苦伯牽著騾車來到城內暫居的地方,在槽旁有些費力的繫好韁繩,顫巍巍來到後院。
“呼……”輕吐一口濁氣,他面上的畏縮、忐忑瞬息間蕩然無存。
肩膀抖動,一陣噼裡啪啦亂響,身形明明未有變化,他的身上卻多了一股厚重如山的氣勢。
“周甲,有趣的小傢伙.”
苦伯口中喃喃。
若非精修數十年金剛童子功,對自己的肉身、源力、精氣掌控入微,及時做出反應,在對方收力的瞬間偽裝成普通人,怕今日已經露了餡。
明明自己在前院,對方在後院,門窗都已閉合,本應什麼都看不見。
偏偏。
自己只是微微顯出異樣,就被周甲察覺到不對,那一瞬間差點暴露,好在及時控制住。
這也讓趙苦心再次明白,不論何時都不要大意。
墟界遼闊、萬族林立。
誰也不清楚其他族群有沒有什麼特異能力,一旦倏忽,就可能被不知何人發現端倪。
邁步來到一座磨盤之前,他單手輕釦石磨,重達數千斤的磨盤就被輕鬆掀開,露出下面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閃身躍入洞穴,磨盤再次穩穩落回原地,不髮絲毫聲響。
通道在地下曲折延伸,直至來到一處寬敞暗室,暗室此時已有數人候著,見狀紛紛起身。
“師傅!”
“苦老!”
“趙前輩……”暗室光線渾濁,看不清幾人相貌。
但能看出他們的身材打扮各異,有的身著華服顯然家世不菲;有的衣衫破碎,好似車伕僱工。
有男有女,不一而足。
若是有知情者在此,定然會目露驚訝,因為出現在這裡的人,全都是正氣堂的高層。
一個個全是衙門通緝的要犯!“嗯.”
趙苦心朝著眾人點頭示意,在主位坐下:“城外情況怎麼樣了?”
“前輩.”
一人拱手,道:“渾天匪似乎有了決定,這段時間藏起來不露面,誰也不知道他們藏在哪裡,怕是已經逃了.”
“不會.”
一位身材矮壯的漢子開口:“聖佛舍利失手,張秉忠絕對不會走,應該是在蓄謀些什麼.”
“莊化說的沒錯.”
趙苦心點頭。
他知道張秉忠得了誰的指使,沒有那人的發話,渾天匪就絕不會放棄聖佛舍利,轉而問道:“軍方情況如何,那雪莉是不是被渾天匪所殺?”
“軍方一直在找尋渾天匪的下落,從未有過中斷.”
名叫莊化的男子回道:“至於雪莉之死……”“從我們目前得到的訊息看,當時那裡有著巨大的雷霆之力爆發,隨即那艘戰船徹底粉碎.”
“雪莉等人,也命喪當場.”
“雷霆之力.”
趙苦心若有所思:“事先埋伏的源術、符法?”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莊化點頭:“若是人為,那人的實力定然已是黑鐵後期,但目前各方勢力並無精擅雷法的此等高手.”
“唔……”“雷霸天若是還活著,興許可以做到,大機率還做不到.”
雷霸天已經死了,這點確鑿無疑,小琅島上現存的兩位黑鐵後期,主修的武技都非紫雷刀法。
自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提前埋伏好大威力的源術、符法,是最大的可能。
“不論是不是,這筆賬十有八九都會算到渾天匪的身上,加上紀家與渾天匪以前的怨仇,已然勢不兩立.”
趙苦心點了點頭,轉而道:“莊化跟我提的那件事,應該是真的.”
“是嗎?”
莊化雙眼一亮:“那鐵元武館,真能有辦法量產靈植?”
“嗯.”
趙苦心點頭:“雖能量產,但年份不高,對於低品武者來說還有些用處,對高品而言,用處不大.”
“足夠了.”
莊化雙手搓動,一臉的激動:“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低品武者.”
他比自家師傅更清楚,可以大批次提供低品武者所需寶藥,該是一筆多麼驚人的買賣。
“生意的事,你在行.”
趙苦心也不多問:“鐵元武館的館主精通一門靈雨術,效用比已知的靈雨術大很多,極有可能是從天虎幫長老周甲身上習得.”
“就算不是,也與他有些關係.”
“周甲.”
莊化眼神微動,若有所思:“那位來自小琅島的新晉黑鐵,聽說此人心狠手辣,年紀雖輕,實力卻不弱.”
“手辣也許不假.”
趙苦心開口:“心狠卻是未必.”
若是對方真的心狠手辣,定然不會僅僅是試探,些許的質疑,也會化作真實不虛的霹靂手段。
寧殺錯,不放過!而非在最後關頭手下留情。
周甲,還是太年輕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心狠手辣.”
有人獰笑:“只要被我們看上,就是我們的人了,一個區區周甲,難道還是莊大哥的對手不成?”
“我們不惹他也就罷了,他若敢招惹我們,有他好看!”
作為趙苦心的親傳弟子,莊化的修為已至黑鐵中期,而且所修法門了得,實力強悍。
眾人對他也極為信服。
“哎!”
莊化搖頭擺手:“不能這麼說.”
“我們是正氣堂,所做之事自是為了天地正氣發聲,為了反抗軍方、朝廷的不公,非是渾天匪那等存在.”
“說的是!”
“莊前輩說的在理.”
“不錯,不錯.”
眾人連連應是。
“師傅.”
莊化轉而問道:“當日張秉忠、紀顯兩人交手,您也在場,以您之見,他們誰的實力更強?”
場中一靜,眾人側目看來。
“那日他們兩人的廝殺看似驚險萬分,實則多是試探,並未使出全力,都留了一手.”
趙苦心搖頭:“張秉忠曾經受過傷,與我一樣,止步黑鐵後期,距離那巔峰之境,永遠差了一步.”
“再過十年,紀顯可能會強過我等,但現今孰強孰弱,委實難辨!”
說著,輕輕一嘆。
他已老邁,就算所修功法能鎖住身體精元,卻也再無更近一步的可能。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命不久矣。
***突然之間,軍方在城外的人手開始回返。
渾天匪一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但這並不意味著石城就此平靜,情況恰恰相反。
石城,反而變的更糟。
捉拿渾天匪,還需要去城外,不會涉及到普通百姓。
而今。
滿城百姓,無不惴惴難安。
“駕!”
“駕!”
“籲……”伴隨著精騎奔至近前,馬上那人揮舞手臂,大聲喝道:“齊家勾結正氣堂,違逆朝廷皇命、破壞徵兵大計,證據確鑿,按律當斬,紀將軍有令,把齊家上下七十六口盡數拿下.”
“先行押回監牢!”
“是!”
一干兵丁、衙役齊齊應是,一窩蜂衝入齊府大宅。
伴隨著打砸燒搶、慘叫哀嚎不斷,不久後,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齊家眾人被一一押了出來。
“多少人?”
馬上將軍開口。
“六十三口.”
負責此事的衙役躬身回稟。
“怎麼少了那麼多?”
將軍皺眉。
“將軍海涵,有的人沒在家,有的聞訊提前逃了,這等事在所難免,不過齊家真正當家的,都在這裡,無一人逃脫.”
“是嗎?”
馬背上的將軍不置可否:“我怎麼聽說,有人故意洩露訊息,私放逃犯,這等事要是回稟上去,可是天大的罪過.”
“你說哪?”
他垂首看來,面帶冷笑。
衙役面色一變,眼神閃爍,隨即從身上取下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遞了過去,諂媚笑道:“將軍明察,就算是給小人十個膽子,也不敢做這等掉頭的事,真的只是……一時疏忽.”
“噠!”
“嘩啦啦……”馬背上的將軍面色不變,當著眾人的面接過錢袋,在掌中輕輕拋動,聽著裡面源石碰撞的聲音,表情終於放緩少許:“算你懂事.”
點了點頭,他繼續道:“不過,人不能少,這是上面的規定.”
“身份不管,數量一定要夠!”
“這……”衙役眉頭皺起,隨即面色一寒:“小的明白.”
轉過身,招來一人,低聲吩咐:“去城南王甫廟,那裡有些乞丐、無家可歸的人,把人抓來湊數.”
“大人.”
下屬垂首,小聲道:“萬一……人不夠怎麼辦?這次可不止齊家.”
“人不夠?”
衙役挑眉,朝著附近圍觀之人看去,眼泛狠辣之色,暗暗揮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石城,豈會缺人?”
下屬察言觀色,心頭不由一寒。
***“找了三條街,總算有一家酒樓開門.”
雷嶽嘆了口氣,殷勤的打掃乾淨椅凳,招呼小兒上酒上菜,掃眼外面零零散散的路人,不由搖了搖頭:“這事鬧的,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怎麼就沒有太平日子過?”
與往昔的繁華相比,現今的石城可謂冷清至極。
不止行人稀少,就算走在街上的人也是提心吊膽,小跑著前行,好似唯恐遇到什麼一般。
“亂世,豈有淨土.”
周甲倒是神情自若,施施然坐下:“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外面的紛紛擾擾,由著他們去鬧,在這世道能獨善其身就已不錯.”
“長老大度!”
雷嶽拱手,一臉佩服:“我就佩服長老您這一點,不論外面亂成什麼樣,您都能面不改色,穩坐釣魚臺.”
“店家!”
“來兩壺穗米酒,菜快點上.”
“好勒.”
小兒吆喝著送上酒水:“客官稍等,菜馬上就到,您老先喝著,這兩碟小菜算是小店送給兩位的,請笑納.”
“倒是會做事.”
雷嶽笑罵一聲,揮了揮手:“去吧.”
“是.”
“我聽說這家店的穗米酒是自己釀的,滿城獨一號,入喉醇香、後勁十足,長老可以嘗一嘗.”
雷嶽笑著介紹:“放心,這家店有著蘇家的背景,所以不會有人打擾.”
“嗯.”
周甲緩緩點頭。
“周兄、雷嶽.”
這時,陳鶯也走了上來,朝兩人打了聲招呼,隨即把一個錦盒遞了過來:“眉小姐讓我交給周兄.”
“哦!”
周甲坐直身體,接過錦盒,隨手開啟。
“噠……”盒子裡,十六枚圓滾滾帶有濃郁藥香的丹藥映入眼簾。
天王丹!周甲雙眼一縮:“這麼多?”
“這裡面是幫內庫裡僅剩的天王丹了.”
陳鶯嘆了口氣,道:“接下來數月,應該也不會有天王丹產出,畢竟源質草藥的供給、丹師的煉製都需要時間.”
“眉小姐……有心了.”
周甲緩緩點頭:“代我謝過眉小姐.”
十六枚天王丹,足夠抵他數年時間苦修,盡數服用,神煌訣的第二關幾乎能達至一半的進度。
而以此丹的珍貴,雷眉做出這等決定,定然也不簡單。
“這話,就不用我轉達了吧?”
陳鶯展顏一笑,話有所指:“眉小姐對周兄,可是頗為用心,為了取出庫裡的丹藥,甚至不惜與幾位老人撕破臉皮.”
“要我說,就該取出來.”
雷嶽兩眼放光:“趁著權勢在手,就該拼命給自己撈好處,不然等自己不再那個位置的時候,想要都沒得給.”
“去!”
陳鶯翻了翻白眼:“閉上你得臭嘴,眉小姐幫主的位置已經定下了,不會再有反覆,雷府現在嚴防死守,就算是渾天匪再來也是有來無回.”
“是,是.”
雷嶽也知道說錯了話,輕扇自己的嘴巴:“該打,該打!”
周甲取出一粒丹藥,隨手吞入肚腹,默默感受著體內源力的壯大,良久才輕吐一口濁氣。
“源質丹藥,果真是好東西.”
“是啊.”
陳鶯眼帶豔羨:“可惜,這等寶藥藥力太強,對我們無用.”
“樓上的!”
這時,下方有人呼喊:“牛將軍叫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