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灰色大日
“你太年幼了，釋放的「吐水」，連襁褓中的嬰兒都無法傷害。”
“咿耶~咿耶~”
小蝌蚪聽不懂，選擇性無視。
但是打靶子的遊戲，它覺得特別好玩。
噗噗噗連發下，三道水箭近乎連成一道線，再一次命中靶心。
小蝌蚪非常開心，緊跟著第四道水箭打在夜寒君的鼻子上，以此分享雀躍的心情。
“是不是很有意思？”
夜寒君輕聲一笑，又走到牆邊，連續敲擊牆壁五次。
“接下來給你增加點難度。”
“咔咔咔——”
隱藏的機關緩緩啟動，地面、頭頂、牆角……更多的標靶出現在訓練室內部。
它們不是靜止的，有的會橫向移動，有的會原地打轉，更有甚者突然之間鬼探頭，曇花一現又馬上消失。
“一共有三十個移動標靶，一分鐘時間，看看你能命中幾個。”
夜寒君指了指前方，小蝌蚪眨了眨眼。
雖然聽不太懂，但是……打靶子就完事了！
“噗噗——噗噗噗——”
一開始，瓜瓜壓根就沒有改變位置。
就這麼趴在瓶口，瞄準射程內的靶子一頓招呼。
它的天分確實驚人，都不需要怎麼引導，失敗幾次過後，馬上摸索出標靶的移動規律。
等到提前預判落點，命中率自然提高，一分鐘結束的時候，竟然擊中七個標靶。
“嘖，小怪物。”
夜寒君再一次啟動機關，擊中的標靶重新豎起，新的一輪挑戰開始。
“噗噗噗——噗噗噗——”
這一次，共有十個標靶躺倒在地。
若非距離有限，十五米外的標靶無能為力，小傢伙說不定還能再幹翻好幾個。
“咿耶！！”
瓜瓜似乎發現了移動受限的問題，但它沒有氣惱，只是歪過頭來，做出思考的表情。
“該不會又要領悟技能吧？”
有前車之鑑，夜寒君不由屏住呼吸。
其他眷靈可以揣測一二，純白蝌蚪——只能任憑它發揮。
“咿耶！”
假象中的頓悟落空了，這一次，瓜瓜選擇迎難而上。
它利用浮空泡泡飛了起來，嘗試從泡泡裡探出頭，然後再對外吐水。
這當然不可能成功，從內部用力突破的時候，泡泡一下被戳破，小蝌蚪連帶著一小捧水花，嘩的一下往地面濺落。
“嗡嗡嗡——”
由於掉落的位置，剛好靠近沙漠女巫，夜寒君沒有急著救援。
金黃的沙子推動花燭前行，過程之中，黑色的蠍尾已經盤成一圈，勉強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坑洞，想要以此接住墜落的小蝌蚪。
但……瓜瓜不需要！
掉落的途中，它噗的一下吐水，成功命中一晃而過的移動標靶。
然後，就在距離花燭不到一米的時候，一個泡泡險之又險從它的嘴裡吐了出來，再一次包裹住自己。
“咿耶~~~”
瓜瓜在泡泡裡蹦蹦跳跳，朝著女巫搖了搖尾巴，又把米粒大小的眼睛瞄準夜寒君，小小的眸光裡閃著燦爛的光芒。
看到了吧！又打中靶心了！
嘿嘿！好玩！再玩一會！
泡泡重新漂浮，等到升到足夠的高度，看準時機，瓜瓜再一次戳破。
“噗噗——”
這一次，竟然變成了兩連擊。
雖然有一擊落空了，但另外一擊成功命中移動的靶心。
這讓小蝌蚪神采飛揚，高興到小尾巴來回甩動。
堪堪落地之前，它又一次吐出泡泡，及時庇護自身。
“還可以這樣？”花燭目露驚奇。
“悟性絕佳、天賦絕佳……這就是「天真無邪」加持到淨獸身上的可怕之處？”
夜寒君眸光微凝，感嘆似的吹了口氣。
——未來可期。
假以時日，純白蝌蚪定然能在世界為背景的舞臺上，綻放屬於它的靈性之光。
現在要做的，就是引領、陪伴、庇護、執教……為它的成長道路開闢航道。
“咿耶~~~噗噗噗！”
小蝌蚪精力旺盛，連續使用技能，竟然不會感到疲憊。
夜寒君駐足整整五分鐘，見機關切換到自動模式，它也不亦樂乎玩耍著，盎然的興致從未消退。
夜寒君開始分心，注意力不再完全投落到瓜瓜的身上。
轉而督促花燭練習微量控沙，嘗試心分二用、左右互搏。
時不時提點兩句，適時將相關的理念、原理、知識，進一步講解給她聽。
“……差不多就是這樣，接下來自己摸索半小時。”
上了會課，夜寒君結束指導，心神歸攏到自己的身上。
不知為何，自從簽訂女巫之後，冥冥之中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
尤其是一覺醒來後，這種靈性方面的感知，變得越來越強烈。
“哪裡出現了問題？”夜寒君低頭深思。
也許低位階的眷主，難以察覺、難以觀測。
就算不小心捕獲奇異的感覺，楞個神的工夫，可能也會當做錯覺忽視掉。
夜寒君不一樣。
直覺這種東西，玄之又玄，深奧無極。
但他擁有的可是融合職權「超靈性」，如果連他都覺得不對勁，那麼觸發誤判的機率無異於天天出門踩狗屎。
“唰——”
感官系統全面啟動，這一次不再外擴，而是無限內收。
閉上眼的夜寒君，似乎看到一雙無形的眼睛，快速穿梭在自己的血肉之中。
毛孔、肌肉、筋膜、血管、臟器……包括心臟的每一次跳動，包括鮮血的顏色、溫度……一寸寸掃視、一遍遍巡查。
不知過了多久，夜寒君來到大腦，隱隱窺探到自身的魂體。
只聽轟的一聲，耳膜震顫，某種無法言喻的心悸感，突然從靈魂之海的最深處，向外噴湧、向外爆發。
夜寒君猛然睜眼。
然後他便看到……漫天的星光！
不知何時，金屬天花板遮掩蹤跡，籠罩在頭頂的，竟然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星辰之海！
“？！”
沙漠女巫呆住了，懸浮在小臂上的沙子全部掉落。
但她渾然不顧，嘴唇抿得緊緊的，抑制住了差點發出來的驚叫。
“咿耶？”不遠處的小蝌蚪，忽然懸停泡泡。
它翻了個身，調整到仰泳的姿勢，米粒大小的眼睛一眨一眨，倒映著的燦爛星光好像要盛滿溢位。
“這是……”
夜寒君如遭雷擊，四肢發麻。
那一瞬間，他的心靈是空洞的，靈魂彷彿飄離人世間，渾噩不知去向。
下一秒，他猝然驚醒，脖子近乎仰到極限。
滿天的星斗似一粒粒珍珠，又像一把把碎銀，密密麻麻灑滿夜空。
它們太閃亮了，也許不如太陽那般神聖輝煌，但鋪天蓋地垂落下來的光芒，恍如倒灌的星河那樣絢爛繽紛。
四周沒有一點聲音，萬物都在沉睡。
偶有流星劃過，長長的焰尾一閃而逝，雲朵悠閒，月光皎潔，凡塵的喧囂和浮躁似乎在這裡洗刷殆盡，夢幻的世界裡，到處瀰漫著祥和美好的聖潔氣息。
然後……
轟！
一輪無邊無際的灰日碾碎大地，徑直從夜寒君的腳底升起。
它比巨嶽更加偉岸，猶如開天闢地的神祇。
沖天而起時，斑斕的世界四分五裂。
幽暗、生澀、詭譎……難以言喻的灰色光芒綻放開來，月光不再清冷，群星不再閃爍，惶恐避之不及，全部退居千里。
“嗡嗡嗡——”
靈魂尖嘯，心臟顫抖。
灰色大日懸於頭頂，纏繞的灰光像是它的火焰，但不熾熱，也不陰冷。
它高高在上，如坐雲端，俯瞰世間的一切，漠然而又至偉。
隨著灰光瘋狂擴散，被擠壓的萬千星光只能化作它的星環，匍匐在它的威壓之下，繞著它嗚咽哀鳴。
目睹全部變化的夜寒君，呆滯的五官上，眼角突然狂跳。
他看到了什麼？
大到彷彿要吞噬天地的灰日之中，竟然有一座擎天之門，佇立在極巔之上。
它完全被包裹在最中央，高大而又雄偉，質樸的灰白色彩，不知歷經多少的枯榮歲月。
一種腐敗的、蒼涼的、彷彿輪迴迭代的古舊氣息，絲絲縷縷從門框內滲透出來。
灰日、灰光……最終極的源頭，原來是它？！
此情此景，夜寒君有如失音。
後背的毛髮著魔一般豎立起來，怔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確鑿無疑，這是簽訂契約之時，轉瞬即逝的石門。
當時就感到不可思議，對於它的出現毫無頭緒。
現在竟然再次出現了？還是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登場？
“大人……”
花燭張口，剩餘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硬生生吞下。
只是一晃眼的間隙，映入眼簾的畫面再次改變。
剛才還在抬頭仰望，如觀神明。
一眨眼，殘碎的星光徹底消失，灰色壓迫五臟，雙腳發軟，差一點往下跪去。
花燭拼命止住發抖的軀體，強迫自己集中意志力，環顧四周，瞳孔再次地震。
竟然……
來到了雲巔之上？
等到回過身，再次看向大人。
花燭咯噔一下，臉孔因為心臟的痙攣而變得蒼白，既說不出話，也使不上力，完全驚呆了。
此時此刻，他們確實懸浮在九天之上，而且就在那顆灰色大日的中央！
那扇石門，它不再立於天地的盡頭，而是立於夜寒君的身後！
一個浩瀚至偉，一個渺小如塵。
一個與天同寬、與地同壽，一個脆弱不堪、虛浮消瘦。
花燭近乎窒息，一眼似若永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