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請君為我側耳聽！
“淙淙——”
“菶菶——”
“嚓嚓——”
萬千亡靈遊蕩的原始森林裡，雲遮霧繞，慘氣森森。
一道清幽的琴音就像是神劍出鞘，瑩瑩寶光衝破天宇，引得人心發顫、怨靈惶惶。
近前的骸骨巨人還沒反應過來，翠綠色的電弧爬上它們的四肢，竟被凍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行蹤飄忽的鬼魂們，尖叫著撲過去，視死如歸。
剛剛接近彈奏者，它們的速度越來越慢，琴音化作無孔不入的寒霜風潮，咔嚓咔嚓幾下，魂體全都僵住，最後噗的一聲碎裂開來，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留下。
“看來夜雪竹真的敗在了你的手裡……”
“有如此強勢的惡魔充當契約之獸，支配狀態二度強化，的確有資格與我們競爭……”
收斂了幾分笑容的夜丹，俊美妖邪的臉上浮現一縷慎重之色。
他遙遙指向疾馳的紫獄蝠魔，口中喃喃唸叨著什麼。
幾秒後，紫獄蝠魔如同被橡皮擦去，而夜丹的軀體不斷膨脹，邪魅的紫色翅膀發出音爆聲，尖銳的獠牙懸掛在翅膀的尖端，主軀幹長滿黑乎乎的老鼠毛，儼然是畸變的惡魔形態。
“殺！”
純正的惡魔之語，從夜丹的鼻息中吐出。
他也開啟了支配之環，支配滅度圓滿的紫獄蝠魔，以融合之身，換取更加強大的實戰能力。
“庫拉！古迪卡！”
夜丹的獰笑比魔鬼還要可怕，只是一閃，擋路的骸骨巨人四分五裂。
更可怕的是，他的速度一點也沒有減弱，甚至還在加速。
鋪天蓋地的殺意瘋狂壓縮，最終化為無形的致命箭矢，直刺夜寒君眉心上半睜半閉的血眼。
“當——”
“鏘——當——”
“滴——悠——錚錚——”
夜寒君什麼也不管，專心彈琴。
他十指翻飛，殘影亂舞，似乎來到了高潮的部分，琴音時而高亢，時而清脆，時而低沉。
翠綠色的電弧噼裡啪啦作響，周身的溫度越來越低，本來已經凍僵的屍骸憑空爆開，碎裂的骸骨四處飛濺，冤魂惡靈們更是連慘叫聲都發不出，成片成片飛灰湮滅。
“嘭！”
速度越來越慢的夜丹，被迫止住身形。
此時他早已闖入夜寒君的至暗深淵中，兩個深淵領域互相疊加，互相爭搶著黑暗的歸屬權。
但，無論是支配狀態下的他，還是一旁的貧血豔后、珍珠淫魔，竟然無法逾越最後的一百米距離，真正攻擊到夜寒君的本體。
太冷了！
明明沒有一片雪花，冷風如刀，彷彿置身冰窖之中，即便是強健的惡魔之體，也無法阻擋這樣的冰寒。
夜丹往後退去，哈著熱氣活動手腳，血氣重新點燃。
他露出一剎那的忌憚，而後從半空俯瞰原始森林，發現亡靈大軍大片倒下，那壯烈的景象，便像是豐收時節鐮刀收割稻草那般的輕而易舉。
“夜布衣！聯手！”
“憑我一人，無法在短時間內壓制！”
夜丹異常果決，扭頭便向夜布衣呼喚。
“死啦迪卡……”
陰風吹起，帶著些許的潮溼，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冷氣，悄然對抗著愈發狂暴的寒潮。
夜寒君眉心上的血眼，驟然睜開。
他向前平視，圍堵得水洩不通的亡靈大軍，因為他的侵蝕出現了一個破口。
印象中烏泱泱一大片的瘟疫之霧，隨隨便便就能遮蓋天空。
可此時此刻，撐死了只有二三十米的直徑，可憐而又卑微，哪裡還有曾經的氣勢。
“臭小子……居然是你？”
嗡嗡嗡響起，夜寒君隱隱望見一團血肉模糊的“不明生物”，摻和著一縷邪異的粉光，遙遙與自己對視。
果然是它！真的是它！
曾在魔窟中見過的粉翅蠅魔·蠅月，來到了魔龍島！
雖然不知為何，它的傷勢如此嚴重。
但它的狀態瀕臨極限，若沒有外力的幫助，以這兩位兄長的能耐，還真有可能將它擒拿監禁。
心中波瀾起伏的夜寒君，琴音有一瞬間的衰退。
夜丹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再次欺身而至，翼尖的獠牙探向他的雙臂，想要將那雙翩翩起舞的手掌盡數斬斷。
“呼啦！！”
蓄力已久的究極·巨噬龍捲，轟然發射。
夜丹無視，如一把刀斬破，一往無前的氣勢逼至近前。
“轟！”
身後的地面裂開，有一頭渾身流膿的病馬，踢著蹄子撞來。
它的背上坐著一個類人型的身影，一身破破爛爛的盔甲，右手舉著只剩下半截的大刀，左手握著帶有破洞的盾牌，慘烈的煞氣如針刺背。
夜寒君不需要回頭便能分辨，這是「潰爛騎士」，是夜布衣的血契眷靈。
一旦被它的兵器斬傷，體質脆弱的生靈，俄頃間傷口發炎、潰爛……直至血肉剝離，露出一身的白骨。
嚴陣以待的鵝大仙，呼喝一聲，召喚「飛鳥部隊」。
這樣的殺手鐧技能，自從進入魔龍島以來，一直沒有動用。
超過三百頭滅度虛引的禽鳥幻身，或燃燒著火焰，或厲聲尖叫，分列兩隊，一隊撲向潰爛騎士，一隊撲向夜丹。
“露露！！”
珍珠淫魔灑落滿天的珍珠，星星閃閃煞是好看。
但當這些珍珠墜落時，靈魂衝擊波橫向掃蕩，五十頭禽鳥還沒有近身就被蒸發殆盡。
“嘁！位階差距大了些！”
鵝大仙齜牙咧嘴，輔以刀陣，遠端騷擾。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狂風暴雨下的一葉扁舟，隨時隨地都要葬滅湖中。
“人類眷主，還不出手？”
“等！”
夜寒君吐出一個字，琴聲翻轉，重彈「輕狂」。
隨著閃電符號出現在契約眷靈的額頭，它們釋放出來的技能強化一截，不惜代價狂轟亂炸，勉強擋住了夜丹和潰爛騎士的第二波衝鋒。
“死啦！死啦！”
越來越多的亡靈大軍，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
這本就是夜布衣的主場，法相天地「亡骨漩渦」，搭配主動權能「亡靈大軍」，便可源源不斷召喚兵力。
一旦獵物陷入纏鬥，無法衝破天羅地網的封鎖，敗亡只是時間的問題。
彼時，夜流螢站在夜寒君的身後，召喚出石巨人和魔心菊，正與幾頭骸骨巨人廝殺。
一聲怒吼從遠處傳來，穿雲裂石，天震地駭。
“不好，暴食魔龍回來了！”
夜丹神色劇變，衝鋒的姿態驟然一僵。
也就在這時，夜寒君深吸一口氣，血眼閉攏，食指與大拇指捻動第一根琴絃，入耳的琴音第三次翻轉。
“且聽……將軍怨！”
模糊不清的輕語，換來石破天驚的一道雷光。
彈指間，翠綠的電弧猶如四濺的火星，天有怒雷降世，毀滅的氣息垂天壓落。
“爛……爛……”
潰爛騎士座下的病馬，猛然重踏，想要剎停。
但它還是慢了，閃電破空，深淵籠罩的黑暗世界不再神秘，寶石般燦亮的金綠色電弧，叮叮噹噹鋪滿一地。
“爛……爛……”
一擊而已，潰爛騎士的盔甲炸開，騎士和病馬同時栽倒在地，一個用斷裂的手掌刨著泥地，一個用破裂的蹄足捧著掉下來的腦袋，驚慌失措，骨寒毛豎。
“轟隆！！”
墨綠色的閃電繼續劈下，滾滾烏雲衝開魔雲瘴氣，一道、兩道、三道——僅僅只是三道，滅度圓滿的潰爛騎士，忽然被一道黑龍護符包裹，纏成一個粽子，丟在地上放任自由。
“還有更強的技能？！”
夜丹驚悚，剛才的冰寒之曲竟然不是最強的殺手鐧，還有凌駕之上的曲目？
不敢駐留原地，他以紫翼碎空，果斷避讓鋒芒。
但他震驚地發現，烏雲滾滾，雷海滔天，墨綠色閃電覆蓋的區域，遠遠超越至暗深淵籠罩的範圍。
天空上不再是一道一道閃電接連落下，往往是三五道同時轟砸，有靈性的避讓夜流螢、石巨人、鵝大仙、花燭……越是陰暗的亡靈生物，以及他和身邊的兩頭契約惡魔，全都成為雷電關照的物件。
“布衣，撤！！”
夜丹強制回收珍珠淫魔和貧血豔后，不敢讓這兩個不以肉身出眾、更擅長詭異法術的惡魔硬抗閃電。
可當他回過頭，想要尋找夜布衣位置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亡靈們四分五裂、七斷八續，亦如雨零星散，亂竄奔逃。
雷——元素中的無冕之王！
惡魔還好，好歹有個血肉之軀。
冥之眷靈是何等的陰暗晦重，從死物中誕生一絲靈智，生命重啟，低劣者終生渾噩，卓越者縱使心智雙全，也難改屍骸幽魂的本質啊！
連滅度圓滿的潰爛騎士，也只能抗住三道閃電。
這些召喚出來的下位亡靈，憑著數量優勢也許能磨死弱一些的滅度之胎，面對閃電，它們毫無招架之力！
“轟隆！轟啦！”
屍骸一具具爆碎，焦灼的臭氣還未瀰漫，又被肆虐的電弧磨了個乾乾淨淨。
這是摧枯拉朽的毀滅，用一面倒的屠殺來形容最為貼切。
夜丹再也顧不上夜布衣，竭盡所能在狂暴的雷海中夾縫生存，憑藉極速，勉強爭得一線生機。
“噗！！”
亡骨聚集的最中心，骸骨巨人堆成一座骨山，支撐在夜布衣的頭頂。
但也只是兩道閃電，骨碎魂滅，不死屍魔和腐朽骨妖一左一右護著主人，想將他送出雷海，再尋一縷生機。
“不行……來不及了。”
夜布衣以權杖撐地，斗篷不知何時撕裂，露出完整的骷髏腦袋。
他捂著胸口，像是忍耐著裂膽寒心的痛苦，語氣越來越虛弱：
“竟然……簽訂了雷屬性的惡魔……”
“若無黑龍護符，如此極端的剋制關係，遇之必死……”
話落，又是一道墨綠色的大閃電劈落。
夜布衣仰起頭，沒有躲避，本該躍動的魂火像是要熄滅一樣，直勾勾注視著從天而降的綠光。
那一瞬間，血肉重組，漸漸迴歸人類的真身。
他的眸光裡沒有不甘，只有深入人心的思索，以及嘗試擊碎恐懼的掙扎。
“吟——”
黑龍擺尾，阻擋劈落的閃電。
夜布衣連帶著他的三頭冥之眷靈，無聲無息消失。
“強得離譜……夜雪竹輸給他不冤！”
夜丹奪路而逃，瘋狂壓榨紫獄蝠魔的血氣，以半身焦黑為代價，終於衝出雷海的封鎖。
沒等他緩過一口氣、浮現劫後餘生的慶幸，然後思考如何反擊才能戰勝。
一個瞪著六隻圓瞳，身上共有三個血盆大口的臃腫惡龍，咆哮一聲，一口將它吞入肚中。
“我……糙！”
夜丹奮力撞擊滑落的食壁，紋絲不動。
腥臭的腐蝕液體分泌出來，淋在融合魔體上，遠比烈火焚身更加痛苦。
很快，夜丹的意識體接近昏迷。
黑龍護符終於出現，一息之間，奄奄一息的夜丹和分裂出來的紫獄蝠魔，共同消失在龍肚中。
……
“流螢，回收眷靈，準備逃！”
依然在彈奏「將軍怨」的夜寒君，臉色泛著一絲病態的蒼白。
這首曲子消耗太大了，難怪連絕弦也只能彈奏一曲，便要養精蓄銳許久。
“譁~~~”
夜寒君取消施法，同步結束支配狀態。
彼時，嗡嗡嗡的振翅聲快速靠近，有一抹雪光領著一抹黑綠色的霧團，出現在視野之中。
“蠅月，傷勢如何？”
夜寒君顧不上詢問“為什麼會出現在魔龍島”這樣的問題，直指更加關鍵的要害。
“……”
藏身瘟疫之霧的粉翅蠅魔，臉色黑白交替，似有羞憤之色一閃而過。
“本王從來沒有栽過這麼大的跟頭！”
“兩個黃口小兒竟敢堵本王的路，還想圈禁本王，說什麼要為第7位階的空白契約做好準備！”
蠅月哇哇亂叫，聲音卻不渾厚有力，只有虛弱與疲憊充斥其中：
“等本王養好傷，這筆賬要好好算算！”
“臭小子！雖然你不來，本王也有辦法脫困，但伱到底幫了本王，本王記你一功！”
“這些先別管，趕緊跑！”
夜寒君打斷蠅月，指著一個方向喝道：
“剛才雷海降世，還能震懾暴食魔龍一二，讓它不敢馬上衝進來。”
“現在施法結束，殘存的電弧微乎其微，暴食魔龍已經衝過來了，快逃！！”
“呼——”
花燭駕馭狂風，託舉夜寒君和夜流螢。
蠅月察覺到背後的陰影不斷逼近，咬牙切齒，暫時閉上喋喋不休的嘴巴，奮力煽動翅膀。
“吼！！”
暴食魔龍噴出一口龍息，像是一道鐳射一樣，切出一條百米長的溝壑。
它以蝴蝶形狀的翅膀，狂暴扇動，臃腫肥胖的軀體一點不慢，幾乎就吊在夜寒君等人身後一兩千米的距離，憎惡的六隻瞳孔死死盯著移動的瘟疫之霧。
“你是不是惹它了？它怎麼這麼生氣？”
夜寒君一瞬間便明白了，當日暴食魔龍轟塌遠古山脈，說不準不是夜丹和夜布衣乾的好事，完全拜蠅月所賜。
“本王也沒幹什麼啊！”
蠅月唾了一口，甚是不服氣：
“本王兜兜轉轉，不小心在山裡迷了路，又不小心撞見一頭天地虛引的暴食魔龍，翅癢難耐，給它屠了，屍體用來孵化蠅子蠅孫。”
“然後我發現了一個龍洞，又找到兩顆龍蛋，一骨碌全喝完了，正想呼呼大睡，這瘋婆娘突然回來，上來就是一口，差點給我咬沒了！”
“這叫沒幹什麼？”
夜寒君額頭浮現三根黑線，不知如何評價。
暴食魔龍一族本就繁衍困難，蠅月端了一個窩，當母親的要是不發怒，那才違反天理。
“還能怪本王不成？那小魔龍飛揚跋扈，比本王還要囂張，本王跨越大位階教它做龍，早死早投胎，下輩子還能學乖點！”
氣虛話不虛的蠅月，不屑一顧道：
“本王被偷襲，自然生氣！”
“但這個瘋婆娘，全盛期大概是天地圓滿，是這片島嶼上絕對的王者級生靈之一。”
“因為產後虛弱，它還沒有完全恢復，大抵相當於天地大成。”
“即便如此，本王嘗試與之博弈，發現差距太大，戲耍一通，成功溜走。”
“誰能想到，意外撞見和你一樣的兩個黑頭髮，把本王的路堵了，趁著本王不及全盛時期十分之一的戰鬥力，在本王面前蹦來蹦去……”
越是嘀咕，蠅月越是生氣。
這才離開魔窟多久，迎頭一棒砸過來一個教訓，氣得它胸口發悶、心眼發堵。
“等本王飛昇天地之胎，嘿嘿，等死吧你！”
蠅月回過頭來，朝著背後的暴食魔龍吐痰。
暴食魔龍更怒，沿途的參天大樹全部折斷，震天的音波聲亦有穿腸破肚的威力。
“走這邊！”
夜寒君發現一條狹窄的地縫，領著夜流螢衝進去。
緊追後頭的蠅月，噴了一口劇毒，極力影響暴食魔龍一瞬後，嗖的一下飛到花燭的後頭。
……
歷時兩天兩夜，終於擺脫暴食魔龍的追殺。
一處隱蔽的洞穴裡，花燭倚著牆壁，近乎癱軟。
夜寒君也毫無形象地喘著粗氣，一手壓著彷彿要爆炸的胸膛，緩了好久好久，方才疏通血氣。
“臭小子，虧你能跑這麼久……”
蠅月一頭砸進牆縫裡，兩眼翻白，一瞬間睡了過去：
“本王要睡一會……”
“等本王醒了……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