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上上籤殿。
夜寒君第三次返回後，竹筒突然靜止，再也沒有一根竹籤撞來撞去。
“很遺憾，這個遊戲沒能讓殿下盡興。”
千變妖狐淺淺鞠躬，波瀾無驚的臉上，似乎對這一幕已是司空見慣。
“那麼，我帶您去下一殿。”
“等等！”
夜寒君叫住千變妖狐，直言道：
“我的時間確實有些緊張。”
“如果可以，請帶我去歷代魔窟門票持有者，最主流的遊戲模式。”
千變妖狐腳步一頓，一秒後重新邁步：
“好，您跟我來。”
“要說最主流，毫無疑問，肯定是「惡魔井」最有意思。”
“惡魔井？”
夜寒君對魔窟內部，實在是一無所知。
“對。”
千變妖狐稍稍領先夜寒君半步，用平和且絕對標準的人類之語，有條不紊道：
“說是井，不如理解成一扇門。”
“您可以發揮您的創意，使用您的血，或者您契約眷靈的血，配置專屬於您自己的「血引」。”
“血引出現後，會觸發特殊的陣紋。”
“介時魔窟內的惡魔聞嗅到，如果對您的血引產生興趣，自動判定成‘有緣之獸’。”
“率先對您做出回應，或者血脈最為強大的惡魔，都會傳送到您的面前，您如果看中，便可當場簽訂契約。”
“聽起來很特別。”
夜寒君忖思，又問道：
“我有個疑問，這「惡魔井」也不限制位階嗎？”
“如果依然是這樣，豈不是又是另一種形式的抽籤？”
“這一點，殿下不用多慮。”
千變妖狐微微一笑，有禮有節道：
“您加入自己的血，或者契約眷靈的血，是什麼位階，就會吸引什麼位階的惡魔。”
“比您強的，比您弱的，都不會觸發血引的傳送機制。”
夜寒君詫異，擰緊的眉頭登時鬆開。
這就合理許多，他現在是第5位階，理論上泥塑、霞照、玉嬰、命輪、滅度，都可以契約。
但他面臨的情況，顯然又不適合從幼崽培養。
最佳的選擇是已經成長一段時間，有獨自生存能力和自我判斷能力的智慧型滅度惡魔。
「惡魔井」能夠框定位階，便能大幅縮小選擇的範疇。
“到了，就是這裡。”
“殿下請。”
千變妖狐推開第二扇鏡門，呈現在眼前的壓根不是封閉式的房間，而是一片遼闊的草原。
只不過這裡生長的不是翠綠的小草，而是黑黝黝的魔草，以及五顏六色的魔花。
“殿下，這是血斬刀，一種定製的吸血器皿。”
“哪怕是具有相同職權的人類，位列同一個等級，他們的血也會有細微的差異。”
“您可以先試試您身上的血，一般來說，夜氏族人的血在這裡十分受歡迎，絕大多數惡魔都不會抗拒，權級越是強大，它們越是喜歡。”
說到這裡，千變妖狐頓了頓。
似有往事回憶在它的腦海中，末了，不由補充著提醒道：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
“曾經也有少王以自己的血作為血引，卻沒有得到任何惡魔的回應。”
“您要是以自己的血，無法引來心滿意足的惡魔，那您可以試試契約眷靈的血，甚至可以將幾種血融合在一起，形成複合血引，說不準會有驚人的奇效。”
“聽起來充滿玄奧之學。”
抿了抿嘴唇的夜寒君，輕輕一劃，以血斬刀割破自己的手腕。
一瞬間而已，濃郁的血漿抽離身體，奔流不息地灌入刀槽上的凹陷處。
“叮！”
一聲脆響，凹陷處多出一顆雞蛋大小的血紅寶石，內有幽暗的黑光輕輕閃爍。
直到這時，回過神來的夜寒君，方才覺得有點頭暈。
他面懸驚歎之色，心臟撲通撲通跳動。
這太不可思議了，身為「惡魔支配者」，他擁有「惡魔心臟」這樣的被動權能，一身的生命力遠遠超越同位階的正常人類。
這般條件下，血刀究竟抽了多少血，一瞬間便讓他頭暈目眩？
“殿下請放心，血刀不會傷人根基，會根據不同人的體質，抽取不同數目的鮮血。”
“我沒事。”
夜寒君擺擺手，抓住血紅寶石，沉聲問道：
“怎麼使用血引？”
千變妖狐往前走了一步，身後豎起一根毛茸茸的橘紅色尾巴，隱隱對準天空：
“丟入井裡即可。”
“我會保護您，不用擔心被惡魔誤傷。”
噗通——
夜寒君將寶石丟進黑乎乎的井口。
然後，沒聽到東西落地的脆響，但是空氣出現波紋，不斷有淡紅色的氣霧向著遠方的天地吹拂。
“嘰咕！”
一息不到，一抹燦光照亮草原。
那是一個極為矯健的身影，高約十五米，一雙修長的大白腿上，盡是赤紅色的粗短絨毛。
往上瞧去，夜寒君看到一對搖擺的手臂，好似拳擊手，左一個勾拳，右一個勾拳，滿載著躍躍欲試的格鬥慾望。
再往上，卻是一個兔子腦袋。
長長的耳朵像是天線一樣豎起，一對通紅的眸子綻放著嗜血的目光。
當它雙眸鎖定夜寒君的時候，忽然怪叫一聲，恐怖的生命波動化作狂暴的勁風，震得夜寒君衣衫飄蕩，整張臉如同被刀切割似的皺在一起。
“殿下的血果然優質，一瞬間便有惡魔回應，足以代表殿下在夜氏中並非凡庸之輩。”
千變妖狐誇讚，連它也有些許的異色流露，顯然這一次是發自內心感到意外。
“人類，老子給你當契約眷靈，你帶老子出去打架，如何？！”
名為「赤兔魔」的惡魔，大吼大叫、又蹦又跳，行為尤為粗魯，情緒格外激動。
千變妖狐又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夜寒君，故意散發一縷妖狐香氣。
尋常生靈聞到這樣的味道，很容易被其迷得失去戒備心。
但赤兔魔明明只有滅度小成的位階，面對無量大成的千變妖狐，兇性不減，更加迫切道：
“人類，快快做出決定！”
“你的血很不錯，老子聞到了變強的味道，與你一同戰鬥，一定非常盡興！”
夜寒君眨了眨眼，入神地打量著這頭脾氣暴躁的惡魔。
赤兔魔，中位階赫赫有名的近戰型惡魔。
它的拳頭比閃電還要快，隨便一拳砸下去，就能打折對手的骨頭。
那兩隻粗壯的、修長的大腳，要是往前一蹬，百米高的山丘也會被蹬碎，何況是血肉之軀。
捫心自審，夜寒君有一剎那的心動。
但也只是一剎那而已，隨著第二道傳送光束亮起，又有一頭惡魔降臨身前。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
“大塊頭，你踩著老牛啦，快給老牛賠禮道歉！！”
洪鐘般響亮的聲音，輕而易舉蓋過赤兔魔的大嗓門。
赤兔魔一愣，左顧右盼，愣是沒找到是誰在嚷嚷。
“大笨蛋，老牛在你腳底下啊！”
“你這個莽夫，吃老牛一頂！！”
轟隆——
赤兔魔的身子往後一倒，竟然摔了個人仰馬翻。
好不容易它才注意到，地面上有個豆苗大小的小不點，正插著腰，怒氣騰騰地瞪著它。
“小螞蟻也敢頂我？找死！”
惱羞成怒的赤兔魔，大腳踹出去，用力踐踏。
哪知，那小不點低下頭來，豎起頭上的彎角。
赤兔魔慘叫一聲，抱著血流不止的右腳，像是觸電一樣跳來跳去。
“哼！憑你也敢挑釁老牛？”
小不點驕傲地挺起胸脯，不忘用大拇指颳了一下鼻子。
而後，它轉過身來，身子前傾，大聲呼喊道：
“人類，老牛和你簽訂契約怎麼樣？”
“你要是和這個成天闖禍的莽夫簽訂契約，光是擦屁股就夠你喝一壺的啦！”
“殿下，這是拇指牛魔。”
千變妖狐面露更多的異色，平緩的語調悄然一變，平添幾分鄭重道：
“它的祖上本是「金剛牛魔」一族，以魁梧的身軀和牢不可破的防禦，坐穩高階惡魔中的霸主之一。”
“但這個小傢伙，不知怎麼，母胎之中就變異了。”
“生下來的時候只有人類的指甲蓋大小，成長數十年，方才長到食指長短，非常不起眼。”
夜寒君輕輕頷首。
他認不出這個品種，所以啟用「資質鑑定」。
面板中介紹的更加清楚，這名為「拇指牛魔」的變異個體，已經晉升滅度大成。
而它掌握的技能，看上去也都偏向於近身格鬥，對應的渾沌靈紋更是數量不菲。
“同位階戰鬥力驚人，潛力也值得期待。”
“但是抱歉……仔細想了想，我希望簽訂更加特殊的惡魔。”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回去吧，我要重新啟用血引。”
夜寒君行了一個貴族的禮儀，抬起頭來，面色平靜。
“什麼？你竟然看不上老牛？”
“你到底有沒有品鑑能力啊？老牛這樣的稀缺血脈，一身氣力壓縮至拇指大小，轟然爆發，連巨人也要栽跟頭！”
拇指牛魔目瞪口呆，似是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它會被人拒絕。
沒等它嚷嚷著追問，千變妖狐一甩尾巴，兩道強勁的光束從惡魔井射出，無論是拇指牛魔還是赤兔魔，都被強行卷走。
“用默的血試試？”
夜寒君琢磨了一會兒，召喚厄難之子。
“痛？”
已經是滅度虛引的厄難之子，又多了一些靈性，少了一些笨拙。
它歪過頭來，呆呆地看著魔井。
三十根觸手胡亂鞭笞空氣，甩出一連串的鞭炮炸響。
“咦？這是惡魔？”
千變妖狐完全轉過身來，揚起下巴，從下往上觀察。
它並沒有隱藏驚訝之色，眉頭越蹙越緊，怎麼也無法鬆開。
“殿下，我在魔窟擔任侍者，數逾八百年。”
“這樣的惡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知祖上傳承何處，自身又有什麼樣的能力？”
夜寒君搖頭：“它的誕生我也說不清楚。”
“但我猜測，這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後代惡魔很難複製它的血脈。”
“獨一無二？”
千變妖狐眼前一亮，失去常態，漸漸興奮道：
“殿下，您應該知道，我們主人最喜歡收集稀有的惡魔。”
“惡魔的戰鬥力不一定要特別強大，只要足夠特殊、足夠特別，都能進入他的法眼。”
“剛才初窺之下，我認為，您這頭契約眷靈，絕對符合魔窟收藏的標準。”
“嗯？”
夜寒君奇怪道：
“已經簽訂契約的惡魔，為了收藏，難道要我撕裂契約？”
“不，自然不是。”
千變妖狐輕甩著尾巴，畢恭畢敬道：
“既然是魔窟的客人，哪怕您不是夜氏的族人，我們也不會觸犯這樣的忌諱。”
“但是……我們的主人確實非常喜愛收集。”
“如果您掌握了我們這裡不具備的惡魔品種，無論是血液，還是毛髮、皮肉、筋骨、唾液、排洩物……我們都願意不惜代價收購。”
“這個待會再說吧。”
夜寒君點點頭，“我先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選中我想要的惡魔。”
“是。”
千變妖狐閉口，保持沉默的姿態。
“撕拉！”
夜寒君用血斬刀，劃破默的繃帶。
五顏六色的魔血從它的體內噴湧，全部灌入刀槽的凹陷處。
“痛！只有一點點痛！”
扭來扭曲的默，像是一個大號的蛆蟲。
它並不滿意這樣的傷害，竟然想用觸手扒拉著，將傷口拉得更寬些。
可惜，它的癒合能力實在太強了。
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傷口消失，重新被繃帶纏緊。
“噗通——”
夜寒君將默的血引，丟入井內。
依然沒有墜地的聲響，但也幾乎就是一瞬間，空氣中瀰漫詭異的香氣，肉體輕飄飄的，好似要乘風歸去。
“唰！！”
傳送光束亮起，一個軟萌萌的藍色惡魔閃亮登場。
乍一眼看去，這傢伙和貼臉魔有些神似。
不過它的顏色更加耀眼，像是抹上了晶石粉末，渾身亮晶晶的。
“居然是「果凍魔」？”
夜寒君分泌唾液，肚子突然有點餓。
“凍凍？”
滅度虛引的果凍魔，高高躍起，開心地撲進夜寒君的懷裡。
夜寒君趁機在它的身上咬了一口，滑溜溜、香甜甜的果凍魔肉吃下肚中，只覺得神清氣爽，哪哪都很舒坦。
“要是契約這樣的眷靈，那可真是有口服了……”
“可惜，果凍魔戰鬥力低下，唯有搭配烹製一類的職權，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夜寒君又咬了一口，果凍魔也不惱，嘻嘻哈哈和他玩耍。
千變妖狐任由他們玩了一會，方才甩起尾巴，將果凍魔送回自己的棲息地。
“撕拉！”
吃飽喝足的夜寒君，繼續辦正事。
因為默的狀態非常好，所以繼續抽它的血。
等到第二枚血引扔下去，又是一瞬間便有惡魔回應。
這一次夜寒君驚住了，眼睛下意識瞪直。
新出現的惡魔，體格像熊。
它擁有厚實的臂膀、彎曲的背脊，大腿猶如鐵鑄而成，踩踏在地上，赤紅色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背後還有一條蟒蛇尾巴，又粗又長，隨便在地上摩擦一會，觸碰到的黑色魔草盡數枯萎。
“這是炎魔？”
夜寒君咂舌，莫名有點惡寒。
無論怎麼觀察下半身，都和炎魔一模一樣。
但滅度級別的炎魔，早就飛昇至「雙首炎魔」的形態，應該有兩個腦袋，都能向外噴火。
這奇奇怪怪的傢伙，竟然只有半個腦袋。
另半截像是縮排脖子裡，以至於整個胸腔都被燒得通紅一片。
“這頭炎魔，是被人為改造的。”
千變妖狐適時開口：
“它曾經瀕臨死亡，為了救它，曾經的伺養者進行了慘絕人寰的禁忌實驗。”
“後來，它確實被救活。”
“但也觸發了畸變，失去一個半的腦袋，變成了「半首炎魔」。”
“或許，這鬼不鬼、魔不魔的造型，確實猙獰。”
“不過就火焰領域而言，半首炎魔持有的火種異常熾熱，同級別而戰很少居於劣勢，殿下不妨考慮一下。”
“算了。”
夜寒君婉拒：
“我最想要的惡魔屬性，其實是雷。”
“但雷屬性無論在哪個位階都是稀缺資源，只要持有，必然強勢。”
“困難的地方在於，惡魔一族普遍陰邪弒殺，能與雷元素共存一體，本就是難上加難。”
“如果在魔窟中，我也不能找到雷屬性的惡魔，恐怕我就要斷掉這個念頭，退而求其次，鎖定其他型別的魔種。”
“原來如此。”
千變妖狐若有所思，一邊將半首炎魔送回去，一邊自語道：
“魔窟內，自然有雷屬性的惡魔。”
“但據我所知，滅度之胎對應的雷系惡魔……屈指可數。”
“也就是說，這裡有是吧？”
夜寒君挑眉，“不知除了惡魔井，還有沒有更好的遊戲，能夠鎖死雷屬性的惡魔進行召喚？”
“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
千變妖狐搖頭，“職責在身，我只能告訴殿下，這裡有您想要的眷靈。”
“但能不能遇到，能不能找到，這裡注重‘緣’這個字，任何強求只會適得其反。”
“明白了，那我繼續試試。”
夜寒君繼續割開默的繃帶，以它的血作為餌料。
“痛，不夠痛，再痛一點！”
默哼哼著，任憑抽血，十分享受這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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