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氏的至高冠位,也許我們可以再談一談……”

紅塵深淵入侵派系,除了小丑皇,還有飲馬氏和焚泉氏的族長。

前者的祖上出過「戲命王」,與初代小丑皇簽訂契約,十幾萬年以來都有牢不可破的親密關係。

後者的祖上出過「塵埃天師」,二代小丑皇未證神道前,祂才是紅塵之主。

而祂的後人,一個自稱“焚泉延津”的人族強者,憑藉「胭脂女神」的殘缺神屍,逃得最遠。

眼看就要擺脫無日城,擺脫那個夢魘一樣的鬼地方。

焚泉延津手忙腳亂,試圖開啟空間通道,重新返回紅塵深淵。

“唰唰唰!”

一輪旋轉的死神鐮刀,從極遠處飛來。

焚泉延津的頭顱被割下,胭脂女神的屍骨也被粉碎。

等到死神鐮刀打著旋兒飛回去,地上只留下兩具灰色的屍骸,沒有留下一縷生機。

“傳我神令.”

“無日城尚有喘息之力的守護聖靈,即刻掃蕩冥燈深淵,凡外界入侵者、內部叛亂者——殺無赦!”

“喏!”

電鉗龍蜈、木守蔥、極樂獸、筆仙……僥倖存活下來的至聖之胎,不顧崩開的傷口,齊聲回應。

它們太振奮了,早先時候還在為族群的衰敗和即將面臨的劫難,愁眉苦臉,擔驚受怕。

轉眼間,危機解除,夜氏有了冠位,並且是一冠雙神。

乃至於,夜氏最忌憚的敵人,不僅小丑皇徹底殞落,就連紅塵深淵的高階戰力,七七八八也死了一大堆。

“這一天……我們朝思暮想,實在等太久了!”

“前有始祖夜修羅,後有新祖夜釋天,夜氏未來可期,我等熬過苦難,同樣是涅槃新生!”

聖靈們眉飛色舞,有附肢的晃動附肢,有翅膀的扇動翅膀,豪情壯志者不計其數:

“等到徹底解決冥燈的入侵者,稍作調整,我們完全可以反攻紅塵深淵,將那邊殘留下來的小丑族、飲馬氏、焚泉氏,全部殺光!”

“有一冠雙神在,即便長遠時間不一定坐穩,但一兩個紀元內,我夜氏絕對有資格統治兩座深淵,我族的發展將回歸頂峰狀態,要不了多久,族內的守護聖靈就可以迴歸三位數,可與遠古宙末年乃至近古宙初期的輝煌相提並論!”

巫血璐也有鬱結之氣不吐不快,瞧著漸漸昏沉下來的天色,喃喃自語:

“還有云海……”

“小丑皇之死瞞不住諸天,光巫神同樣如此……”

“此番戰役,光巫神女和雲巫神女,一共死了一尊真神、兩尊偽神,頂級戰力全部橫掃,若干時間發酵,雲海必然混亂……”

“我們也可以反攻雲海,傾覆那裡的兩座神巫祖地,斬草除根,不留禍患……”

“呼……”

伯特納爾依然拖著昏迷不醒的夜流螢,聽到這些發言,突然砸著嘴唇,面無表情道:

“哥知道,大夥兒忍了太久,有股勁兒需要宣發.”

“但哥不希望你們太歡喜,免得再一次掉落谷底的時候,士氣跌落,又變得一蹶不振.”

“吸血鬼一族的親王,您這是何意?”

有大長老茫然,揣摩著這兩句遠古惡魔語,小心翼翼問道。

“族長大人,需要我代為公佈嗎?”

伯特納爾單膝跪地,朝著天空面露絕對的恭敬。

“不,這是我的選擇,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既然接受好處,自然要承擔代價.”

夜釋天緩緩飄落於地,那些剛剛起身的大長老,馬上又跪了回去。

祂遙遙俯瞰著眾人的面龐,又看了看殘破不堪的無日城,平淡的聲音沒有波瀾:

“我的冠位,涉及禁忌的存在,也牽連黑暗的交易.”

“吞噬契約眷靈、忍受痛苦和孤獨、處心積慮謀劃著狩獵光巫神……這些都不算什麼.”

“我付出的最大代價,其實是壽命.”

“正常冠位,一旦證道,只要不死,怎麼也能活個三五萬年.”

“但我沒有那麼長的時間,從我功成的那一刻,名為薩魯斯的古老邪靈,之所以能夠復活,憑藉的便是我的血肉和靈魂.”

“我……嚴格意義上只有一戰之力,而這一戰,剛剛已經揮霍.”

“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的冠體和神權都會衰敗,用不了百年,我會形神俱滅,這個過程,即便是生長了十萬年的神藥也於事無補.”

“怎麼會……”

跪伏的夜氏族人、夜氏附庸……前一秒的喜悅蕩然無存。

他們的軀體又開始顫抖起來,四肢痙攣,心臟像是被洪荒猛獸抓握在手掌心裡,噗通噗通,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微弱。

“只有一戰之力的冠位……這如何使得……”

“族長犧牲了所能犧牲的一切,換取的……僅僅只是巔峰時期的一次反擊?強行為我們續命?”

耄耋之年的老者,突然淚流不止。

個別年幼的、沒有被送出冥燈的族人,嚇得哇哇大哭。

“族長……沒有逆轉的可能嗎?”

夜英半跪在地上,目露一絲悲憐,殷切期盼道:

“您現在是冠位,真正的冠位,無敵的冠位.”

“有沒有可能改變儀式,比如說狩獵其他的神靈,將祂們的血肉獻祭給邪神,以此換取自己的延續?”

“做不到.”

夜釋天搖頭:

“鑽空子就別想了,這是絕對不可破壞、不可違背的交易.”

“祂也沒有欺詐我,一開始就明確,所謂的復活,需要的是我的死亡,只有我成為冠位,成為腹中死神,一人兩神作為營養,才能幫助祂復生.”

“巫神也會死去……”

夜英的肩膀抖了兩下,呢喃自語:

“也就是說,目前我夜氏對外傳遞的重回巔峰,實則是虛假的訊息?”

“等到您隕落,亦或是邪神復活,訊息瞞不住後,我夜氏的處境……興許會比之前還要棘手?”

“不,這不一定.”

夜釋天第二次搖頭,灰色的瞳光對準夜英:

“我讓你清空深黑之輪,將裡面的重要建築和物品全部搬出……進展如何?”

“回稟族長,已經完成.”

夜英輕點下巴,複述道:

“深黑之輪已經徹底空置,按照這些年內部空間的縮小比例推算,大約這個紀元結束,它就會崩碎,神異性徹底消失.”

“好.”

夜釋天瞬閃至天邊,死神鐮刀瘋狂放大。

往無日城某個方向探出後,一輪黑色的輪盤,猶如地平線上升起的黑色太陽,逐漸擠滿生靈的視野。

“尊敬的深黑之輪,您放棄未來封神的機會,以隕落作為代價,協助我族渡過宙元之劫,恩德之大,夜氏上下無以回報.”

夜釋天撫胸,行禮,而後輕輕親吻黑輪的身體,眼角滑落兩滴灰色的血珠:

“現在,在您死後,不得已,我要提前毀滅您的軀體,抹殺您在這個世界上殘留下來的最後痕跡.”

“孩子……放手去做吧……”

微弱而繁複的禱告之音,迴盪在天地,那是深黑之輪的殘念顯化:

“我誕生在遠古宙,比你的祖先還要年長……”

“這些年,看著你們長大,又看著你們衰老、死去……大家都不容易……”

“還有……都說界之眷靈,成神的機率極大,就是生長發育的過程太緩慢……”

“我就屬於成不了的那一個……所以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生命不在於長度,在於質量……活得太久,不見得比年輕人快樂……”

“小釋天吶……辛苦你了……”

“再見了……我的好孩子們……”

兩行淚水,從無日城內每一個生靈的眼角滴落。

夜釋天無聲地嘆了一聲,罕見的露出一抹落寞,隨後揮一揮鐮刀,任由整個深黑之輪飛向天空。

“轟!”

一記蓄力劈砍,深黑之輪轟然炸開。

黑晶晶的粉塵化作霧靄飄向遠方,冥冥之中,冥燈深淵的角角落落,似有微妙變化的觸發。

“恭送夜母,昇天得道.”

“以界之殘軀,輔以我之神權,萬年以內,冥燈沉淪.”

“這裡將衍變為巨大的死界,即便是封神,即便是冠位,也無法找到這裡、鎖定這裡、抵達這裡.”

“冥燈將獨立於世,無外敵侵擾,避開最為混亂的第二紀元,迎來一段嶄新的、平緩的發展週期.”

“這是我隕落前,最後能為家族做的事情.”

“但我不希望家族中有人,將這一萬年當做最後的苟延殘喘.”

“我將拆分夜氏,劃分生派和死派,生派留守無日城,經營冥燈,以一淵之地,穩紮穩打振興族運.”

“死派去往外界,不準以夜之姓耀武揚威,最好將自己當做諸天共同的獵物,於夾縫中生存,暗中尋找冥燈以外的契機,從不同的維度提升實力.”

“這是兩條不同的道路,一個保守、維穩,一個冒險、危機四伏.”

“萬年以後,冥燈解封,若是有新的冠位或者新的封神,支撐族群,帶領族群壯大,夜氏自然不會滅亡.”

“若是沒有,慘遭諸天各族的聯合圍堵,那便浴血而戰,流乾最後一滴血,叫他們品嚐夜氏的憤怒和痛苦.”

“喏!”

雖有悲痛,跪拜的夜氏族人,呼喝如雷,熱血激昂。

“傳我神令,於我死後,夜氏下一任族長——夜柔風.”

“柔風,你當鎮守無日城,統帥生派,嘗試冠位的可能.”

“是!”

夜柔風垂首,深吸一口氣,恭敬答應。

“另外……小丑皇隕落在冥燈.”

“時間有限,加上所屬的派系不同,我來不及凝聚祂的神格.”

“但憑藉巨化的死界,即便我死後,這份神性也會留在冥燈,這一萬年要是有獄系的偽神出現,大可嘗試封神的可能.”

“還有血巫一族的代族長·巫血璐.”

“我死後,巫之一脈的兩枚神格,也會滯留在冥燈,這一萬年不會往外稀釋.”

“我希望你們中誕生偽神,有兩枚神格,證道最困難的地方得以擺平,你們完全有可能重現血巫神的形態,甚至……變異出其他的形態,未嘗不可.”

“謹遵夜氏族長旨意!”

巫血璐參拜,俏臉上閃爍著驚人的決心。

她很清楚,這份擺在眼前的機遇有多重要。

沉淪的冥燈,自我封閉,相當於世外桃源。

一萬年發展,血巫中只需要誕生一尊偽神,融合神格,燦亮的封神之路明明晃晃。

“族長,您提前分散血脈,將夜奇玉、夜霓裳、夜莫愁、夜雯妃在內的四位皇者,還有那些封王的年輕族人,全都發配冥燈之外的地方,也是作此打算嗎?”

“是.”

夜釋天頷首,望向夜玄人:

“我們不能只走一條路.”

“一直以來,族人從出生就擁有超越尋常的富貴、權力、地位……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嘗試不同的可能.”

“那些外派出去的年輕族人,全都是死派.”

“若他們獨自闖蕩,不依託家族勢力也能在外界站穩腳跟.”

“不管他們最終的成就如何,至少我夜氏的血脈得以保留,諸天萬族想要斬草除根,難度又上升一個級別.”

“原來如此.”

夜玄人恍然大悟,心頭的疑惑一重重消減:

“這麼來看,族群還有很多機會.”

“單單是一獄雙巫的神格,以及汙濁魔神、汙濁妖臣留下的血肉殘塊,還有那些死去的紅塵聖靈屍體……這些資源的集中,都可以充當我族的養料,幫助族人的成長.”

“但是對應的,到了冥燈解封的那一天,也就是新生宙第三紀元.”

“這裡一定會成為戰場,神格的滯留,定然會引來偽神乃至真神的殺機.”

“還有劣土大帝,祂和我們已經結仇,發瘋的冠位……誰知道會做什麼事情……”

“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夜釋天轉身,淡淡道:

“將有血性、有志向的族人及附庸挑出,我活著的時候,還可以送他們離開冥燈,他們將成為第二批死派,自尋發展之道……”

“還有……小丑皇是被夜寒君殺死的,若不是他,無日城會被攻破,死傷會比現在慘烈百倍.”

“傳我神令,冊封夜寒君為「弒神修羅」,往後的祖祭,他將位列我和修羅老祖之下,後代子孫,敬之拜之,不得輕慢.”

“是!”

夜英、夜薔薇、夜柔風……一眾聖人領旨。

……

……

一週後,無日城,醫殿。

往來的惡魔數量不少,偶然也能看到身穿白色聖袍的人類,手裡捏著光系或者水系的權能,協助契約眷靈展開治療。

因為史無前例的入侵之戰,短短几天的時間,根本不足以統計傷亡數字。

救援者將屍骸集中到屍殿,又將完好無損的倖存者安置到地下溶洞。

夾在中間的傷患,則被送至醫殿。

根據傷勢的嚴重程度,有的被扔在地上,簡單塗抹藥物。

有的被丟進碩大的藥桶中,通體由植物的汁液浸泡,以此等待專業人員的救援。

當然,這都是普通級別的待遇。

就在醫殿最深處的獨立病房,守護聖靈·木守蔥,趴在一張床邊,頭頂的蔥豎得筆直。

在它的旁邊,伯特納爾捏著下巴,一臉狐疑地審視著病床上的少女。

“奇了怪了,哥送了她一滴血,以她的體質,應該能夠承受才是.”

“怎麼還沒有甦醒的跡象?這可是「弒神修羅」的親妹妹,無論如何,她不能死……”

“親王大哥,會不會哥哥死了,妹妹傷心過度?”

木守蔥小心翼翼道:

“聽說他們是異卵同胞,親上加親,不排除這種可能.”

“扯淡.”

伯特納爾薅了一把蔥,全部蓋在少女的身上,低聲自語道:

“她得快點醒過來才行.”

“哥哥死在冥燈,以她的脾性,不可能安分守己地呆在這裡,一定想出去闖闖.”

“這樣,實在不行,你給她揹出去.”

“她身份不同,身邊跟個聖靈保護,沒人會多說什麼.”

“啊?我啊?”

木守蔥頭頂的蔥很快又長出來,隨著它瞪眼,一晃一晃的,莫名呆萌:

“親王大哥,我就不能呆在冥燈嗎?”

“我不太擅長戰鬥啊,頂多就是控制和治療,讓我保護弒神修羅的妹妹……你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伯特納爾扯住蔥脖子:

“要是派個魔王跟著她,再加上她的職權,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別人,她是夜氏餘孽,快來殺她,能爆金幣嗎?”

“你小子長相就和深淵的怪物不同,出去闖闖吧,別待在冥燈了.”

“哥是有孩子要照顧,沒辦法,不然我也出去……聽明白沒有?”

“哦……哦……”

木守蔥老老實實點頭,頗為勉強的答應下來。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少女嚶了一聲,眉尖蹙緊,突然有了轉醒的跡象。

伯特納爾倏地放下木守蔥,上前一步,琉璃之瞳緊緊盯住少女的面龐。

“小流螢,醒醒,醒醒.”

“你哥哥要是還活著,肯定希望你積極一點,陽光一點.”

“你要儘快調整心態,重振旗鼓,若干年後,說不定你也是夜氏的聖人之一……”

彼時,某個昏迷狀態下依然抓著鐵鍬的女人、某個翠綠色掛耳短髮的女人、某個佩戴銀色鎧甲的紅髮女人、某個冷漠如冰的面癱蘿莉……

某個被蟑螂圍住的公子哥、某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某個身材高大的肌肉男、某個赤發如火的道長、某個臉色發白的虛弱男……

一共有五女五男,幾乎在同一時間醒來。

在睜開眼簾的一瞬間,他們都是茫然的、呆滯的。

但就在下一秒,他們眉心一熱,無邊無盡的傳承資訊,暴風驟雨般湧入身體。

“傳……教……士?”

夜流螢緩緩退出愣神的狀態,進而聞到濃郁的蔥味。

然後她就看到,一個英俊瀟灑的吸血鬼親王,還有一個縮小了無數倍的木守蔥,大眼瞪小眼,全都看著她。

———

ps:

噹噹噹,又寫完一卷。

至此,本書進入後期,夜寒君終於要走向世界舞臺,開創屬於“祂”的傳奇。

下一卷名為《傳教士》。

新的故事要開始了,作為幕後黑手,我有些忐忑,有些期待。

但不管怎麼說,如履薄冰,砥礪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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