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還沒有分享痛苦呢……”
默朝著逃走的三頭帥人魚，儘可能大聲的嚷嚷。
然而，三頭帥人魚嚇得魂飛天外，哪裡是一兩句勸阻就能攔下的。
它們頭也不回，寬大的魚尾甩得飛起，恨不得全身抹油，有多遠逃多遠。
“跑那麼快做什麼……明明很快樂的。”
“是我待客不夠熱情嗎？還是說……它們根本不懂得享受？”
默正反兩面的獨眼中，全都閃過一抹悵然，半憂半惘，如墜雲霧。
須臾間，三道輕微的噗聲響起。
再看去時，逃出去的三頭帥人魚，還是沒能擺脫爆體而亡的命運。
隨著淡淡的魚腥味順著風浪飄來，又是一場小規模的人魚血雨，無聲無息浸染冥河之水。
“不要殺我！救命！救命啊！”
最後倖存的帥人魚尾巴上，魚鱗的縫隙之間，快速分泌出粉色的不知名粘液。
魚類的排洩器官大多分佈在體表，以及腮部。
它居然被嚇尿了？好歹也是天地圓滿的位階，要不要這麼不堪？
“禁區的魚王，求求您，饒了小魚吧！”
“小魚翻不出浪花的，絕對不會把您逃出來的訊息，報告給我們的王……”
瓜瓜努力翻譯，雖然達不到同聲傳譯的效果，但是七七八八也能分辨帥人魚提及的重要資訊。
“禁區？”夜寒君挑眉。
蛙假人威的瓜瓜，趕緊吧唧嘴，手腳並用的翻譯起人族的語言：
“呔，本瓜問你，禁區是哪裡？”
帥人魚瞪著眼望了許久，一動也不敢動。
足足用了十分鐘，它才理解瓜瓜要表達的內容，慌慌張張地趴在水面上，不停地磕頭求饒道:
“就是那座島，那座籠罩著黑雲的邪惡之島！”
“禁區的王跑出來了……你們放心！小魚絕不會說出去的！”
“求求了，放小魚一魚吧，小魚上有老，下有崽，一天要打十份工，我……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嗚嗚嗚！！”
……
瞧見帥人魚哭得撕心裂肺，夜寒君和夜隱相視一眼，面露無語。
帥人魚一族，顯然有一定的智慧，能夠完成生物之間的基礎交流。
但它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他們哪裡像是魚王，何況是孤島的王者？
“它把我們當成地心血管了？”
夜隱抿了抿嘴唇，恍如隔世。
“原來冥水之間還有智慧物種生存，那座島嶼在他們的眼裡，屬於不可冒犯的禁忌之地？”
夜寒君思索，旋即叮囑道：
“瓜瓜，你再問問它，帥人魚依附什麼勢力，統治冥河的全都是它的族群嗎？”
“好，本瓜來翻譯！”
有活幹，瓜瓜精神抖擻。
又是好一會工夫，帥人魚顫聲回答道：
“不不不……我們一族，只是冥水王朝十三分支之一，排在第六。”
“其他的，還有殭屍美人魚、嬰人魚、惡魔人魚、無頭人魚、無心人魚、無尾人魚……每一族都有一個或者多個的王者，全都以‘魚王’代稱……”
“聽起來相當繁華。”
夜隱微微驚奇道：
“冥水王朝……大墓第十五層，竟有如此規模的生態體量？”
“再往下的三層，又會是什麼樣的景緻？”
“啊？”
瓜瓜左一個問題右一個問題，帥人魚懵了，生怕答不上來，惹來殺身之禍。
但遇到真的回答不了的問題，它又不敢胡亂應答，只能哭哭啼啼道：
“大墓？大墓是什麼，小魚不清楚啊……”
“小魚倒是有冥水的地圖，上面有不同分支的分佈情況……”
“拿來拿來！”
瓜瓜變作的帥人魚，馬上做出伸手討要的動作。
“拿來拿來！”
默的眼眶中散去黑白兩道漩渦，學著瓜瓜的樣子，伸出觸腕討要。
“尊敬的魚王，給！”
帥人魚摳下屁股上的一枚魚鱗，恭恭敬敬遞給默。
這把瓜瓜氣得不輕，擔當翻譯官的一直是它，憑什麼默開口講了句話，帥人魚馬上唯它馬首是瞻。
“給！瓜瓜！”
默將魚鱗甩給瓜瓜，動作輕盈，信手拈來。
它的語氣中並沒有討好的成分，不是獻殷勤，只是很正常的溝通交流。
“哼！”
瓜瓜別過頭去，不想瞧見海星形狀的默。
“吧唧吧唧？”
默咀嚼著小小的嘴巴，爬滿血絲的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瓜瓜為什麼不開心。
“好了，不要生氣。”
夜寒君摸了摸瓜瓜的腦袋，先安撫，隨後接過鱗片，裡裡外外檢查。
很快他便發現，一寸大小的魚鱗上，鑿刻著一幅微縮的圖案。
上面有波浪的痕跡，用來代表冥水。
另有十三個簡筆畫的人魚，或分散，或緊湊，分佈在各個角落。
而在冥水最中心的區域，有一個著重標記的黑色圓圈。
旁邊有蠅頭小字，因為是異族的文字，夜寒君無法辨認。
“孕育邪獸的孤島，居然是冥水王朝公認的禁忌之地，一直以來嚴防死守，十分懼怕那裡？”
“那這個標記白色三角以及綠色三角的又分別是什麼地方？難道還有另外兩頭邪獸，潛藏在另兩座島嶼？”
“邪獸……魚王大人，恕小魚愚鈍，無法完全理解您的話語……”
帥人魚發現，無論是瓜瓜還是默，都聽兩腳獸的話，對其更加懼怕：
“白色三角，那是名為「藥島」的地方。”
“那裡有很多解毒的植物，也有很多草藥，受了重傷、得了不治之症、壽命乾涸……都可以去那裡碰碰運氣，偶然會有奇蹟發生……”
“至於綠色三角，那是「鯨島」。”
“傳說那是始祖級大魚王隕落後形成的島嶼，目前只有魚王才有登陸的資格。”
“小魚許可權不夠，不知那裡藏著什麼，還望幾位大人饒恕小魚。”
“居然有靈藥的聚集地……”
夜隱訝異，大感興趣：
“正好，如果能將萬年以上的延壽寶藥帶回族中，如天鳴聖尊那樣的聖人，定能再續巔峰戰力。”
“當然，更加神秘的鯨島也值得一探。”
“能夠被稱作‘始祖級大魚王’，很難不懷疑，會不會是我族聖靈的隕落之地……”
夜寒君頷首，沉吟不語。
少頃，他叮囑瓜瓜，瓜瓜繼續問道：
“呔，本瓜問你，地圖上標記‘t’型符號的地方，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帥人魚充分理解問題後，不敢抬頭，小心翼翼答道：
“回稟魚王，在我族的傳說中，那是‘門’的象徵。”
“傳言冥水以外，還有其他的世界。”
“若是機緣巧合，撞進這些門裡，我們也有機會去往其他的世界。”
“不過這不是容易的事情，有族人天天駐守門外，積年累月也等不到門開……最終能透過門離開冥水的，少之又少，極其罕見。”
“這不就是「空間裂縫」或者「傳送通道」嘛？”
弄清楚帥人魚的解釋後，瓜瓜眼前一亮，湊近魚鱗仔細觀察：
“大蝌蚪，人魚族真棒，我們省去尋找和調查的工夫，直接就可以去其他的樓層了！”
“人魚們等不到的傳送，以你和老爺爺的血脈，說不定就能開啟！”
“萬一開啟不了，以你們的黴運，掉進更加危險的第16層，可能性大大增強！”
“就不能念點好？”
夜寒君敲了敲小傢伙的腦袋：
“第15層就這麼危險，我暫時不想去更深的地方。”
“如今之計，藥島和鯨島都值得探索，唯有等全員圓滿，再去考慮離開這一層。”
“好耶！”
瓜瓜舉手歡呼道：
“那我們先去鯨島吧，我想看看始祖級大魚王！”
“這個名頭聽起來就很厲害，要是留下一兩個子嗣，我們去把它拐來，以後的海上坐騎也有了！”
“你要培育鯨系眷靈？”
夜寒君啞然失笑，提前打好預防針：
“事先說好，這種形態的生靈，即便是大富大貴之人，也不一定養得起。”
“培養獅小懶、羊小奇、蛇小兇，伙食上就相當於你們加起來的數十倍，再加個鯨魚……算了吧，光是想想都覺得頭大。”
“先去看看嘛！”
瓜瓜抱著夜寒君的手臂，一陣央求：
“說不定是掌握法術的妖之鯨魚，或者是半人半鯨的鯨人魚呢！”
“都說鯨落海底，反哺眾生，本瓜還沒見過這樣的生靈呢，超好奇的！”
夜隱接過魚鱗，細細打量道：
“藥島和鯨島的距離，離我們都很遠。”
“沿途至少會碰到三種人魚族，肯定會有廝殺。”
“不過……有默在，一旦進入支配狀態，即便是無量小成的魚王，我們也能從容戰勝。”
“呔！”瓜瓜又有問題了，盯著帥人魚問道：
“本瓜問你，你們最強的魚王，實力如何？”
“這……這要小魚如何回答？”
帥人魚大眼瞪小眼，餘光瞄到默，一個激靈，匆忙解釋道：
“普通的魚王，扈從數十。”
“強大的魚王，扈從上百。”
“最最強的魚王，全都是各族的族長，統御一族，級別低於它們的魚王也要聽從它們的命令。”
“也就是說，冥水王朝裡，居然會有無量大成或者無量圓滿？”
夜寒君露出一絲凝重，再一次敬畏修羅之墓的通關難度，喃喃自語道：
“輔以絕弦、懶奇兇，我們依然不具備在這裡橫行霸道的資格，必要的防備，一刻不容鬆懈。”
“知道啦！”
瓜瓜催促道：
“快快行動吧，本瓜太期待啦！”
“小帥帥，你給我們當嚮導，老老實實帶我們去鯨島，我們放你一魚生路！”
“是！小魚領命！”
終於窺見活下來的曙光，火急火燎的帥人魚，又從屁股上拔下一片魚鱗，捧在掌心，如視珍寶：
“諸位魚王，這是小魚的一片心意！”
“這是隻有一族之長才有資格賜予的「通行令」，正是憑藉這個寶貝，我們才能在冥水中通行自如，而不會遭到冥水的腐蝕和汙染！”
“咦？”
瓜瓜嗖的一聲搶了過來，用手掌打了兩下，又用牙咬了咬，好奇道：
“大蝌蚪，你瞧瞧，本瓜怎麼覺得，這鱗片上有極淡的聖獸氣息？”
夜隱湊近端詳，神情頓然肅穆：
“我也感應到了。”
“若非沾染聖血，這枚普普通通的魚鱗，如何能抵禦冥水的侵蝕。”
一聲不吭的夜寒君，將鱗片置於掌心，把玩一會，視線掃向暈開的血水：
“去找找，屍骸碎片中是否有殘留的「通行令」。”
“我們數量眾多，最好每人每獸佩戴一枚，安全性才有保障。”
“魚王冕下，那是無用之功！”
還未翻譯，帥人魚似領悟他目光中的含義，躬身阻止道：
“通行令具有時效性，並非永久規避冥水的傷害，需要定期找族長充能。”
“一旦持有者死亡，鱗片便會徹底失效，您想要更多的鱗片，只能狩獵我們的族人，監禁關押，而不是一擊斃命。”
“好，帶我們去找你的族人。”夜寒君下達指令。
帥人魚尷尬地撓了撓頭，再次致歉道：
“魚王冕下，萬分抱歉。”
“您剛才殺死的，是我族的魚王之一。”
“方圓萬里的水域，都受它的管轄。”
“您既然要去鯨島，很快就能碰到殭屍人魚族，到時可以奪走她們的通行令，一樣能達成您的目的。”
“安排。”夜寒君打了個響指。
“是。”帥人魚俯首稱奴，盡顯諂媚。
“以防萬一，最後一枚心之奴套在你頭上。”
夜寒君雙眼中的紫色勾玉徐徐轉動，征服之鞭一經揚落，響亮的啪聲躍入耳中。
帥人魚吃驚，但它沒有抵抗，任由靈魂被侵佔，最終在眼窩中顯化逆時針旋轉的紫色勾玉。
“看來沒有欺詐的成分，可以信任。”
“默，以後這是自己人，不準用眼睛瞪它。”
夜寒君囑咐道。
“那可以用觸手拉它的脖子嗎？”
“或者捅穿它的肚子，也很舒服呢！”
默一臉渴求。
“不行不行，它會死的。”
“破抹布，你對自己的力量真是一無所知，現在的你，只能和魚王交朋友，不要為難小魚小蝦！”
雖然有地圖，不會迷路。
可是有嚮導，肯定能更快的抵達鯨島。
不允許帥人魚犧牲的瓜瓜，逮著默一頓呵斥。
默倒是不還嘴，只是用觸腕拍著肚子，大大方方道：
“好叭。”
“幸好吃飽了，不然一直交不到新朋友，我和鴉鴉都會苦惱的。”
……
小小的插曲，古老的帆船再次開始航行。
獅小懶自始至終都沒有醒來，始終將腦袋磕在木板上，睡得跟死豬一模一樣。
羊小奇慢悠悠啃著靈藥的根莖，蛇小兇大口吞嚥著早先囤積的獸肉。
偶然間，蛇小兇會將陰冷的蛇瞳對準帥人魚。
這個時候，帥人魚必然瑟瑟發抖，主動尋求瓜魚王的幫助。
太可怕了，這船上的生靈……一個比一個危險！
若是不時刻抱緊大腿，一覺起來，被誰吃了都不知道！
“嗝——”
吃飽喝足，打了兩個飽嗝，羊首和蛇首也安靜下來。
它們一個耷拉著腦袋，另一個蜷縮成一團，也開始睡大覺。
彼時，夜寒君和夜隱都是盤膝而坐，耐心等待旅途的下一站。
“烏隆隆——”
悶沉的重響，從無到有，緩慢迴盪在腦海邊。
休息四日有餘的兩人，同時睜眼，不約而同抬起頭，直望高空。
幾分鐘前的天氣，雖然談不上晴朗，無法望見太遠的方向。
一轉眼，天氣極端惡化。
但這又不是尋常的暴風雨，空氣既不幹燥也不溼潤，一如常態。
“變天了？”夜寒君驚奇。
帥人魚馬上道：“魚王冕下，無需驚慌。”
“冥水每一年都會出現大大小小的「磁場風暴」，它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只是會在運轉的過程中嚴重壓抑感知。”
“應對的措施非常簡單，只需封閉所有的感知器官，安心等待風暴的平息，然後就能繼續航行。”
“真的如此簡單？”夜寒君反問。
“千真萬確！”
帥人魚斬釘截鐵，恨不得肝腦塗地：
“死在風暴下的人魚，就像明明有通行令，卻能溺死在冥水中！”
“只有最最愚蠢、最最倒黴的族人，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諸位大人都是一表魚才，魚度翩翩，能從禁區裡活著游出來，區區風暴無足掛齒！”
“嗯……”
夜隱看了眼夜寒君，“我本來是不擔心的。”
“聽到它這麼誇讚，忽然感覺，飛來橫禍又要來了。”
“我也覺得。”
夜寒君站起身，“風暴還未完全成型，操控船隻，我們有機會遠離嗎？”
“恐怕……來不及。”
帥人魚茫然，趕緊朝著瓜瓜道：
“瓜魚王，快和兩位人魚王說，風暴已經籠罩我們，我們無法逃脫！”
“瞧這規模，雖然偏向於大型磁場風暴，但只要按照小魚的提示行動，魚身一定安全！”
話落，瓜瓜剛剛翻譯完，帥人魚的臉色由白轉青，又透出一絲醬紫色，再次開口道：
“不對……不對不對……”
“情況有變，風暴還在加強，即將上升至特大型磁場風暴……”
“小魚活了很久很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各位魚王大人，快使出你們的神通吧，小魚上有老下有崽，不想死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