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維爾在空氣中張開一個全息投影,看著上面飛快重新整理的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圖畫和資料,用不怎麼樂觀的語調說道:“這是多次測試之後得到的結論,米莉亞的資訊通量不是無限的,復仇軍的影子空間和現實世界加起來相當於兩個世界的資訊量,而米莉亞要同時協調這兩個世界每分每秒的資訊對應,以防止通道崩潰,在這種狀態下,她的設計壽命只有四十八小時,超過這個時限,她的資訊流動將終止。

導致她資訊流動終止的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她固有的機能所限,這一點或許還能依靠讓她和泡泡聯機來緩衝一下,第二則是一個基於最基礎指令碼的命令,這個命令是米莉亞被裝進容器之初就留下的,它限制著那女孩的使用壽命,我們用盡了辦法也無法刪除掉這個命令,甚至可以說,米莉亞的存在就基於那條命令,它不可撤銷.”

珊多拉皺著眉頭不知在思索什麼,我則有些抓狂地問道:“啥意思?難道當年復仇軍把米莉亞製造出來就是為了讓她當一個只能執勤四十八小時的消耗品?!”

“阿俊,讓塔維爾把話說完.”

珊多拉輕輕碰碰我的胳膊低聲提醒道。

塔維爾點點頭:“恐怕是這樣的,陛下,這符合舊帝國的思考方式,因為我們從不浪費,更不會給敵人留下可趁之機。

假如之前的猜測成立,米莉亞其實是復仇軍留給他們的女王的鑰匙,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的米莉亞應該以一個希靈使徒的方式思考,她會堅定不移地執行自己預置的命令,即使是去當個消耗品。

但由於各種意外,米莉亞只留下了核心資料,而且被當成普通人類養了十幾年,所以我們才覺得這很難接受。

假如一切按當初那個計劃進行的話,她不應該有神智的,甚至不應該以人類的方式出現——米莉亞在提前從容器裡出來的時候出於本能掃描了扎古和比露娜的基因結構,然後出於保全方案才模擬了人類形態,到現在,這已經成了她的固定姿態。

這是在多次掃描她一些深層記憶之後得出的結論.”

“也就是說,假如當初沒人啟用那個遺蹟,而且米莉亞的容器也沒有在戰火中被破壞的話,她其實會以一串資料的形態一直儲存到我回到這個世界為止,然後我應該用這串資料開啟一個維持兩天的傳送門,把戰士們接出來?”

珊多拉理順了一系列事件,對當年復仇軍的最後一個計劃有了模糊的猜測,“阿俊,我想起了地球上那個例子,薛定諤的貓,不同的是那隻貓在開啟盒子之前所確定的是生死,而米莉亞則在開啟盒子的時候確定了生命形態……”我幽幽地嘆道:“記著當初扎古說過,他們在遺蹟裡面還發現一隻老鼠,咱們得慶幸那隻老鼠提前被比露娜嚇死了,要不米莉亞現在說不定還不會直立行走呢……”這個笑話一定非常冷,因為塔維爾和珊多拉沒有一個笑起來的。

“為什麼是四十八小時?”

我最終還是將話題集中到這個讓自己無法釋懷的問題上。

而且我還有個疑問:米莉亞的身份是世界之心,但她開始工作之後壽命只有四十八小時,難道那之後就要世界末日麼?不過這個疑問我自己想明白了,世界之心是會跳轉的,它是資訊糾纏體,在依附於某個實際存在上之後才叫做世界之心,假如米莉亞消亡的話,世界之心立即就會跳轉到這個世界另外一樣東西上吧。

只不過那時候它就和米莉亞毫無瓜葛了。

“為了保險,”珊多拉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因為他們根本不確定自己的女王還會不會回來,更不敢確定第一個回到這個宇宙的是女王的軍隊還是敵人,假如敵人想辦法獲得了鑰匙,影子空間將門戶洞開——所以鑰匙的有效時間必須短。

四十八小時,恰好足夠帝國軍從影子空間裡面全部湧出來,也足夠他們在遭受入侵的時候堅持到鑰匙分解,空間重新關閉.”

“舊帝國崩潰之後復仇軍一定遭受了深淵攻擊,否則他們不會用這種方式把自己關起來.”

塔維爾點點頭。

珊多拉表示同意,但還是建議持保留意見:“這些都是猜測,在進入影子空間之前,任何斷言都沒有意義.”

我著急道:“現在還有一件更有意義的事兒得考慮吧:咱們真的能眼睜睜看著米莉亞為咱們開個傳送門就把命丟掉?”

和希靈使徒接觸這麼久,我對各種奇異生命形態早就有了很多瞭解,我很清楚對米莉亞這樣的資訊體生命而言,資訊流動終止意味著什麼,那比人類的死亡更加徹底,她將什麼也留不下,肉體灰飛煙滅,靈魂也不復存在:因為資訊體生命根本沒有肉體和靈魂的分別。

“其實假如我們行動夠快的話,米莉亞是不用犧牲的.”

塔維爾突然說道。

我一驚:“恩?什麼意思?”

“米莉亞的設計壽命確實是四十八小時,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一次把這四十八個小時用完,”塔維爾慢慢說道,“如果我們能在四十七小時五十九分鐘內從影子空間撤出來,米莉亞就不用死.”

珊多拉跟我對視一眼,神情古怪地對塔維爾說道:“也就是說,米莉亞其實是可以‘關閉’的?”

塔維爾點點頭。

我頓時一腦袋杵在桌子上砰砰直響,抬頭抓狂地看著塔維爾:“那你說那麼悲壯幹什麼?!”

“屬下有麼?”

塔維爾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屬下只是在陳述事實,這是一個科學家最基礎的修養.”

我以手加額趕緊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那個誰終於打算走致鬱路線了……那要這麼說咱們等進影子空間的時候讓米莉亞開啟大門,然後讓她歇著,等咱們把影子空間禍禍的差不多之後再發訊號讓她開門把咱們放出來就行了,是吧?”

塔維爾又露出了那不怎麼樂觀的神態:“恐怕不行——還是那句話,米莉亞是一次性的,她在設計中只有一次開關機會,從開啟大門,到我們完成在影子空間裡面的任務,再到她結束執行,時間就是四十八小時,中間不能中斷。

暫停鍵不存在,理論上是……恩,事實就是這樣.”

“我了個去!”

我已經快被當年復仇軍的缺德設計折騰出神經衰弱了,“他們用這麼小心翼翼的麼!”

“我們應該慶幸,雖然沒有暫停鍵,米莉亞身上至少還有個關機,否則那四十八小時必須一次全部用完的話你不更抓狂?”

珊多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現在我們要考慮的就是下一件事:四十八個小時,其實也就兩天時間,咱們夠幹什麼?”

我一愣,表情微妙起來。

兩天時間,夠幹啥?你要乾點小事兒那是足夠的,急性子的有這兩天時間從見面到辦證結婚都完活了,可我們是打算幹什麼的?我們打算毀滅一個世界——在四十八小時之內。

看過電影的都知道,影視作品裡最nb的外星人要毀滅一個華盛頓都得用好幾天時間,而且最後還十有八九得被一個愣頭青攪黃了,這個愣頭青可能是個高中二年級的小夥子,有個至少得被外星人抓走一到兩次的女同學當物件,要不就是個事業頹廢的中年大叔,家裡有個經常被自己因工作原因而冷落的老婆,他通常在每天早上四點半正準備跟自己老婆乾柴烈火的時候被一個電話從床上叫起來——出完開頭字幕之後通常這就是第一個場景。

顯然,我們剛才又扯遠了。

我要說的是,兩天之內摧毀一個宇宙是有難度的。

這涉及到“何謂毀滅”這樣一個高深到近乎哲學的命題,讓我們繼續用華盛頓來舉個栗子——反正美國人自己都不心疼是吧。

在一般人心目中,華盛頓被轟炸成一片廢墟就算是毀滅了,因為那意味著人類建造的家園從此失去了使用價值,但對地球而言,華盛頓只是個經緯度座標,你把那裡炸成蜂窩煤,北緯度,西經度仍然存在,只不過海拔有所改變:這算不上毀滅。

而將這個概念提升到宇宙級別那就更好玩兒了,理論上一個空間只要存在,這個空間內的法則只要存在,它就沒有毀滅,世間萬物,包括星球,都只是恰好被放在某個空間座標上的臨時住客而已,它們有著更長久的產權,但在拆遷之後沒有任何人會給它們賠償,因為在世界眼中,那裡仍然存在。

我們要毀掉影子空間,就不僅僅是炸燬那裡的天體和復仇軍基地那麼簡單。

希靈使徒是空間科技方面的祖宗之一,也是法則技術的老手,他們擅長把自己的基地藏在任何一個空間層面裡,即使整個宇宙被還原成一鍋太初湯,他們也能在裡面怡然自得,假如我們想一勞永逸地解決復仇軍的問題,影子空間就必須徹底乾淨地消失,包括它的空間,時間,法則,還有概念。

我們上一次這麼幹是在克普魯星區,用熱啟動讓那裡跌落到宇宙大爆炸前的狀態,然後重新創世紀,那種程度的世界末日顯然是可以達到現在我們的要求的,不過我還記著一件事:當初進行熱啟動之前潘多拉她們仨用了一個來月才準備好世界仲裁。

從各種學的角度講,現在的復仇軍都不會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準備大招,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三顆榮耀星艦進入他們的影子空間。

“四十八小時之內刪除一個宇宙,現在咱們有這個技術麼?我是說從頭開始準備的話,可不是熱啟動那幾分鐘.”

“以前有.”

珊多拉表情有點尷尬地說道。

哦,那是舊帝國時代了,珊多拉的意思是,現在沒有。

我想說神族肯定有這個本事,但看到珊多拉的臉色,我覺得還是別說的好。

在這個節骨眼上,就連給自己以前計程車兵挖個墳都需要別人幫忙的話,別說珊多拉,我都接受不了。

我開始想以自己的力量在四十八小時裡能做到些什麼,我發現自己真的很厲害,這麼長時間裡我可能用虛空領域吞噬一個恆星系那麼大的範圍,前提是自己別擴散過度給掛掉,我還可以開個虛空裂縫讓它慢慢把影子空間腐蝕乾淨,但復仇軍恐怕會自己想辦法堵上,想了好幾種打算,沒有一個可以成功的。

記憶中自己唯一一次跟四十八小時有關的重大勝利就是初中二年級那次,我在寒假最後兩天寫完了全部的作業,那是我十八歲以前自認為最值得紀念的兩次重大經歷之一,另外一次經歷是自己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被姐姐大人領著去鄉下玩,我跟李小胖一起去偷錢老頭家的果子,然後我們雙雙被發現,當時值得自豪的是我跑贏了李小胖,但不幸的是我們都沒跑贏看園子的狗……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珊多拉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邊,原來她和塔維爾已經叫了自己好幾遍了,我尷尬地撓撓頭髮,心中豁然明白一件事:為啥淺淺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會愛上自己,這就是同類啊!“咳咳,你們商量出結果了?”

我尷尬地撓撓頭髮問道。

珊多拉麵色沉重地點點頭:“有一個辦法,但損失也可能很大,不過至少是我們目前的力量唯一可行的手段了.”

塔維爾接了下去:“陛下,任何一個影子空間都是有控制核心的,因為它是一個單純依靠資訊扭曲來形成的世界,它存在於‘不存在’的基礎上,這就需要有一個強大的中央控制系統來保證這些海量資訊不至於因悖論而抵消掉,比如我們的影子城就是這樣一個控制核心。

復仇軍的影子空間非常龐大,甚至龐大到了現實世界無法容納它的地步,因此它的控制系統也應該是很巨大的……或許在進入影子空間之後我們第一個掃描並鎖定的就是這個控制核心,到那種規模,它基本上無法隱藏,巨大的資訊潮湧會讓任何一種隱匿手段失效.”

“你是說,直接摧毀這個核心,讓影子空間就此崩潰?”

我敲了敲桌子,這個計劃真是相當直接,恐怕小孩子都能想到,但實際上這並不怎麼靠譜,“難道你們忘了復仇軍有多少?光現在他們集結在宇宙深空的那些母艦群就已經是我們常規艦隊的三倍了,假如我們要強攻他們的控制核心,所要面對的軍隊數量絕對遠超這個數字:咱們得在四十八小時內戰勝相當於自己好幾倍的敵人,然後順便秒殺掉那個天知道會多麼堅固的控制核心,哪怕有天體系統艦隊也辦不到吧?”

“不,應該能辦到,我們有幽能死星,”珊多拉搖了搖頭,“它特殊的結構可以承受非常巨大的傷害,而塔維爾有把握讓咱們在進入影子空間之後的座標儘量靠近那個核心,距離不會超過二十光年,這是透過分析米莉亞記錄的座標體系之後確定的影子空間區域分佈,可信度是百分之百的。

假如放手去幹的話……”我發現珊多拉罕見地會在一個話題上吞吞吐吐,不由催了一句,結果對方一句話讓我直接將腦袋杵在了桌子上:“阿俊,假如幽能死星直接撞過去的話,不管目標多麼堅固,哪怕它有法則級的防禦,也會灰飛煙滅的。

幽能死星的主要結構有百分之九十八都是高濃度幽能,這已經瀕臨躍升到虛空能的強度,足夠摧毀法則級的防禦了.”

我額頭汗下地看著眼前兩個可怕的女人:“合著你們商量了這麼久,得出的結論就是用整個恆星要塞撞上去?!”

我不得不承認這已經是自己聽過的最瘋狂的進攻計劃了,而且威力絕對夠勁,潘多拉和維斯卡的暴力美學在眼前這位幾千萬年前就開始開疆裂土的女王面前真的不夠看,你看珊多拉這出的什麼餿主意!我掰著指頭籌算起來,發現要實現這個計劃需要兩個關鍵點:第一是我們的幽能死星必須要能承受一路的攔截火力,我不相信復仇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恆星要塞去撞爛自己的大本營,在那二十光年的衝鋒之旅中,幽能死星要承受的火力恐怕將是從開戰到現在敵我雙方的星河主炮加起來那麼多。

第二則是在摧毀影子空間的控制核心之後死星要塞還能不能用——它要去撞的是整個宇宙的核心堡壘,這跟小屁孩崩玻璃球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最終我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個充滿戰火浪漫主義的餿主意。

但令人無奈的是,珊多拉已經單方面同意了……“別忘了天體系統艦隊有秒差距系統保駕護航,”在離開研究中心前往司令部的路上,珊多拉如此安慰我,“假如要塞承受不住,我們還有緊急暫停一次的機會,然後……”“然後怎麼?”

我凝視著珊多拉明亮的眸子,試圖從裡面找到點瘋狂的影子,那樣我就有理由再勸她冷靜點了,不過對方的視線永遠是鎮定而果決的。

“我已經和冰蒂斯談過了,她的神職擁有摧毀宇宙的權柄——你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差點用宇宙坍縮來對付你吧?”

我身上一寒,對那個女流氓在歇斯底里狀態下的戰鬥力記憶猶新。

“神族最強大的地方不是他們的戰鬥力,而是他們對任何一個世界天生就具有的權柄,冰蒂斯在這方面尤其擅長,她的光明女神力量不擅長破壞(?),但她的權柄卻能辦到這些。

只是……一旦動用這種權柄,冰蒂斯的行為就不算是她個人的舉動了,這等於眾神以官方力量直接介入了這次戰爭.”

珊多拉說到這裡,還是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能自己親手為他們舉行這場葬禮,但情勢所迫,我們只有四十八小時——讓自己最好的朋友參與進來已經是我的底線了.”

我默然了幾秒鐘,伸手把珊多拉的肩膀攬在自己胳膊下面:“嘛,反正我支援你——不過咱還是儘量保護好那座死星要塞吧,現在家裡經濟還緊張著呢……”(誰說我要走老虛路線的——另外,求月票……昨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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