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解開謎團並不意味著撥雲見日,在這個操蛋的現實中,大部分謎團後面跟著的是一大堆更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我覺得試圖查明當年的真相就好像在跋山涉水,當你好不容易越過一條大河的時候,抬頭看見的就是南太平洋了……關於當年那個迷航到地球計程車兵,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有以下幾條:他至少是在烏魯克早期,也就是距今五千多年前來到地球的(這是我們掌握的最早期證據),根據當日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發現的墳墓,他於距今一千多年前死亡,中間有三千五百年到四千年的跨度。

依照蘇美爾泥版記錄,我們能知道那名士兵在抵達地球之後遊歷了這個原始行星,並根據他的一系列舉動——教習土著識別星象,教導當地人以天文和地質知識,嘗試改變當地土著的文字——判斷出他試圖在地球本土文明中留下某種記號,來作為一種日後的“信標”。

當然,你也可以猜測他只是想做個活**,想提升地球原始人的生活質量和科技水平:但這個猜測明顯有點太不靠譜,也不符合珊多拉對她自己士兵的瞭解,因此這個猜想我們一早就拋棄了。

不管怎麼說,他希望留下“記號”應該是沒錯的,但以一個希靈使徒應有的力量,他做的非常糟糕。

如果對一個原始文明進行系統引導,三千年時間足夠讓後者掌握太空航行的技術。

有一個與之相關的專門學科,名叫《文明體系再構學》,這個學科本來研究的是這樣一種情況:當一個原本具備發達科技的文明一朝崩潰之後,如何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裡,在保證這個文明健康發展的前提下,重構它的科技樹。

這個學科在帝國軍事學院中作為基礎課程向所有學生開放,它屬於“文明保全及救世學”的分支課程之一。

依據課本上的經典案例,這種文明重構在極端惡劣(說白了就是當地土著智力欠妥)情況下也只需要當地人五至十代人的時光就能完成。

原始地球的情況不太一樣,不過仍然能部分套用這個課程上講述的分析法,因此珊多拉做出了“三千年掌握恆星系內全殖民技術”的推斷。

作為希靈使徒,那名士兵當然也應該知道這些,但他對當時的地球原始人做出的引導顯得雜亂無章,而且沒有一次堅持下去,他壓根沒用上記憶核心裡應該有的這些現成的章法。

因此珊多拉判斷,那名士兵的邏輯系統可能受到某種因素的影響,以至於無法持續運轉。

如果想留下“高等文明曾來過這裡”的資訊,那名士兵還有更簡單的另一條路,那就是直接在地球上“刻個記號”。

雖然普通大兵不具備建造帝國設施的能力,但他總能在地球上打個洞吧?潘多拉就提出了她的看法:如果是她,想要用普通帝國兵的力量在一個星球上留下一個儘可能持久的痕跡的話,那麼她會潛入到馬裡亞納海溝,埋下一打的不穩定幽能水晶,儘管這麼做會導致地球上一半的物種滅絕,但它會永久改變星球地貌,留下一個一眼就能看出並非自然形成的地殼捲曲痕跡,並且幽能水晶所產生的輻射可以在這顆星球上持續相當長時間,製造一大群異種生物:這些都是能長久儲存下來的“標識”,比教當地原始人數星星和寫楔形文字要有效許多倍。

但那名士兵也沒有這麼做,由此珊多拉判斷,他身上的裝備多半也被鎖定著,能動用的就只有自己的配槍和小型浮游炮這樣的“輕兵器”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能做的只有猜測,一個接一個的猜測,手頭的證據太少,資訊不夠,曉雪能看到的東西也不比泥板上記述的更詳細多少,而這些猜測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線團,讓所有人感覺撲朔迷離一頭霧水。

但就在眾人努力思索那名士兵當年到底遭遇了什麼的時候,我卻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珊多拉,你還記不記得咱們最初見面的時候,你和你的軍隊被困在一個遭受深淵汙染的星球上……”“啊,當然記得,那是咱們第一次見面呢.”

珊多拉一楞神,立刻輕快地答道,那本來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時期:戰歌公主這輩子最憋屈的一場仗,但現在回憶起來,她已經將其當成自己的寶貴記憶了:因為那是我和她初次相識的紀念日。

當然我現在不是為了跟珊多拉憶往昔才提起這個話題的,而是因為我有一個好多年都沒想明白的問題:“你們當時被困在一個原始星球上……我能理解在裝置受限而且沒有帝國座標網支援的情況下難以跳出宇宙的問題,但你們當時連那顆星球都沒法離開,不是麼?我現在對帝國兵器和戰爭手段什麼的也有點了解了,如果你們當時能離開當前星球,在太空建立軌道炮之類的玩意兒對下面做飽和轟炸,不是一瞬間就能解決戰鬥麼?”

珊多拉聞言略微怔了怔,似乎把某些事情聯絡起來了:“嗯,你說的對,如果能建造太空設施,或者把飛船拿出來的話,戰鬥很容易解決:事實上我的個人空間裡就隨時有用於緊急補充戰力的各類中小型戰艦,這些戰艦在大型戰場上起不了多大作用,但用來對付一個原始星球綽綽有餘.”

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每個希靈使徒都會在隨身空間裡備著自己的飛行器,普通大兵有單兵戰機,指揮官以上的使徒則有正規戰艦,像珊多拉或者潘多拉這樣的首領級使徒,甚至會把一整個艦隊塞進自己的隨身空間裡。

當年珊多拉被困於一個原始星球,但她的隨身空間裡不是有飛船麼?按理說她和她計程車兵當場就能脫離戰場,然後乾脆把整顆行星炸掉了事:反正那裡已經被深度汙染,本土文明早就滅絕乾淨了。

但就如幾千年前迷航至地球的那個希靈大兵一樣,珊多拉也在沒辦到她本應該輕易辦到的事情。

“不僅僅是飛船的問題,哪怕沒有飛船,我們也能進入太空:希靈使徒用自己的個體力量都能征服宇宙,”珊多拉攤開手,“但我們所有的裝置都無法啟動,包括自己體內的大部分元件都好像故障了一樣,不能離開宇宙,不能建造飛船,就連隨身空間裡的大型裝置都取不出來,飛行器全部被強行鎖定在大氣層內模式,泡泡的建造模組也離線了整整七萬年.”

我扭頭看向泡泡:她原本是珊多拉的部下,在珊多拉被困異世界的時候她全程都在。

她是一個空前強大的建築型希靈主機,如今新帝國的一切都是她牽頭建設起來的,包括我們的柯伊伯帶太空基地以及最早的星港。

但在珊多拉受困的七萬年裡,她連一座太空艙發射塔都沒能建起來。

當初自己對這些事情不瞭解,因此也沒產生太多疑問,只以為是復仇軍的裝置簡單故障而已,但現在回頭想想,似乎珊多拉當年的受困就有著諸多解釋不清的地方。

“咱們可以這麼想:當初復仇軍的狀況和流落到地球的無名大兵一樣,都是全身元件被鎖定,一切能用於逃離當前位置的裝置都不能用,”姐姐大人說道,“或者換句話說:只要是復仇軍成員,就被鎖定了,那個無名大兵雖然意外被傳送到了異世界,但他身上的鎖定狀態也跟著被帶了過來,並且更加嚴重.”

珊多拉沉吟著:“鎖定狀態麼……確實,將兩件事聯絡起來思考,有些問題似乎會有點頭緒。

其實我也一直沒搞明白當初自己和士兵們的異常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一度以為是當地的深淵環境破壞了我們的裝置,但現在看來,那名迷航士兵在脫離了深淵區域之後也沒有從鎖定狀態解脫出來,這種鎖定不是來自外部的,而是來自……”說著,珊多拉伸手按了按胸口:“來自希靈使徒的內部?”

這個問題誰也說不清楚,當初它就是個迷,因為壓根無從解析,所以這個謎被我們一直放到今天:並非沒人想到過這方面的事情,而是壓根想不明白,所以乾脆就暫時掛起了。

只是如今一批來自兩河流域的泥版書,再次將這個謎團放在眾人面前,而且這一次,這個謎團好像有了一點被鬆動的跡象:迷途士兵的遭遇,說明了當初導致復仇軍被困異界的原因並非當地的深淵環境,而是某種在他們體內的因素,即便他們能離開困住自己的世界,也持續受著某種異常狀態的困擾。

“而且那個大兵說不定就是被這種‘內因’給殺死的,”冰蒂斯突然插了一句,她伸手指著茶几上的泥版,“大概在他來到地球之後也想到了和咱們現在想到的一樣的事,而且他發現由於自己貿然跳出了當初困住自己的宇宙,體內的狀況迅速惡化了,所以他才開始為死亡做準備.”

在手頭證據極端缺乏的情況下,將推論進行到這種地步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但珊多拉明顯還試圖推測出更多東西:“現在可以確認,當初被困於那個原始星球的時候,我和自己計程車兵們都被某種東西‘鎖定’著,但這種鎖定是不易發現的,它很容易就被當地的深淵力量給掩蓋了過去。

如果咱們今天沒有發現這些泥版,不知道那個士兵在地球上三千多年的行動,恐怕永遠也猜不到,當時的‘鎖定’來自使徒自身而非外界環境.”

我皺起眉來,復仇軍當初被困於異世界的各種原因基本上都有了推論,但即便是來自使徒身體內部的因素,我們也不知道它是怎麼產生的。

做出“鎖定”計劃的顯然不是珊多拉本人,那麼除了她之外,有誰能做到這種事情?將一個希靈皇帝,以及這個皇帝最精銳的親兵全部困在一個荒蠻的星球上,鎖定了他們所有的裝置,甚至還鎖定了他們自己身體的各項機能——而在這個前提下,還絲毫沒有對他們產生傷害,希靈使徒的強大生命力仍在,珊多拉當年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身體有不正常的地方!甚至直到剛才,她也剛剛從泥版上透露的資訊猜測到自己的身體曾一度被“內因”鎖定過。

“這種感覺糟透了,”珊多拉突然有些煩躁地說道,她用力揉著額頭,好像要把讓自己煩惱的東西給揉出來似的,“感覺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卻不知道病因在哪……還要去做一次全面檢查不成?如果不查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對我和那些士兵做了‘鎖定’,恐怕吃飯都不安穩了.”

其實我想說,反正這好幾年都已經過來,說不定當初導致復仇軍被整體鎖定的“東西”早就消散了,但後來想了想,我發現自己都不能用這麼個理由來讓自己安心:不論如何,珊多拉和她計程車兵們在過去某一時期遭遇過身體內部的“故障”,即便它現在好像“痊癒”了,但只要一天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這心裡也沒著沒落的……“或許咱們可以換個方向,”姐姐大人突然說道,“先不管這種‘鎖定’是怎麼來的,咱們先想想它有什麼用。

珊多拉,你覺得假如當初復仇軍沒有被‘鎖定’在那個世界,會發生什麼?”

“我們當然早就搞定當地的深淵汙染,然後離開那個鬼地方了,”珊多拉理所當然地說道,“哪怕舊帝國崩潰,失去母星支援,以當時我手頭的軍隊也足夠摧毀那種規模的深淵汙染,而且我身邊有泡泡,只要很短的時間她就能從頭造一個世界之門……”“然後呢?”

姐姐突然打斷珊多拉,很嚴肅地問道。

珊多拉一下子不吭聲了,片刻之後,她聲音低沉地開口:“……我會第一時間返回帝國境內,檢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復仇軍會全部折損在舊帝國境內殘餘的深淵環境裡,”冰蒂斯吸了口氣,這個從來都無所畏懼的女流氓此刻也察覺到那個讓人發寒的可能性了,“瀰漫一百多個天區,幾乎沒有邊際的深淵環境啊……當年舊帝國剛崩潰的時候,深淵汙染區可比現在規模還大,我打賭就是神族王牌軍都不敢一頭扎到那鬼地方,珊多拉你當年真要是領著自己的殘部回國,那絕對回不來了!”

“難不成這種‘鎖定狀態’還救了我一命?”

珊多拉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從結果上看倒確實是這樣,但這個猜測有點勉強,很可能這個‘鎖定狀態’只是無意間保護了復仇軍而已,理論上它不應該有什麼動機的!”

“確實,如果只有你一方面的經歷,我的猜測就很難成立,但我覺得這裡還有一個證據,非常有力,”姐姐大人抬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泥版,“你看,迷航到地球上的那名大兵遭受的‘鎖定’明顯比你們更嚴重,他最後甚至可能就死於這種狀態。

這說明阻止復仇軍離開的那種‘力量’會隨著事態改變強度,它防止你們返回帝國,更嚴厲禁止已經離開過計程車兵重新歸隊,這聽上去有點像……”“有點像對付瘟疫的手段,”冰蒂斯打了個響指,“先劃個安全區,然後把沒被感染的人保護起來,嚴禁外出,這種禁足還可以說是相對溫和的:只是不准你們往外走而已。

但假如有人已經成功跑出去了,那他再想回來就要面對嚴厲得多的措施:當場擊斃。

復仇軍當時的狀態就好像被放在一個安全區裡,你們和舊帝國之間的所有聯絡,包括精神連線都被截斷,對深淵而言,這就是個完美的屏障。

而那個意外脫出世界的大兵,就是一個對‘瘟疫保護制度’而言有潛在危險的疑似感染者。

我估計製造這個安全區的‘某人’所制定的程式應該相當簡陋,它並沒有判斷即將透過‘封鎖帶’的人是否是感染者的能力,只是機械地阻止所有人離開,並且更激進地阻止有人進去。

只能說那個士兵很倒黴吧,他不小心離開了屏障,自然就被這個死板的系統直接認定為感染者了,當他嘗試返回大部隊的時候,屏障,或者說導致復仇軍被困的‘鎖定機構’,做出了讓那名士兵自毀的決定.”

這就是冰蒂斯做出的最終總結了。

離奇,怪誕,匪夷所思,但完美契合了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每一條情報,而且還順便解釋了當初迷航至地球的復仇軍士兵為何會死。

“一個不小心跑出去的大兵真的有這麼大隱患?”

淺淺撓撓頭髮,頗有點不忿地說道,她可能是覺得那個“屏障”有點太不近人情——儘管那個屏障從頭到尾都是假設出來的。

“沒辦法,在當年那個情況下,再謹慎都不為過,”珊多拉嘆息著,“一個跑出去的大兵如果不加處理,那他有極大可能會嘗試重新接入舊帝國的資料網路,你們都知道那個網路已經被汙染成了什麼樣,哪怕只有一個人重新併網,他就能在返回復仇軍的時候把瘟疫帶回去。

或許那個士兵最初也不會死,但他一定是做了什麼不該有的操作,才觸發‘屏障’的處決流程.”

言談間,珊多拉已經完全認可關於“安全屏障”的猜測了。

那麼接下來就只有一個問題:是誰,製作了這個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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