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有什麼,看對方求什麼,知道了因果關係,也就明白了目的何在。

這說起來,還真是他吃了個虧,上了套。

沒辦法,他高高在上慣了,雖然很有同理心,但是也難免疏忽。

而宋江、吳用這倆人的謀算,又是時間。

他還正想著跟這宋江扯扯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也就是見這一回了,這才一不小心被算了進去。

“王某素來安分守己與人為善,從不與人相爭。

二位如此算計利用,真當王某沒脾氣?”

既然看明白了,自然不必再繼續扯沒用的,王言直接開口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宋先鋒。

聽見此話,宋江猛的停住話頭,臉色變了一瞬,轉眼又是笑臉相迎,張嘴否認:“將軍說笑了,宋江哪裡敢算計利用將軍大人啊.”

“大哥……”吳用攔住了還想繼續說的宋江,見王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他便知道已經被發現了。

這畢竟是經營著偌大產業,錢財手下無數的能人。

一開始是沒往那邊想,可聊了半天沒有用的卻遲遲不進正題,再一結合他們當下的處境,只動動腦子便能明白他們的目的。

他也不搖扇子裝逼了,當即惶恐起身拱手請罪:“將軍勿怪,此全是小可一人的主意.”

見他如此,宋江也不裝傻了,趕緊著起身拱手:“將軍,非是宋江有意欺瞞,實在是我梁山兄弟處境艱難,前途堪憂。

那高俅屢屢剋扣糧餉物資,縱容手下辱罵我梁山兄弟。

我梁山兄弟各個都是深明大義的好漢,如今招安只為報效國家,如何受到如此對待?將軍與宋江同出山東,陽穀縣距鄆城亦是隻有百二十里路,以往將軍之生意我梁山秋毫無犯,我眾兄弟替天行道,只會劫富濟貧,這些年,我們……。

今上知我梁山忠義,聖恩降旨招安,使得宋江有幸與將軍同朝為官。

若非那高俅欺我太甚,宋江實在沒有辦法才會出此下策,找到將軍,藉著將軍的威名庇護,求個安生,還望將軍體恤啊……”王言搖頭一笑,宋江不要臉是出了名的,慣會美化自己。

說什麼從來沒搶過他的貨,說什麼替天行道劫富濟貧,還跟他這扯上了鄉黨關係,各種大義鄉情壓著他。

彷彿他們是正派,他往王某人才是反派一般。

不過他也沒有拆穿,畢竟總是要死的,拆穿了也沒什麼意思。

“坐吧.”

他端著杯子喝了口茶,看著拜謝過的二人重新坐下:“既已在我這呆了這許久,還說那許多做甚。

我在朝中並沒有勢力,靠的乃是今上的聖眷立身,怕我的人有,但也沒有你們想的那般威勢。

你們梁山搶了蔡京的生辰綱,還綁了高俅上山,他們哪裡會善罷甘休。

這種大仇,扯我的旗或有些許用處,但沒有你們想的那般大。

我雖與蔡京、高俅等人不睦,卻也一向敬而遠之,也不會為你們說話自找麻煩,是你們想錯了啊……”宋江同吳用對視了一眼,交換眼神,轉回頭拱手道:“將軍有何指教?”

大官人放下手中的茶杯:“高俅剋扣糧草物資,發放不足數,那麼沒有發放的那些定然就是私吞販售。

糧草軍械,你們說誰會買?不是田虎、王慶、方臘之大賊,也得是其他佔山為王的一些草寇。

更甚還可能會販往吐蕃、大理、西夏乃至遼國等地。

若你等在朝堂之上,說出曾俘虜高俅,為其嫉恨,言語之中再稍有提及此事,今上與朝中大臣如何想?蔡京之流確實勢大,但也沒有隻手遮天。

只要你們開了頭,給其他同蔡京等不對付的人,剩下的事自有他們料理。

更何況你們是今上親自督促招安的,又將前去河北剿匪,現在卻為高俅那廝欺辱,影響軍心。

這是什麼?是蔡京對今上的大不敬。

遼東之地的魯智深你們應該也有聽聞,據我所知,那魯智深還跟林沖有些交集。

幾年前魯智深起事,一夜之間奪了遼國的蘇、復兩州之時,今上就曾與我瞭解其中內情。

今上當時就知魯智深、林沖二人乃為高俅所害,早有不滿,只是念及當初尚在潛邸之時便追隨在冊,只是罰了些俸祿,數落一頓了事。

然則聖眷有時盡,一次兩次惹事生非,仗勢欺人,今上心中自有裁度。

所以只要你等稟明今上,以後你梁山的情況便會大為好轉。

前些日子,聽說你梁山之人殺了高俅帳下虞侯,那時就是個好機會。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若是等到了你等出征之時,高俅在背後作祟,那就說什麼都沒用了。

須知,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宋江一直想當官,再加上以前只一小吏,視野格局都不夠,畏懼皇權,把皇權想的太過神聖,從而把趙佶想的太高。

如今才招安,不敢開口提要求,也怕趙佶覺得他們太無能。

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們從規則外到了規則內,他們沒有力量抗衡高俅的權勢,只能任由人家捏扁搓圓,無能反抗。

那還跟這端著幹什麼?去找大領導告狀,這是唯一的出路。

若不然,就只能現在這般當受氣包。

而且他們又不是沒用,趙佶做裁判,再偏幫,現在這個時候撐死就是不弄高俅,但是絕對不會對梁山怎麼樣。

至於之後,當然還是該死,趙佶心眼可不大。

上元節那一通鬧,他可記著呢。

聽過了王言一番話,宋江又跟吳用交換了一下眼神,沉吟片刻,他說:“多謝將軍指點,可若是我等於今上面前說了這些,那高俅反訴我們誣告該如何是好啊?”

“有沒有證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如何想,其他的朝臣又如何想。

而且你們是要出征河北打那田虎的,已經受命,正是準備大軍開拔。

便是誣告,又能如何?總要打過了這一仗再說。

若是沒打過田虎,就是給你們多一條罪罷了。

若是贏了,那還有什麼罪?淮西還有王慶,江南還有方臘,總有你們的用處。

只要有用,那便無事.”

沒用,那便死。

這話說的挺明白了,說實話他還期望宋江能給他一些驚喜,也能讓他一點兒波瀾都沒有的生活有點兒樂子看。

宋江又是沉吟片刻,這才點了點頭,起身拱手告辭:“多謝將軍,大恩大德我宋江,我梁山兄弟沒齒難忘。

事情緊急,我二人回去同眾兄弟商議一二,便不再打擾將軍,這便告辭了.”

本來的目的都達成了,還得了個新的辦法,王言的態度也很明白,宋江又不是不懂事,哪裡不知該滾蛋了。

“好說,好說,二位慢走.”

王言笑呵呵的起身還禮:“來人,送客.”

看著宋江二人離開,他轉身回屋換了一套衣服,隨即出城晃悠壓馬路。

復北軍的訓練事宜,也不用他整天盯著。

趙佶也知道他忙,從沒要求點卯坐班,反正就看結果。

所以他基本上是兩個月進京一次,呆半個月。

在之前,他已經先給盧俊義、董平等一票高階武將先訓了一遍,都收拾的規規矩矩,知道練什麼,知道怎麼練,而後有這些人下去教那些中低軍官以及大頭兵。

再者時間已有一年,該怎麼練都清楚。

他只不時的去檢驗成果,看看有無進步,順便再提拔一些人,踢出去一些人,所以他這還真閒的很。

現在正是春夏交替之際,汴京城外的景緻還是不錯的,他帶著兩個長隨,就在汴河邊溜達,享受生活……宋江沒有讓王言失望,還是按照他出的招做了。

原本沒做,是沒有他,是真沒辦法。

現在他都說的那麼明白了,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所以宋江、吳用二人回去只研究了一天,第三天趕著早朝的時候求見,如此便不是私下裡同趙佶稟報,而是當著朝堂百官的面。

面對趙佶為何還不拔營北上的問詢,宋江直接言說太尉高俅曾為梁山所俘,懷恨在心,授意剋扣糧餉物資軍械,並猜測私吞的那些物資軍械被賣往其餘賊寇以及周邊敵國。

趙佶沒想到有這麼回事,高俅沒想到宋江敢在朝堂之上針對他,面對趙佶問詢,高俅只能推脫說不知內情,回去徹查此事,同時將短少的物資補足。

趙佶思考了一番,差大理寺跟進查驗,同時又勉勵了宋江,讓其領足了物資儘早北上剿匪。

這一次確實沒有問題了,當天散朝之後,一堆堆的物資就拉到了陳橋,發放給梁山人馬。

宋江也乾脆,領了物資,留都沒留,第二天一大早就趕緊著走人。

雖然王言說的肯定,但他可不放心,還是趕緊離遠點兒為妙……不出意外的,第二天,就有許多彈劾高俅的奏疏送到了趙佶面前,什麼仗勢行兇,強搶土地,坑害百姓,貪汙公款等等都上來了。

奏對之時,趙佶詢問了蔡京的意思,那老狐狸哪裡還會保高俅,但是也沒有落井下石,同時還點出了前日宋江曾去拜會王言之事。

所以同樣的沒有意外,當天下午,王言就被招到了宮中。

看著面無表情的趙佶,大官人從頭梳理了一下蔡京、趙佶與梁山的恩怨,以及近兩年招安的經過,又說了一下為什麼宋江會去找他。

“其實也是臣察覺的晚了一些,若不然臣絕對不會自找麻煩。

只是這一次宋江已經去找了我,還呆了那麼長的時間,以後若是有人拿此事來攻殲,臣怎麼能說的清?高俅做的太過了,這才給宋江逼的要過去扯我的名號行事。

高俅無能,為梁山草寇所俘,心有不甘想要報復可以理解。

但是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完做出此等事呢?官家,要想馬兒跑,哪能讓馬兒不吃草?梁山人馬就駐紮在陳橋,那可是十餘萬人。

陳橋據我京師不過五十里,若是逼急了梁山人馬,直接起兵圍了京師怎麼辦?當然,汴京城有上萬禁軍,城外又駐紮了兩萬多,且還有五十里外的復北軍,梁山草寇不足為患,定然能夠鎮壓。

但若此事發生,官家定然也會受到影響,到那時,高俅該當何罪?所以臣才鼓動宋江,來朝揭露高俅惡行,但那些說辭卻絕不是臣教的。

宋江等梁山草寇,死有餘辜,但官家的意思是以賊御賊,現在宋江等人才剛出發,高俅太急了些。

而且臣以為官家不得不重視高俅之罪責,據臣所知,高俅確實貪贓枉法,禍民頗多,宋江雖是惡意揣度,但通敵之事,不可不防啊.”

雖然現在大宋也販售軍械給其他國家,而後換錢重新打製新軍械,是國家層面的,有專門的官員負責接洽。

但是國家賣,跟個人賣,很顯然是兩個事。

高俅肯定是賣了這點毋庸置疑,但也肯定是沒有直接賣的,要是這點兒腦子都沒有,他也別混了。

而是倒個幾手多經歷一些人,這樣極大加強了追查難度,甚至可能高俅自己都不知道軍械出到哪裡,畢竟做事的是下邊的人。

這些事,可能趙佶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再算上之前上元節梁山鬧汴京讓人給跑了,打梁山還被人給抓了,現在還不管他的安危,逼迫梁山人馬。

如此種種,趙佶已經很不滿了,差人查驗就是一個失寵的訊號。

而這一點,善於揣摩上意的群臣最清楚,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默契的彈劾高俅。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即便高俅沒事兒都得整出點事兒來給他辦了。

所以綜上,高俅這一次不死也得殘,基本上就廢了。

這是集權的好處,當皇上的不高興了,一句話就能辦一個大員。

看著赤膽忠心的好女婿,趙佶一聲長嘆:“你說的對,高俅做的過了啊……”“官家無需憂心,據臣所知,高太尉的家產,應該能有幾十萬貫,正好最近戶部調撥復北軍的錢糧有難,總算是有了進項。

官家,方才臣是不是說了當年那梁山前頭領晁蓋上山,就是因為劫了蔡太師的生辰綱。

據臣所知,那生辰綱可是價值十萬貫啊,這蔡太師是不是……”王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到這裡就可以了,不愛錢的皇帝不是好皇帝,不愛臣子手中錢的皇帝,那就更加的不是一個好皇帝。

他先試探著勾引一二,看看先弄個高俅能不能給趙佶開啟一扇短期暴富的小窗。

能,那當然皆大歡喜,趙佶有錢了,他也少了鬧心,老百姓的日子也能變的好一些。

不能,也沒什麼所謂,還能省了趙佶糟蹋,留著他來,也挺好。

趙佶盯著王言沉默不語,王言微微低頭就不看他。

良久,趙佶無奈的擺了擺手:“去吧,好好練練復北軍,若到時不堪用,你的錢才是最多的……”王言笑呵呵的拱了拱手:“臣告退.”

比較隨意,畢竟他是寵臣,是能臣,還是半個兒子,算得宗室之人,跟趙佶挺親近的,處的挺好。

回到家裡,他沒有多留,直接換上戰甲,騎著戰馬帶人出城跑到了復北軍營。

因為他看出來趙佶動心了,作為皇帝,還是趙佶這個逼樣的,既然起心動念,那自然是隨心而動。

可以想見的,接下來這汴京少不了事,他還是離的遠點兒好。

畢竟高俅乃當朝太尉,下邊扯了一堆人,既然要動手,哪裡有隻弄一個的,必須得是拉出一串來才好。

等到盤點之後,趙佶可能會成為反腐急先鋒也說不定。

畢竟他的園子還在修,甚至都打算擴建皇城了。

想擴建皇城,第一件事就是搞拆遷,拆遷當然要補償。

再說了,能住皇城根下的,哪裡有簡單人物,不補償搞強拆,皇帝也不多啥。

汴京這麼一個人口百萬的超級大城市,人口密集度可想而知,理所當然的,這裡的房價就很高,那麼皇城根下的大宅子自然更貴,這是老大一筆錢。

以前的皇帝不是不想擴建皇城,就是因為建不起,或者說花費那麼多錢不划算。

但趙佶顯然不在乎,手裡要有錢,他啥都敢幹……軍營的場面是非常壯觀的,有的人陣列嚴整,全身著甲,胳膊夾著丈八長槍,騎著膘肥體壯的高大戰馬,以極高的速度狂飆突進,奔著遠處戰馬等高的木樁子上的一個特製的人型道具過去。

有的人定點端槍,槍尖上拴著石頭,哆哆嗦嗦的堅持著。

還有人嘿嘿哈哈的演武,有人圍著校場跑著障礙,有人扎著馬步,操著較長的馬刀,一刀又一刀的砍著面前的木樁子。

當然還有人挨著揍,一鞭子又一鞭子的抽,畢竟哪裡都有犯錯的人,總要付出些代價。

現在是皮肉之苦,到了戰場上就是沒命。

因此他們的訓練,就是一次次的重複,形成肌肉記憶。

如此才能在與敵人對沖,看著無邊際的敵人,心生畏懼之時,按照數年如一日所訓練的那般,挺著槍捅過去,槍丟了,快速拔刀,毫不猶豫的迎頭就砍。

並不需要他們自以為天才的變通,那是活下來的人才有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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