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的,隨著時間過去,這一次的烏龍事件也擴散了開來。

王言也成了上海灘名流茶餘飯後的談資,成了他們口中的倒黴蛋。

日本人那邊不露口風,王言那邊他們也不敢問,但是當時跟張小林吃飯的時候,在場的人也是有七八個的。

還有更倒黴的高雲昌,一個媳婦兩個姨太太,碎嘴子老孃們,就沒一個嘴嚴的。

他們掏了三十五萬美刀的事,基本算是人盡皆知。

所以綜合下來,人們就不難推測,王言到底給日本人送了多少錢。

這是早都在王言預料之中的,同時他也沒有聽說大村彰弘跟村本一郎這兩個小日本被處分的訊息,這兩個日本人更加的沒有過來找他,那麼這就說明大村彰弘把二十萬美刀分的很好,上上下下都照顧到了。

同樣也說明,他是徹底的安全了。

畢竟現在整個上海灘,以及兩黨人士,全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經過,若是日本人翻臉不認人,對於以後的工作展開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王言位置不低,勢力不小,還給日本人送了不菲的錢財,就這樣都要被日本人弄死,那他們還怎麼可能指著靠日本人升官發財。

不過王言也是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因為現在他把給日本人送錢的事擺在了明面上,這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問題也不是很大,畢竟不是誰都有能耐給日本人送錢的。

多可悲啊,上趕著給人送錢,還他媽得要點兒資格。

但世界就是這樣……此次事件平安過度,王言也抽空給重慶發電,詳細說明了起因經過結果。

搞情報工作,這種訊息都是要匯總的。

上海地下黨的情報組一定已經向上彙報了,只是他們不知道當事人的王言是自己的同志,大抵還會結合這件事,給出一個試探接觸的提議。

除了彙報這些事,王言還把自己同軍統的聯絡重新說了一下。

這種事他當然早都彙報了,否則後期如果有麻煩,說不清的。

當然上面也很放心就是了,畢竟他爹媽就是被國民黨殺害的,雖然兩黨合作,但家恨仍舊在那的,只是一直沒人提起罷了。

這一次又彙報跟軍統的聯絡,為的還是他鼓動軍統刺殺張小林的事。

軍統上海站不能制裁張小林,說白了還是決心不夠。

如果蔣中正就此事噴一頓戴雨農,再有其他人諷刺幾句,不出倆月,張小林就得人頭落地。

說到底,張小林不過是一個流氓頭子,即使投靠了日本人又能怎麼樣?王言都對抗不了集體意志,張小林多雞毛?王言知道軍統佈置在法租界的聯絡處,他怎麼可能不向上彙報?又怎麼可能不清楚,現在上海站的領導團體?怎麼可能不知道,王天風現在就在上海主事?田標是上尉,儘管王言沒有調查田標的履歷,但結合他的牢騷,無非也就是三方面加入的軍統。

一是力行社時期,二是士兵調崗,三是因為些許機緣被選入了戴雨農的特訓班。

田標能夠升到上尉,大體的軍齡應該是三到八年之間。

按照田標自嘲的上面沒人,算上一些功勞,很大的可能是一步一個腳印,辛辛苦苦用六七年的時間爬上去的。

王天風就更簡單了,他的上面一定是沒有人的。

否則所謂的‘死間計劃’,絕對用不到他來送死。

田標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他都開始對王言這個外人發牢騷了,現在上海站內部的情況可想而知。

人是互相影響的,王天風心智再高,城府再深,也絕對不可能不受影響,一定有意見。

有主義、有精神、有信仰的瘋子,不耽誤他同時是一個野心家,因為沒有野心,也當不了瘋子。

拿自己的命做誘餌,這是誰都能幹的事兒麼?所以王言才會鼓動田標,透過田標傳話回去鼓動王天風。

如果是以前不好說,但有了這一次的分功不均,王天風肯定是有行動的。

張小林基本上也就是這兩個月的事兒了,基本上跑不了。

張小林位置不低,死活總是有些影響,彙報上去,讓組織上有個準備,更有應對。

因為一些不可言說的特殊原因,王言肯定是不能做的太過,搞的影響太大。

不過張小林原本是四零年死的,早死兩年也沒什麼大問題,有些影響,但不大。

要是汪兆銘那個級別的,王言肯定是不能動的,影響沒有辦法預料。

即便是組織上下令制裁,他也不能成功,只能讓他從無敗績的履歷上多一次失敗。

因為牽一髮而動全身,蝴蝶的翅膀扇起來可就停不下了。

若非如此,他這麼有錢,還掌握著那麼多的技術,早都開始找人秘密科研,在蘇區大搞工業建設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耽誤他讓一些東西提前出現,儘管有些影響,但尚在接受範圍之內……王言不是搞情報的,他是搞錢的。

雖然上海灘隱秘戰線的戰鬥一直未曾停止,他還有個裴旻的身份,但是偌大的上海灘,沒有那麼多的人叛逃,也沒有那麼多該死的人有值得紅黨動用他這個王牌殺手出動的價值。

所以他的生活還是那麼安靜,除了跟組織上日常的聯絡,就是有些小情況向上彙報,其餘時候閒的不行,甚至如果每天坐車行在馬路上的時候,他不去看道路兩旁的話,說上一句歲月靜好是絲毫不過分的。

畢竟他是上海灘名流,出入的都是高階場所,往來的真的沒白丁。

就是那些只有姿色的舞女,其實都是很有幾分的文化的。

他不想看民間疾苦,那就什麼都看不到。

若非齊四偶爾的唸叨幾句以前那些他照顧的小乞丐,甚至王言都聽不到什麼疾苦。

他當然是能看到,能聽到的。

在繁華的馬路上,衣不蔽體的小乞丐躲在角落,無人的角落中,是流浪漢的棲身地。

每天上班,聽著手下彙報的轄區中昨晚又死了幾個人,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因為惹了麻煩,所以王言開始有意的低調,修身養性。

當然該消費還是要消費的,只不過是不再去舞廳、賭場之類的地方玩耍罷了。

即使只是這樣,也已經很讓人意外了,畢竟王探長貪財好色人盡皆知,這真的不出去玩了,其他人也就明白,這一次貪生怕死的王探長是真的怕了。

對日本人那邊,他當然非常配合,甚至沒要人家來問,在他跟汪曼春深入交流的時候,就都告訴了她。

這些訊息多是米切爾告訴他的,還有一些是從艾格以及其他洋鬼子那裡聽來的。

大量的沒有用處的情報,夾雜著極少的還算有幾分價值的情報,被他透露出去。

訊息其實都是法國人故意告訴王言的,這幫洋鬼子雖然傲慢,但是對於能為他們做事的人也是尊重的,也是願意理解的。

雖然王言的行動,讓巡捕房的領導丟了臉,但若是不把這些人揪出來,以後只會釀成更大的麻煩,這個道理他們是明白的。

他們也知道王言在日本人那邊的處境不太好,他們又沒辦法保住王言,他們遠在歐洲的偉大的法蘭西,對於眼前的該死的日本猴子是沒什麼好辦法的。

他們糊弄人的鬼話,面對王言這樣的人也說不口,雞血也打不上去。

但是他們又捨不得王言死,可不是就只能配合配合,弄一些訊息讓王言跟日本人那處好關係。

至於汪曼春,當然是一直很滿意。

也就是在她月事過了,再找王言相會的時候,嘲笑了一下王言之前的狼狽,同時又鼓動王言,不如直接投奔日本人算了,沒有必要像現在這樣,既得不到日本人的信任,又得不到法國人的保護,最後兩邊不討好罔送了性命。

對此,王言當然又是那一套端誰的飯碗就給誰做事的說法,糊弄了過去。

接觸時間不短了,汪曼春其實也清楚,她永遠無法左右王言的選擇,更永遠無法讓王言沉迷在她的美色中。

如果不是每天要去為特高課工作,能夠時時提醒她,她怕是都要忘了自己的任務。

女人的美色是毒藥,男人的好活同樣是。

更何況王言本身還有很多特質,汪曼春也忍不住的沉迷其中,並且漸有無法自拔之勢。

她當然清楚,她與王言只有同床之誼,但同樣不耽誤她多生出幾分不該有的情愫,儘管她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是一個想要超越男人的女人。

更不耽誤的是,在必要的時候,送給王言結束生命的一槍,她有這樣的決心,並且毫不猶豫。

每個人都有一些堅持,她也有。

這種事兒王言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過巧合的是,他也不會猶豫。

時間就這麼過了一個月,這天早上,薛立華路的中央巡捕房,王言給手下開完了日常的早會。

也沒什麼重要的內容,無非就是昨天晚上又死了幾個人,又抓了什麼人回來,被抓的人中有誰是大人物。

他則是面授機宜,該敲多少錢。

此外就是安排一下巡邏重點什麼的,很輕鬆。

開會是分情況的,重要的事只找手下的何紹宏、張賢、賀欣武三個隊長開會。

賀欣武是替補井口浩二,王言推薦上位的,原本是何紹宏手下的副隊長。

這小子很會做人,要不然王言也不會讓他上來。

至於之前給王言通風報信,揭發了井口浩二,腦後二斤反骨的王勇奎則是升到了二隊的組長,手下管著五六個人,算是出頭了。

王言仍然記得當時王勇奎臉上的欣喜激動,因為王勇奎相信,有功在先,已經入了王探長的眼,小組長絕不是他的終點。

但很可惜,小組長就是王勇奎的終點,因為他死了。

小組長的官癮都沒過上二十四小時,屁股都沒坐熱,就死了。

殺死王勇奎的,當然是日本人。

出了那麼大的事,有了那麼多的損失,王言這個當事人還不能死,那王勇奎這個同樣姓王的揭發之人可沒有活的道理。

總要給王言一些警示,讓他心裡有個數,不要把日本人當傻子糊弄。

所以王勇奎就死了,死在了他升到小組長的當天,那天晚上他請分到他手下的巡捕去吃飯。

酒過三巡,言說出去撒泡尿,這一撒,就沒了命。

脖子被劃開,手法乾脆,一刀結束。

王勇奎死在他們吃飯的飯店不遠的巷弄裡,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埋在他野心的熱血中。

事後要通知家屬的時候才知道,王勇奎的老婆孩子全都死了……王言當然清楚怎麼回事兒,他嚷嚷著找人報仇,卻是將手下的百八十號人集合起來開了個會。

直接言明殺死王勇奎的就是日本人,又說了日本人的意思,當然把他自己排除了。

並且在會上,又一次的重申,不要招惹日本人、國民黨以及紅黨,也不要跟他們走的太近,走的太近也不要被他發現。

之後又假惺惺,親自出面給王勇奎一家人都料理了後事。

同時又給手下的人全都發了一筆錢,讓他們高興,讓他們沒人去在乎王勇奎,而忽視他這個探長在其中的作用。

開一般重要的會,則是除了隊長,還要找副隊長,準確的傳達命令。

再有的擴大會議,則是會把小組長都叫上,為的是讓他們感受到重視。

至於手下人的全體大會,那就是純粹的打雞血了。

畢竟作為上海灘大名鼎鼎的新晉大亨,還能親自跟他們這些手下的小人物對話,那是殊榮,再被繁忙的王探長叫出名字,立時使命在身,肝腦塗地唯命是從,沒有比這更有效的雞血了……開過了會,有人來通知,說是艾格尋他。

王言也沒什麼正經事兒,正準備喝茶看報呢,所以當即便晃晃悠悠上到三樓,走進了艾格寬大明亮豪華的辦公室中。

不客氣的坐到沙發上,翹起著二郎腿:“找我什麼事?”

“王,是好訊息,不要那麼沒有精神.”

艾格知道王言已經一個月沒有近女色了,老實的都讓他認為王言換了一個人,他捯了兩杯紅酒,走過來坐下,分了王言一杯,笑呵呵的說道:“是你之前讓我找的那些科學雜誌到了,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麼,我的朋友告訴我,只要找幾個老教授湊一湊就好了。

你說的那些雜誌,每一期都有,特別齊全。

怎麼樣,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還行吧,我就是看你們法蘭西還有英美兩國那麼強大,甚至日本人都有了如今的實力,想要了解了解。

你知道的,我的同胞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提倡學習你們先進的科學技術了。

可惜,這麼多年也沒看到什麼成果。

當然了,我說想要看看能不能發財也是真的,你知道,我這人還是比較聰明的,同時還算是有幾分好運氣,說不準就找到了什麼商機.”

“王,你現在的狀態不對,我覺得你可能是缺少了女人的呵護,畢竟你已經一個月沒去了,這實在是無法想象。

王,你偷偷告訴我,我向上帝發誓,一定不會對別人說,你是不是不行了?被那些日本人猴子嚇到了?”

看著滿眼探究,一臉八卦,俯身向前的艾格,王言沒好氣的一巴掌呼到艾格已經有些謝頂的腦瓜袋上,啪的一聲將其呼回到沙發上抱著頭痛呼,他有些沒好氣:“我只是保持低調,收斂一陣子罷了。

你不知道麼?日本人派了個女人過來施展美人計,最近我一直跟她在一起.”

“王,我的朋友,我們認識七年了,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我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牽絆浪子追逐自由,追求美麗的恆心.”

王言哈哈大笑,端起高腳杯:“敬你,我的朋友.”

二人舉杯相撞,喝了一杯友誼的酒,王言問道:“那些雜誌、期刊在哪裡?港口還是倉庫?”

“你知道的,之前吳淞口的港口被炸了,現在我們的船都在黃浦江靠岸,再由卡車和那些工人送到倉庫去.”

黃浦江的深水處達十八九米,淺水處也有八九米,這個時候最大的貨輪、油輪,也就是四五萬噸左右,吃水深度在十四五米。

這個噸位的貨輪當然開不進黃浦江,但是他們的貨輪多是兩三萬噸的,吃水深度也就是七八九米左右,雖然費勁,但是也能勉強開進來,大不了再找個縴夫什麼的,問題不大。

之所以此前不在黃浦江靠岸,就是因為麻煩。

吳淞口那邊已經有了非常健全的碼頭貨運系統,週轉是比較流暢的。

尤其這是洋人的貨,很有優先順序。

另外一點,那裡有鐵路線,儘管距離比黃浦江這裡要遠,但是運貨效率是要更高許多的。

只不過現在吳淞口被忠義救國軍給炸了,沒有辦法的下策而已。

卻不妨,艾格繼續說道:“不過那些雜誌、期刊不在那些小船上。

而是在吳淞口海外的大船上。

如果你要是著急的話,可以先讓人去拿過來。

要是不著急那就等一等吧,有兩天就送到倉庫了。

晚上咱們出去玩一玩?”

“過幾天吧.”

王言搖頭拒絕了擠眉弄眼的艾格:“你要是不告訴我這個事也就算了,現在我知道那些雜誌、期刊都到了,就想著趕緊去看看,找一找商機。

正好我挺長時間都沒出去了,也去吳淞口那邊看看,港口修的怎麼樣了.”

艾格也沒在意,他雖然也喜歡漂亮女人,但還是更喜歡錢一些,而且他也很愛他的老婆。

對於能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他還是很隨緣的,不像王言那麼花。

有時候他都佩服王言,那身體真強,偶爾還會多個一起。

不像他,家裡的一個老婆都已經擺不平了,羨慕……沒再跟艾格多說,王言下樓回到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給石長興,而後就在辦公室中默默的喝茶看報。

過了十多分鐘,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沒等王言說話,齊四便推門走了進來:“言哥,石哥派的人已經到了,就在外面的街上呢。

聽他們說是去吳淞口,咱們去幹什麼?”

王言扔了手中的報紙,站起身向外走去:“來了一批貨,有我要的東西,再說這都一個月沒怎麼活動了,出去看看大海,散散心.”

“那這散心可是遭罪,六十里地呢,路也不好走,臭烘烘的也沒什麼好看的.”

齊四撇了撇嘴,不過還是懂事兒的關了辦公室的門,小跑著先下樓去開車。

下得樓去,立馬有人過來給王探長開啟後車門,待他進去,才小心的關好,點頭哈腰的看著車遠去,抽出一支剛得的煙,美滋滋的抽著。

齊四開車出了捕房的大門,立馬有兩輛車過來,一輛加速超越在前開路,一輛在後面壓陣。

這些都是保鏢,一車四個,共計八人,全都帶著武器。

如果不算去北站倉庫的話,明面上的王言幾乎很少出租界範圍,即便出去,也是前呼後擁,這是他貪生怕死的一種表現。

因為在租界中,不管是公共租界還是法租界,有很多他的人,別的不說,只是滿大街跑的黃包車伕就是。

要說讓他們給王言搏命或許沒那個膽子,但是通風報信他們是一定會的。

因為王言這個老闆很大方,租他們黃包車的收費很公道,沒有押金,遇到客人刁難也會幫忙站臺解決,保證不被欺負,欺負了也能還回來,這實在太難得了,他們很擁護的。

如果發生意外,他只要第一時間沒死,那麼這些黃包車伕自己就會找地方打電話搖人了。

當然了,不論是租界內的佈置,還是出租界的小心,都是維持人設的。

開玩笑,王某人哪裡會怕那些,只是一以貫之的裝到底罷了……去吳淞口的路確實顛簸,只是因為是土路罷了。

這都是之前修的路,加上來回往來的頻繁,以及戰爭結束才半年,儘管這種物流週轉要道日本人最先修補,但這個年代的條件也就那樣,不可能整一條柏油路上來的。

王言坐在車的後排,漫無目的的看著路兩旁的環境。

他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讓艾格蒐集那些科學期刊,說找新商機都是藉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一九二八年,英國人亞歷山大·弗萊明發現了一種新的黴菌,經過培養研究,發現了它的作用。

一九二九年,他將研究成果釋出在《英國病理學雜誌》上。

恰好,王言讓艾格蒐集的期刊就有這個,他甚至給艾格列了單子。

這個亞歷山大·弗萊明在一九二九年發表了名為《關於青黴素潛在療效的實驗性發現》的論文,在此文中,亞歷山大·弗萊明將他新發現的黴菌,命名為……盤尼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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