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濱江習俗,家裡生了小子要給親朋好友送紅蛋。

現在推行計劃生育,生男生女都一樣。

如果生了女孩你不送紅蛋,人家會很直接地認為你因為沒能生個小子不高興,所以不但要送紅蛋,也要擺洗三酒。

韓渝陪了一會兒從產房轉到病房的學姐,就驅車跟老丈人一起回家拿早準備好的紅雞蛋,先趕到分局送,再去港監局和水上分局,然後馬不停蹄趕到了市局。

市局這邊只有刑偵支隊韋支這一個長輩。

得知韓渝喜得千金韋支很高興,收下紅蛋感嘆道:“如果你師父能看到這一天就好了,你有沒有給你師孃打電話報喜?”

“打了,師孃很高興,問我什麼時候擺洗三酒.”

“她要回來?”

“太遠了,我不想讓她總跑來跑去,騙她說不擺洗三酒.”

“是太遠,光坐火車就要一天一夜,到了江城還要轉車,一切順利要兩天一夜才能到家.”

韋支點點頭,又問道:“有沒有給魚局張局打電話?”

韓渝連忙笑道:“也打了,魚局和張局都很高興.”

“他們不算遠,過幾天擺洗三酒,他們回不回來?”

“張局要去漢武彙報工作,不過他愛人會回來。

魚局離老家雖然不遠,但從槐陰回來交通不方便,我沒跟他說擺洗三酒的事,結果他說過兩天要回老家看看老人.”

“回來過元旦?”

韋支笑問道。

韓渝下意識看看身後,見辦公室門是關著的,笑道:“韋支,魚局要高升了。

可能擔心走馬上任之後工作忙回不了家,所以趕在上任前回來看看.”

“回省廳?”

“不是.”

韋支好奇地問:“那去哪兒?”

這件事只能跟信得過的長輩說,塵埃落定之前不能跟外人說。

韓渝又忍不住回頭看看身後,激動地道:“省裡要把槐陰一分為二,劃出幾個縣成立一個新的地級市。

省廳打算把魚局調過去,當新的地級市公安局的一把手!”

“宿千市?”

“韋支,你知道啊.”

“早就聽人家說過,沒想到是真的.”

想到只要做上地級市公安局的一把手,用不了多久就會提副廳,韋支不禁笑道:“魚局高升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他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會寫文章,有基層工作經驗,在省廳做過好幾年副總隊長,又年輕,而且在槐陰做了好幾年正處級副局長,熟悉情況,不提拔他提拔誰!”

魚局高升,韓渝打心眼裡高興,但還是忍不住說:“魚局不算年輕,他今年五十了.”

“在他那層面他很年輕,就是在縣一級公安局,五十歲擔任一把手也是比較年輕的.”

韋支點上支菸,又調侃道:“當然不能跟你比,你二十三歲就做上了副支隊長,他二十三歲大學都沒畢業。

我更沒法兒跟你比,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只是個偵查員.”

“韋支,我是行業公安,跟企業內保差不多,我這個副支隊長有名無實,手下只有兩個民警。

如果橫向比對,只相當於地方公安的治安中隊長,連派出所長都不如.”

“就算在行業公安,提副科一樣不容易.”

“但也不是很難,柳貴祥你很熟,他就比我大五歲,今年二十八,不一樣提副支隊長了麼,而且是刑偵支隊長的副支隊長!”

長航分局刑偵科人很少,包括科長在內以前只有三個偵查員。

現在改設支隊,要考慮到既然是刑偵支隊不能沒有懂刑偵的支隊領導,柳貴祥那小子就這麼很幸運地成了副支隊長。

再加上眼前這位更年輕的,真正體現了幹部年輕化。

好多市局民警不但很羨慕而且很妒忌,以至於一提到長航分局就是“假公安”,或者是企業內保。

韋支很清楚徐三野生前是怎麼幫韓渝規劃的,意味深長地說:“現在可能有那麼點有名無實,等將來有機會調回來就是名副其實的副支隊長.”

“我是水上消防支隊的副支隊長,市局的消防支隊是公安現役,我又不是當兵的,別說我沒想過調回來,就算想調我也沒地方調.”

“只要想調,總會有辦法安排的.”

“韋支,你真會開玩笑,像我這樣的,能當治安支隊或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嗎?”

地方公安跟行業公安不一樣,人多位置少,講究的是論資排輩。

像韓渝這麼年輕的幹警,真要是調回來肯定當不上副支隊長,最多擔任大隊長,並且只能擔任水上治安支隊的大隊長,其它支隊想都不用想。

韋支正不知道怎麼往下說,韓渝突然想起件事:“韋支,我有一條組織偷渡的線索,你們感不感興趣?”

“當然感興趣.”

“你們支隊有沒有管轄權?”

“在岸上我們有管轄權,但想辦成鐵案最好抓現行。

偷渡人員如果上了飛機或者坐船出了海,我們就要跟邊檢邊防聯合偵辦.”

“那你們有沒有經費?”

“鹹魚,你是不是懷疑我們支隊的能力?”

“沒有,主要是我掌握的這條線索比較特殊.”

韓渝不敢再跟濱江公安刑偵系統的扛把子故弄玄虛,連忙把掌握的情況簡明扼要的介紹了下。

韋支愣了愣,苦笑著問:“唯一能聯絡上的人在日本?”

“嗯.”

“真正的線索只有一個銀行卡號?”

“差不多.”

“國內的同夥在哪兒不知道,他們是透過什麼方式組織偷渡的也不知道,甚至連我們有沒有管轄權都不知道,這沒法兒查.”

“韋支,這麼說你們也不感興趣?”

“主要是風險太大,市局經費有多緊張你是知道的,那可是十萬塊錢,我就算打申請局領導也不會批.”

“可以先查查銀行賬戶.”

“鹹魚,這事沒你說的那麼簡單,查詢銀行轉賬匯款記錄要有手續。

我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憑現在掌握的線索根本立不了案,上級會給我們出具查詢手續嗎?”

韋支磕磕菸灰,接著道:“而且都不知道那個賬戶是在哪個銀行開立的,如果是外地的銀行更麻煩,畢竟涉及到車旅費。

再就是從你剛才說的情況上看,躲在國外的那個蛇頭很狡猾,我估計他根本不擔心我們從銀行這條線查.”

韓渝下意識問:“不擔心?”

“不信你過幾天再打個國際長途,看看他會給你個什麼賬號,是不是跟之前給你分局刑偵支隊的不一樣.”

“他有很多賬戶?”

“經濟犯罪的傢伙我見多了,尤其這種涉及境外的,銀行賬戶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收款工具。

你這邊剛打款,照他說的打個電話,他立馬聯絡國內的同夥找個聯網的銀行把錢取走,前後不會超過兩個小時,取到錢之後這個賬戶就不會再用了,而且賬戶很可能都不是用他自己名字開設的.”

生怕小夥子不相信,韋支補充道:“大銀行全國聯網,大銀行為了跟國際接軌也為了方便儲戶,現在到處安裝自動取款機。

方便是方便了,但對我們而言卻不是什麼好事,想追蹤贓款流向很難.”

韓渝點點頭:“我們可以監視十家八家銀行,但不可能監視全國的銀行.”

“所以說風險太大,誰敢拿十萬塊錢冒險.”

“看來只有上報.”

“上報吧,不過我估計上報也沒什麼用.”

“怎麼沒用?”

“就算一級一級上報到公安部,但公安部又不是外交部,難不成還能跟日本警方聯合偵辦?”

韋支反問了一句,繼續分析道:“那個傢伙躲在日本,並且組織國內人員源源不斷往日本偷渡,他肯定害怕被日本警方打擊。

你掌握的電話號碼十有八九不是用他自己名字辦的,反正日本警方想抓到他一樣不容易.”

只有出過國的人才知道這些年有多少人往發達國家偷渡,也只有出過國的人才知道偷渡有多麼危險。

有遇到海難葬身魚腹的,有擠在集裝箱裡被活活悶死的。

要麼不出事,一出事就會死好多人,看西方國家的那些關於偷渡的新聞報道就知道有多觸目驚心。

就算運氣好能夠安全抵達目的地,一旦被人家抓到,國際影響也很惡劣。

韓渝很清楚那些偷渡的人不是叛國,只是懷揣著“淘金夢”想去外國賺錢,並且賺到的錢大多會匯回國內,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創匯。

可出國打工的渠道有很多,真沒必要冒這個險。

更可怕的是有一些害群之馬在國外搞黑幫,把偷渡過去的人控制住,強迫那些做淘金夢的人給他們做牛做馬。

不知道沒辦法,知道了不能不管。

離開市局驅車趕回白龍港送紅蛋的路上,韓渝暗暗下定決心,就算十萬塊錢打水漂,哪怕給兄弟省市同行做嫁衣,也要順藤摸瓜查查怎麼回事!至於這十萬塊錢從哪兒來,完全可以多找幾家合作,在分攤成本的同時也分擔風險。

真要是能查實肯定有繳獲罰沒,這就相當於風險投資,至少老家公安局的周局肯定有這個魄力。

想到這些,韓渝立馬掏出手機,撥打起周局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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