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野雖然很野,但不是鐵打的。

一夜沒睡好,他一樣扛不住,跟老韋和“蔣匪軍”喝完酒上船就睡,一直睡的001靠到自己的躉船才被張蘭叫醒。

披上大衣走出指揮艙,赫然發現天已經黑了。

躉船上燈火通明,楊局、丁政委和王主任來了,農業局的張局長也來了,並且帶來了幾個漁政站的幹部和二十幾個漁政協管員。

“三野,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一個多小時.”

“張無賴,你來做什麼.”

“去江上執法呀,陳書記讓我來找你的!禁止非法捕撈鰻魚苗的工作,我們陵海做得最好,市裡剛開過電話會議,表揚了我們陵海,要求我們再接再厲.”

餘秀才幫陵海美言了幾句,沒想到市領導居然記在心裡。

徐三野反應過來,跳上躉船問:“江上有沒有人非法捕撈鰻魚苗,不是不歸你們管嗎?”

張局長急切地說:“都什麼時候了,現在顧不上那麼多。

市領導要求各區縣動員一切能動員的力量,嚴厲查處非法捕撈鰻魚苗的行為。

對於沿江的群眾,要嚴防死守,不許他們參與進去.”

“現在知道來找我,早做什麼去了.”

“三野,幫幫忙.”

張局長話音剛落,王隊長就鑽出機艙,打著哈欠說:“徐所,油不多了.”

徐三野拍拍張局長的肩膀,不耐煩地說:“聽見沒有,油不多了,我既沒時間也沒油陪你去江上執法.”

“油不夠我來加!”

“好吧,給你個機會,趕緊上船,跟王隊長去加油.”

“我就不跟著去了,老顧,聽見沒有,跟王師傅去加油.”

“好的.”

王隊長沒想到居然有人搶著幫加油,禁不住問:“徐所,加多少.”

徐三野正準備開口,張局長就不假思索地說:“加滿!”

“領導,我們的船不光要加柴油,也要加潤滑油.”

“也加滿,趕緊去吧,老顧,你負責結賬.”

“好吧.”

王隊長從來沒見過如此大方的領導,見所長微微點點頭,立馬示意朱寶根解纜。

等油加好了,就可以帶著漁政人員去江上驅趕甚至查處非法捕撈鰻魚的人,張局長終於松下口氣,跟著徐三野走上了樓梯。

結果剛上了兩個臺階,徐三野就回頭道:“你上來做什麼,我要跟楊局、老丁談工作.”

“三野……”

“樓下值班室的門不是開著麼,在下面等著.”

“行,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張局長很直接地認為徐三野是因為農業局之前不願意出錢幫著修船不高興,現在有求於他,只能看他的臉色。

這麼對待一個局長太過分……

楊局很想打打圓場,但想到接下來要談的事情,乾脆裝作沒看見。

丁政委則看著正緩緩駛離躉船的001,露出了一絲笑意。

王主任不知道徐三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坐在會議室裡不敢出門,不想看見江水,甚至不想看見船。

“徐所,電話,鹹魚打來的.”

“朱主任,麻煩你幫我接一下.”

“哦,好的.”

朱大姐意識到他們要談很重要事,連忙帶上門走了。

徐三野拉開椅子坐到王主任對面,摘下手錶放到面前,抬頭說起市裡和市局支援餘秀才成立水上公安分局的事。

丁政委驚呼道:“說成立就成立,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效率是很高,但這事說黃也可能黃,所以要抓緊時間.”

“什麼意思.”

“回來時收到訊息,省水產局正在調集船隻和人員,打算明天組織九條漁政船來濱江水域執法。

聽說隸屬於農業部的東海漁業指揮部也會派漁政船來.”

徐三野點上煙,接著道:“農業部漁政局的領導正在來濱江的路上,省裡各相關部門的領導就算明天不到後天也會到。

你們想想,連膽小怕事的張無賴都跑過來請求我們協助他去江上執法,可見非法捕撈鰻魚苗的問題很快就能得到有效遏制.”

楊局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抱著雙臂說:“就算沒引起國家層面的重視,鰻魚苗洄游也是季節性的.”

丁政委恍然大悟:“這麼說我們要是不趕緊幫餘秀才把生米煮成熟飯,正式成立水上分局的事就可能有變數.”

“領導都是這樣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三野,你是什麼態度.”

“首先肯定要支援,而且要全力支援,如果沒水上分局這杆大旗在,再過幾個小時我們憑什麼去長州水域圍剿盤踞在沙洲上的那些不法分子?吳仁廣他們又憑什麼跟海關、工商的執法人員去皋如收網?”

今天夜裡有兩個大行動!

局裡動員了所能動員的全部力量,準備來個江上和岸上兩頭開花。

但要去圍剿和搗毀的窩點都在人家轄區,必須要打水上公安分局的旗號。

事實上餘秀才和陳子坤已經兵分兩路了,餘秀才在吳仁廣那邊,陳子坤在隔壁宿舍抓緊時間休息,以便夜裡跟大部隊行動。

再想到半個小時前,鍾局親自打來電話,說夜裡的行動已經上升到市裡的行動,楊局真有那麼點激動,不敢相信竟無心插柳柳成蔭。

“三野,魚局那邊需要我們怎麼支援?”

“水上分局需要一個政委.”

“這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

“鍾局讓我推薦政委人選,老王,我打算推薦你,現在想聽聽你的想法.”

王主任嚇一跳,急忙道:“三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水平不夠,我還暈船,我可做不了這個政委.”

“水上分局既是市局的分局,一樣是我們陵海公安局的分局,你不去難不成讓老丁去?”

徐三野反問了一句,繼續道:“而且那是正科,如果就這麼呆在陵海,不管楊局和老丁怎麼幫你,你王瞎子想提正科少說也要再等上十年.”

政工室主任雖然是黨委委員,但在局裡排名靠後。

正如徐三野所說,王主任想做上政委不只是很難,甚至都看不到希望,畢竟政委是縣裡考慮的,市局都說不上話。

“我愛人和孩子都在陵海……”

“你愛人的工作問題好解決,濱江好多單位在招工,工作需要調過去不難.”

把市局的水上分局變成縣局的分局,哪個縣公安局長能做到?

楊局越想越激動,笑看著王主任道:“老王,機會難得,你好好考慮考慮,如果錯過真的很可惜.”

丁政委一樣覺得這是好事,感嘆道:“我要是年輕七八歲,我都想去.”

這可是提正科!

王主任很心動,但想想又覺得是個坑。

真要是去了就會變成水警,想上岸就難了。

並且這個政委跟餘秀才那個局長一樣有名無實,分局的大事小事肯定要聽徐三野的。

徐三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意味深長地說:“老王,魚局有水平、有學歷有人脈,他這些年缺的就是個獨當一面的機會。

我可以打賭,他這個局長頂多做三五年。

你要是不願意去做這個政委,到時候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盤就會變成別人的了。

我再表個態,我雖然會兼水上分局的黨委委員,但沒特別重要的事我肯定不會去濱江。

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在白龍港我過得很自在,才懶得去濱江找不自在呢.”

他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他不會干涉分局的內部管理。

王主任猶豫了一下說:“我暈船.”

“我剛上船時一樣暈啊,多坐幾次船就不暈了,再說濱江那邊就一條小快艇,你想暈船都沒機會.”

“楊局,你說我是去好,還是不去好?”

“機會太難得了,而且稍縱即逝,我建議你去.”

“好吧,我去!”

“這就對了麼.”

徐三野掏出香菸,彈出一根扔了過去,笑道:“我以前總開玩笑說你喜歡耍滑頭,其實這也是本事,等到了市裡,跟那些單位好好耍耍,水上分局能走多遠,以後全看你的了.”

王主任哭笑不得地問:“三野,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誇你呢.”

徐三野不想浪費時間,說道:“鹹魚去接管辦公樓了,你先去隔壁給鹹魚打個電話,然後找個駕駛員,開白龍港派出所借給我的那輛212去濱江跟鹹魚匯合.”

“現在就去?”

“曹市長給水上分局批了六萬塊錢,魚局抽不開身,陳子坤沒時間,鹹魚太小了,跟市局的人又不熟。

你這個未來的政委不去誰去,你得趕緊去市局把錢拿回來.”

“我這麼上趕著去人家會笑話的!”

“我等會兒請魚局打電話向鍾局請示彙報下,就說水上分局人手緊張,先請你去幫幾天忙.”

“這也不合適……”

“你想等著組織部考察,再找你談話?老王啊老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現在講究的是兵貴神速.”

就這麼跑過去佔住位置,想想是挺尷尬的。

楊局正不知道該怎麼勸王主任,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農業局的張局長敲門走了進來。

“楊局,不好意思,我跟三野說個事.”

“說吧,什麼事?”

張局長放下公文包,苦著臉道:“樓下值班的人說我們局辦公室的老顧被加油站扣在那兒.”

徐三野故作茫然地問:“加油站為什麼扣你的人?”

“你船上的油箱究竟多大,加滿到底能加多少油!”

“那不是油箱,那是油櫃,你也可以理解為油艙.”

徐三野點上煙美美地吸了一口,笑道:“幾個油櫃加起來,大概六七立方,加滿的話,要加六七千升.”

“你怎麼不早說!”

“你沒問我呀,是你非要幫我們加油的,也是你讓加滿的.”

“老顧身上就帶一千多塊錢,不夠啊。

三野,要不你幫我跟加油站打個招呼,明天我保證讓人把油錢送過來.”

“幫你擔保?”

“你不相信我?再說油加在你的船上,又沒加到我的車裡.”

張無賴啊張無賴,居然敢跑徐三野這兒來裝大款,現在後悔了吧。

想到001那條漂浮在水上的發動機,尤其001那幾個大油櫃,楊局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丁政委早就料到他會後悔,故作嚴肅地說:“張局,我保證這點油你沒白加,不就是要去江上執法麼,讓你的人趕緊休息,夜裡跟我們一起行動.”

張局長下意識問:“什麼行動?”

“現在要保密.”

“那我加的油呢.”

“老丁都說了帶你們去江上執法,還想著那點油。

張無賴,不是我說你,你現在是局長,說話做事要符合你局長的身份.”

張局長苦著臉道:“老顧說算上潤滑油,要一萬多!”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經費不就是用來花的麼,不是花在這兒就是花在那兒。

別想了,我幫你跟加油站打個招呼,但你說話要算數,答應人家明天把錢送來,明天就要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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