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陵海公安局。

孫政委見局長從基層所隊檢查完工作回來了,拿起一份上午收到的通知,起身走出辦公室。

“周局,我們去年參加水上嚴打破獲的幾起大案總算辦結了。

市局讓你親自帶隊,明天上午去參加表彰大會,這是要表彰的人員名單.”

“去年破獲的案子,等了大半年才表彰,這效率夠高的.”

孫政委笑道:“這不是市局評功評獎,是需要層層上報的.”

周慧新接過通知檔案看了看,笑道:“原來是交通部公安局和我們省廳一起來表彰,交通部公安局領導有時間,我們省廳領導不一定有時間,我們省廳領導有時間,人家不一定有時間,光這個時間就不好碰。

“是啊,這叫好事多磨.”

“明天要去參加表彰大會的人員有沒有通知到?”

“我讓辦公室挨個兒通知了,鹹魚去不了,他說沒時間顧不上.”

“他在忙什麼?”

“忙著聯合港監收拾在江上瘋狂濫採江砂的,據說那些採砂船無序採砂會影響航行安全,甚至會導致江堤坍塌!市裡很重視,讓水利局的幾個工程師去江邊瞭解情況,還繞開我們直接給鹹魚撥了五萬塊錢的經費.”

不用問都知道,這五萬塊錢是沈副市長幫鹹魚跟市裡要的。

周慧新放下通知檔案,凝重地說:“年年防汛年年澇,從九零年到去年的這六年,只有去年沒發洪水,市裡對防汛重視很正常.”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陵海人,孫政委深有感觸,不禁嘆道:“這兩年稍微好點,前兩年因為颱風和洪水損失很大,有句話怎麼說的,想起來了,江南沒了一錢莊,江北泡了個糧倉!”

“江堤要是坍塌,江堤如果決口,我們陵海估計也要損失一個錢莊.”

周慧新感嘆了一句,想想又問道:“鹹魚沒時間,你有沒有問問向檸有沒有時間?他不是忙這個就是忙那個,總沒時間參加表彰大會,向檸幫他去參加都快成傳統了.”

“我問過,向檸也走不開.”

“向檸怎麼也沒時間?”

“向檸比鹹魚都忙,她現在是濱江港監局陵海港監處的處長,昨天上午宣佈的任命,既要做好本職工作,也要幫鹹魚收拾那些濫採江砂的.”

許明遠和方誌強明天也要去參加表彰大會……周慧新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他們兩口子都沒時間,就讓他大師兄和二師兄幫他上臺領獎章證書.”

孫政委笑道:“只能這樣了.”

“對了,你有沒有問他打擊那些採砂的,需不需要局裡幫忙?”

“問了,他說暫時不需要,甚至都沒從開發區分局抽調人.”

“光靠水警五中隊三個民警夠嗎?”

“參與行動的不只是水警五中隊,還有白龍港派出所呢.”

“白龍港派出所也參加了!”

“那些採砂船在江上作業,影響到水上交通安全。

白龍港派出所要確保白申、白瀏和白吳線的高速客輪航行安全,這跟他們聯合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的是一個道理.”

曾經的沿江派出所剛開始打擊非法捕鰻鰻魚苗的時候,周慧新還是市局內保支隊的副支隊長。

當時甚至不知道江上發生了什麼,但調到陵海工作之後透過調研,不但知道當年徐三野搞出的動靜很大,並且透過協助漁政、工商和海關打擊,幫局裡搞了幾十萬經費。

只要是第一次打擊,不管打擊什麼,都有搞頭!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的是這樣,去年打擊江上船舶的船員監守自盜是這樣,連思崗公安局打擊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都是這樣的。

想到鹹魚正在跟採砂的開戰,周慧新笑問道:“老孫,你有沒有問鹹魚,打擊那些濫採江砂的,能不能依法創收,有沒有繳獲罰沒?”

“也問了,純屬賠錢買賣.”

“賠錢買賣?”

“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支援,他只能透過向檸查處採砂船和在採砂船上作業的人員有沒有違章,說白了就是藉助港監找那些採砂老闆的茬.”

“這麼搞的話,很難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他說他正在想辦法.”

孫政委回頭看看身後,微笑著補充道:“他知道他這個分局長有點不務正業,擔心下面人說閒話,也擔心我們難做,承諾兩年內幫局裡搞一條執法巡邏艇.”

周慧新楞了楞,哈哈笑道:“這就對了麼!在沿江派出所工作時他修船造船,在水上分局掛職時想辦法籌經費修船,調到長航分局繼續想辦法搞錢建造新船。

現在調回來了,當然要建造船,不修船造船的鹹魚那還是鹹魚嗎?”

孫政委樂了:“想想還真是.”

搞不到錢搞條船也行。

周慧新越想越高興,饒有興致地問:“他有沒有說搞一條什麼樣的執法巡邏艇.”

孫政委連忙道:“說了,要搞一條長航分局和水上分局在昌武船廠建造的巡邏艇.”

“那要五六十萬呢!”

“他說能搞到.”

“錢從哪兒來?”

“韓向檸天天在江上開罰單,一罰就是成千上萬,他讓老蔣帶著幾個聯防隊員協助執法,搞五六十萬也就是個把月的事.”

“我知道向檸搞罰款很專業,但那是港監局的錢。

別看港監局有的是錢,可港監局也很小氣,跟我們買船時斤斤計較,把船賣給市裡時又斤斤計較。

如果巡邏艇建造起來,產權還是港監局的,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周局,這一點你儘管放心。

鹹魚說了,等巡邏艇建造好,產權肯定是我們的.”

“他跟湯局說好了,湯局點頭了?”

周慧新將信將疑。

孫政委微笑著確認道:“說好了,湯局答應了,據說還拿到黨委會上研究討論,最後舉手表決過.”

周慧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追問道:“港監局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

孫政委掏出香菸,笑道:“市裡給了他們一塊地,他們又剛在開發區設了個陵海港監處,接下來要在那塊地上蓋辦公樓。

蓋辦公樓的錢從哪兒來,不就是靠罰款麼.”

“沒有我們協助,他們就很難罰到款,辦公樓自然也就蓋不起來.”

“差不多.”

“虧了!”

“周局,怎麼虧了?”

周慧新啪一聲猛拍大腿,嘆道:“說到底還是怪市裡,市裡沒想過讓鹹魚做名副其實的分局長,所以鹹魚也就沒真正進入狀態。

如果進入了狀態,他就會有主觀能動性.”

“什麼主觀能動性?”

孫政委一頭霧水。

“沒有局長的主觀能動性啊,他作為開發區分局的局長,不能眼睜睜看著分局連個像樣的辦公辦案場所都沒有。

他要是把自個兒當分局長,肯定會跟港監局多拉點贊助,開發區分局不用蓋大樓,蓋個三層樓就夠了,就算蓋在江邊都沒問題!”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是不知道港監局多有錢.”

孫政委徹底服了,忍不住笑道:“周局,鹹魚在這個問題上沒主觀能動性,石勝勇有啊.”

周慧新下意識問:“什麼意思?”

“昨天他來局裡開會,散會之後本來想向你彙報的,結果你在忙,就在我辦公室坐了會兒。

他說分局的辦公辦案環境不行,想先跟管委會要塊地。

等管委會財政局有錢了,再想辦法爭取點建設經費,不夠的部分他們自個兒想辦法,爭取在三年內把辦公樓蓋起來.”

“哈哈哈哈,一個搞船,一個蓋樓,他們配合的可以啊.”

“所以說開發區分局的建設不用我們操心.”

……與此同時,韓渝正在江上陪水利局的幾位工程師勘查採砂對江堤有可能造成的影響。

砂是從江底採的,江水那麼渾濁,靠肉眼根本看不到,用竹篙丈量也很難搞清楚河床的地形地貌。

不瞭解情況,很難下定論。

不過韓渝有001,001上安裝了直至今日依然很先進的水深探測系統!透過水深探測儀的電腦顯示器,能清楚地看到江底的情況。

“他們這兒抽了多長時間,居然抽出這麼多大坑!”

“抽了兩天兩夜.”

“兩天兩夜就把江底抽成這樣?”

“他們用的是那種絞吸式的採砂船,一邊絞一邊抽,在抽的過程中就把細沙和泥分離出去了,然後把能用的江砂直接注入靠泊在採砂船邊的駁船上,這條船裝滿第二條船跟上,流水作業,快的很.”

以前來陵海水域採砂的船極少,老工程師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緊盯著顯示器上那原本很平坦現在卻坑坑窪窪的江底,緊鎖著眉頭問:“一天一夜能抽多少噸?”

韓渝回頭看了看那一條上午剛暫扣正錨泊在淺水區的採砂船,苦笑道:“據我們查獲的一個採砂工人交代,他們這兩天兩夜採了六千多噸砂.”

年輕的副總工程師看看上午暫扣的採砂船,再看看不遠處的江堤,憂心忡忡地說:“我們這邊泥多砂少,光能用的江砂就採了六千多噸,那在採砂時絞吸分離出來,然後被江水帶走的泥和細沙會有多少?”

老工程師扶著眼鏡直起腰,喃喃地說:“這兩天兩夜的水土流失,保守估計能超過兩萬噸。

如果由著他們這麼搞,江堤、港堤不發生坍塌才怪!”

光靠公安和港監解決不了問題。

陪你們來江上勘查,就是想先引起你們水利部門重視的。

韓渝示意範隊長返航,陪著幾位水利工程師擠出狹小的駕駛室,順著梯子回到一層甲板,指指剛駛的渡輪,說道:“陳工,劉工,正因為知道濫採江砂的危害,我才聯合港監、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嚴厲打擊的。

為了更有效的打擊,我甚至動員陵牛線的十幾條渡輪和江申、江瀏等客輪幫著留意有沒有人在我們陵海水域採砂。

只要發現,他們會透過高頻報告,我們第一時間趕到採砂水域查處。

可渡輪和客輪主要是白天航行,並且往東只到牛棚港水域,再往東就沒渡輪和客輪航行。

我們陵海的岸線這麼長,我們總共就這麼幾個人,管得了東邊管不了西邊,尤其夜裡.”

老工程師低聲問:“那怎麼辦?”

韓渝回頭看向江堤:“如果水利局能動員沿江各鄉鎮,跟防汛時那樣安排人在江堤上日夜值守,只要發現有船在江上採砂,立即向我們報告,我們就能有針對性的進行打擊,不會把寶貴的燃油用在巡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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