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話同樣適用於防汛。

之前耗時一個星期慢慢降下來的水位,竟在一夜之間又漲到了警戒線。

面對快要溢過子堤的洪水,105軍403師127團的鄭團長身患嚴重的風溼病,膝蓋疼痛難忍,依然冒著瓢潑般的大雨,既當指揮員又當戰鬥員,帶頭背沙袋、壘沙袋。

“團長,西邊的子堤潰口了!”

“什麼?”

“西邊的子堤潰口了,洪水正在往裡湧.”

“三連,跟我去西邊.”

“是!”

……

十首,橫跨九曲迴腸的長江下荊江首段,堤防總長公里,由於長江持續高水位執行,浸泡擠壓,堤土鬆軟,險象環生。

而127團現在所在的河口鎮,又位於長江北岸十首市的東北部,地處九曲迴腸的荊江中段,全鎮由六合垸、永合垸、張智垸三大民垸組成,佔地面積186平方公里,人口萬。

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給防汛抗洪帶來很大難度。

早在6月30號,不斷上漲的荊江水位就超過了大堤,一時間,整個河口鎮四面環水險情不斷,不但全鎮的黨員幹部一個月前就開始上堤抗洪,而且全鎮所有村組的居民也全部上堤參加戰鬥。

得知河口鎮告急的訊息,部隊官兵相繼進駐。

7月5號,武警荊州一支隊進駐張智垸。

7月15號,403師127團攜十條衝鋒舟,急奔河口。

7月16號,武警荊州二支隊趕赴河口。

近五萬軍民眾志成城,協力在河口江段原有堤面上加築了一米多高的子堤。

然而,上游連日暴雨,來水又大又急,天心垸江堤在第二次洪峰來臨時確實抵擋不住洪水的衝擊潰口了,所有軍民只能含淚退守到永合垸。

現在的河口鎮已完全被洪水包圍,由於洪水水位太高,整個城鎮就像一個大碗,被放在洪水的中心地帶。

任何一道堤防潰口,都會給全鎮居民帶來滅頂之災!

前後左右全是洪水,身後是四萬多老百姓,官兵們退無可退,只能與洪水展開比意志、比速度的生死較量。

面對肆虐的洪魔,不顧疲勞飢餓,拼命搶運沙包石料壘堤固壩。

鎮長來了,附近村民和撤離到這兒的永合垸群眾也來了。

面對不斷湧進來的洪水,誰也顧不上別的,只知道要趕緊堵上。

沙袋用完了,回去拿米袋。

沒有樁木,趕緊去砍附近的樹。

就這樣潰口依然堵不住,並且正往兩側不斷延伸。

“黨員幹部帶頭,全部跟我上!”

鄭團長急了,怒吼一聲,第一個衝進正在往堤內奔湧的洪水裡。

官兵們反應過來,一個接著一個跟了上去,手拉著手,用血肉之軀擋水。

“人在堤在,都給我站穩了!”

“別往這邊跳了,趕緊去那邊.”

鄭團長一個踉蹌摔倒,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泥水,吐掉之後都顧不上擦臉,就看著右側咆哮道:“顧長城,你們別跳,這邊人夠了,你趕緊帶人去砍樹,動作要快.”

“是!”

戰士們一個接著一個跳下潰口,摔倒了爬起來,沖走了再爬回來。

鎮長看得淚流滿面,指著不遠處的一棟民房,哽咽著喊道:“丁主任,來不及了,別再找沙袋,趕緊去拆房子!”

“真拆?”

“等讓洪水衝進來什麼都沒了,難道假拆?”

“是!”

……

要守的堤段太長,武警那邊知道這兒情況緊急,可實在抽不出兵力過來支援,只能暗暗焦急。

面對這樣的險情,指不指揮已經不重要了。

沈鎮長抹了一把臉,也不知道抹去的是淚水還是雨水,跟著戰士們一起跳下潰口,沿著人牆挪到鄭團長身邊。

鄭團長急了,咬牙切齒地問:“沈家生同志,你是鎮長,是河口鎮防辦主任,你應該在指揮位置上,你跳下來做什麼?”

“人在堤在.”

“你特麼扯淡,趕緊去指揮,趕緊給老子想辦法!”

“沒木頭,沒石料,沒沙袋,什麼都沒有!鄭團長,你讓我想什麼辦法?”

“就算守不住,你也要想辦法確保群眾安全。

那是四萬多人啊,四萬多條人命啊!”

“我知道.”

“知道你還跳?”

洪水都已經湧到胸口了!

沈鎮長緊攥著一個戰士的胳膊,儘可能確保不會被沖走,看著正隨著滔滔洪水漂過來的一堆垃圾近乎絕望了,哽咽著說:“我也想組織群眾撤離,可四面八方全是水,你讓我怎麼組織群眾撤?”

“不是有好幾條船嗎,我們還有十條衝鋒舟!”

“幾條船和十條衝鋒舟能轉移走幾個人?現在不能撤,現在撤會動搖軍心的.”

不得不承認,垸內一共四萬多人,想靠那幾條船組織撤離是不現實的。

真要是在這個時候組織撤離,讓誰上船、又不讓誰上船?

鄭團長一直認為只要齊心協力人定勝天,但面對此情此景,突然發現在自然災害面前人真勝不了天,人的力量是那麼地渺小。

事已至此,看來只能與大堤共存亡了。

就在鄭團長也近乎絕望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戰士喊道:“團長,有船!”

“什麼船?”

“來了一條船!”

“在哪兒?”

“南面,是公安的船,有警燈!”

順著戰士所說的方向看去,赫然發現真來了一條船,但行駛的很慢。

鄭團長越看越來氣,咆哮道:“三連,安排個人沿著子堤跑過去問問,他們究竟是哪個單位的?”

“是!”

一個戰士剛在戰友們的幫助下爬上子堤,眾人突然發現公安船放下一條鐵划子,依稀可見有兩個人跳上鐵划子,直奔這邊而來。

隨著柴油機的轟鳴聲,鐵划子很快就駛到潰口前,一個穿著雨衣、胸前綁著對講機和手機的年輕人,蹲在鐵划子的船頭,一邊示意開船的人慢慢往人牆前靠,一邊問道:“同志,你們是127團的嗎?”

“是,你是哪個單位的?”

“你們團長在不在?”

還穿著雨衣,搞得跟遊山玩水似的,是不是看我們跳下來用身體擋洪水很好玩?

鄭團長越想越氣,呵斥道:“我就是團長,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沒想到他們居然跳下潰口用血肉之軀擋水,更沒想到他們居然守住了,永合垸並沒有被淹。

韓渝既激動又感動,噙著淚笑道:“鄭團長,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你特麼給老子下來!”

“我倒是想下去陪你,可對講機和手機不能泡水,我們就這麼說吧.”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放完趕緊給老子滾,有多遠滾多遠!不然老子火了,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

韓渝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急忙道:“團長同志,我是長江防總和荊州防指應急搶險突擊隊的隊長韓渝,我們奉上級命令來協助你們搶險。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但之所以來晚是有原因的.”

鄭團長愣了愣,下意識問:“駐港部隊?”

“是!”

“楊世國呢?”

“楊政委在後面.”

韓渝舉起對講機,呼叫道:“政委政委,我是韓渝,能不能收到?”

“收到收到,你那邊情況怎麼樣,有沒有見著鄭團長?”

“剛見著,正在說話.”

“太好了,能不能讓鄭團長說話.”

“行.”

韓渝就這麼蹲在鐵划子上,把對講機舉到鄭團長面前。

鄭團長不止一次聽彭團長吹噓過“駐港部隊”,不快地問:“老楊,你特麼在哪兒?老子都已經跳下來堵潰口擋水了,身後有四萬多老百姓,你能不能給我整快點!”

聽到兄弟部隊主官的聲音,楊政委比韓渝更激動,急忙道:“老鄭,我們一接到命令就啟航了。

可你們又不在江邊,別看你們前後左右全是水,但全是水不一定就能行船.”

“這我不管,反正你要給我搞快點。

我死在這兒沒什麼,我身後的幾萬老百姓不能死,就算劃你也要把船給我划過來,把垸裡的幾萬老百姓給我轉移走!”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鹹魚,還是你跟他說吧.”

“行.”

韓渝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解釋道:“鄭團長,周圍的民垸雖然被淹了,但水深不足以行駛大船,我們要先把之前的潰口挖深挖寬點,足以讓船隊透過,再找到之前的河道,要在之前的河道兩側每隔幾十米打個樁,標註出航道的位置.”

鄭團長不快地問:“你們的船直接開不來?”

“如果不管三七二一直接往這兒開,最多航行兩三里就會擱淺.”

“這些我不管,我只的大部隊什麼時候能到,能不能給我把這個口子堵上!”

他們困守“孤島”,現在是真頂不住了。

韓渝能理解他急切的心情,盤算了下,毅然道:“鄭團長,請你們再堅持一個小時,只要能再堅持一個小時,剩下的事都交給我們.”

“交給你們?”

“我幫你們把口子堵上.”

韓渝伸手摸起竹篙,小心翼翼站起身,用竹篙往水下面探了探,再次蹲了下來:“只是子堤潰口漫溢,水流看上去很急,但問題不算大.”

鄭團長哭笑不得地問:“老子都已經準備以身殉國了,這問題還不算大?”

“不算大,都算不上重大險情.”

韓渝把竹篙放好,想想又說道:“來的路上,彭團長給我打電話,他委託我務必把你救出來,順便請你洗個澡、吃頓飯.”

駐港部隊究竟什麼樣沒見過,但應該有幾把刷子,不然也不會被長江防總和軍區作為荊州的應急搶險突擊力量。

鄭團長腹誹了一句“我要他讓你來救”,低聲問:“需要我們怎麼配合?”

“還是那句話,再堅持一個小時.”

人家泡在潰口裡擋水,你蹲在船上,這麼說話確實不合適。

韓渝乾脆站起身,喊道:“127團的兄弟們,援兵、物資和搶險所需的工程機械最多一個小時就能趕到,請大家再堅持一個小時。

我這就回去給搶險救援船隊引航,我們一個小時之後見.”

沈鎮長猛然想起件事,驚問道:“你是市防指應急搶險突擊隊的韓隊長?”

“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河口鎮的鎮長……”

“沈鎮長是吧?”

“是我,是的.”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請你跟鄭團長一樣再堅持一個小時。

我保證只要你們能堅持一個小時,這個民垸就肯定能守住.”

“謝謝,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我先回去引航,我們待會兒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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