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五十八分,韓渝和郝秋生趕到楊柳村險段。

二人顧不上跟縣領導打招呼,一邊聽著徐工、孫有義和鄒向宇關於險情的分析,一邊實地勘察搶險施工現場。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漏點,如果找不到漏點,不趕緊把漏點堵上,就算我們把淘空的江堤填補上也沒用.”

“沒石料怎麼填補?黃縣長剛才又給市防指打過電話,問石料什麼時候能運到,市防指還是說不知道!”

“石料的事等會兒再說,先說說怎麼找漏點,怎麼堵漏.”

“堤內的滲水點距大堤三十多米,臨水側的漏點一樣可能距大堤很遠,甚至可能不在滲水處的正對面。

江面這麼寬,江水這麼深,水流那麼急,這漏點怎麼找,我看就算海軍潛水員能及時趕到,給他們一天時間,他們也不一定能找到.”

韓渝緊鎖著眉頭問:“大堤能頂住一天嗎?”

徐工沉思了片刻,憂心忡忡地說:“我剛下去看過,這會兒的滲水速度比兩個小時前快。

照這個趨勢,再加上臨水側堤腳有個十一米長、兩米多深,近四米高的大窟窿,大堤能不能頂住二十小時真難說.”

“縣裡怎麼打算的?”

“縣裡在做兩手打算,既要搶護也要確保堤下群眾的安全.”

韓渝追問道:“怎麼確保?”

徐工一連深吸了幾口,凝重地說:“如果這兒決口,湧進來的洪水會在一個小時內淹掉兩個鄉鎮,縣裡剛下令要求兩個鄉鎮的黨員幹部組織群眾撤離.”

郝秋生低聲問:“只會淹兩個鄉鎮?”

“這邊有好多圍垸,並且在荊江分洪工程區域範圍內,只要附近鄉鎮的河堤和病險涵閘不出問題,就能把損失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洪峰來時都沒分洪,現在卻要分洪,是不是太……”“韓書記,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兩個鄉鎮,少說也有兩三萬人,而且早稻快成熟了,這個時候被淹,損失會有多大!”

“縣裡首先要確保群眾的生命安全.”

看著眾人面面相覷的樣子,徐工無奈地說:“席工和沈市長都在荊州防指,席工和沈市長剛給我打過電話,讓我提醒你要確保全營官兵的安全.”

安公縣的情況韓渝知道一些,很清楚縣領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下令組織群眾撤離。

全縣已經有好幾個民垸被淹了,上萬人流離失所,不能再遭受這麼大損失!韓渝回頭看著大堤內側,沉吟道:“縣領導的決定是正確的,當務之急是要確保群眾的安全。

但我們不能坐等潛水員過來找漏,更不能坐等市防指和縣裡籌集搶險物資.”

郝秋生問道:“那怎麼辦?”

“找漏堵漏不靠譜,就算能在十二個小時內找到併成功堵上,誰敢保證不會再漏.”

韓渝蹲下身一邊在地上畫著,一邊接著道:“縣裡在做兩手打算,我們一樣可以做兩手打算。

有十二個小時,只要險段在十二個小時內不坍塌決口,我們就可以跟修築甕城似的,在管湧滲水點這邊修築一道圍堰.”

郝秋生反應過來:“修一道弧形的幹堤!”

孫有義飛快地盤算了下,說道:“總長至少要六十米,地面高程不能低於十五米,堤頂寬不能小於四米,並且不是壘上就行,要儘可能壓實,不然頂不住決口之後的洪水衝擊,這個工程量有點大,十二個小時不一定來得及.”

“所以說我們要做兩手打算.”

韓渝轉身指指取土點:“縣裡不是在想辦法籌集編織袋嗎,我們雙管齊下,一邊取土修堤,一邊抓緊時間灌裝打包沙袋籠,高程不夠沙袋來湊,我就不相信擋不住洪水!”

這絕對是一個解決辦法,並且是一個非常穩妥的解決辦法,比找漏堵漏不知道穩妥多少倍。

徐工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但想想還是搖搖頭:“韓書記,這麼搶護太危險。

如果這麼搶護人員和裝備全要在堤下施工,大堤如果突然潰決,人員和裝備都會被洪水沖走!”

“那就做四手準備.”

“什麼四手準備?”

“江裡的漏點暫時不管它,等市防指的石料運到,就先往被洪水淘空的堤腳裡填,儘可能確保堤身不塌。

同時安排專人密切監視大堤的情況,只要大堤有潰決跡象,我們就組織人員和裝備往高處撤離.”

韓渝想想又抬頭問:“郝總,你認為可不可行?”

郝秋生權衡了一番,毅然道:“兩頭並進,兩個土方施工班組從兩邊同時施工,但在施工前要先修好通往高處的便道,以便大堤出現潰決跡象時能夠及時撤離.”

“我們帶了兩條衝鋒舟,衝鋒舟要趕緊充氣運到堤內。

大堤真要是潰決,三連的兄弟就可以對堤下人員及時展開搜救.”

“所有人都要穿救生衣.”

“001要開過來,大堤真要是出現潰決跡象,可以用001上的高音喇叭通知人員和裝備及時撤離.”

“1號挖掘機要把主臂換上,用加長臂挖土太慢.”

“行,就這麼幹!”

見大傢伙都沒意見,都願意賭一把。

韓渝立馬站起身,下達起命令:“郝總,你抓緊時間組織開工!”

“是!”

“孫工,你帶技術人員趕緊放線.”

“行!”

“徐工,麻煩你去跟縣領導通報我們的搶護方案.”

“鹹魚,郝總,這麼搶護太危險,你們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不等韓渝開口,郝秋生就斬釘截鐵地說:“沒時間考慮了,這是眼前最好的辦法。

徐工,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就麻煩你幫我們盯住大堤,隨時給我們預警.”

他們這是豁出去了!這跟他們之前制定的那幾套“安全第一”的預案完全不一樣。

徐工心頭一酸,哽咽著說:“我從現在開始會一步不離的守在大堤上,大堤要是潰決,第一個被沖走的只會是我,不會是你們.”

“徐工,你這是說什麼話,別說的那麼嚇人好不好.”

“行,我去通報.”

“時間緊急,我們分頭行動.”

“是!”

一聲令下,大家夥兒頓時分頭忙碌起來。

韓渝顧不上去幫孫工放線,也顧不上正匆匆迎上來的縣領導,掏出手機趕緊打電話向沈副市長彙報。

荊州防指跟濱江防指一樣設在市水利局。

沈副市長從今夜開始跟昨天下午剛加入防指的黃遠常輪流值班。

相比其他值班人員,他和黃遠常的工作要輕鬆的多,只要以陵海預備役營第一書記的名義應防指請求給韓渝下命令,並根據韓渝那邊執行搶險任務的情況,請防指調撥搶險所需的物資。

由於安公縣楊柳村堤段險情太過嚴峻,搶險物資和搶險力量又極為緊張,市防指跟安公縣防指對於楊柳村堤段險情的態度是一致的,當務之急是撤離群眾,確保群眾的生命安全。

至於調陵海預備役營去支援,可以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下命令的。

能搶護下來當然好。

如果實在搶護不下來也沒辦法。

正因為如此,沈副市長才跟席工一起給營裡打電話,讓韓渝和郝秋生必須確保人員和裝備的安全。

接到韓渝的彙報,沈副市長大吃一驚。

“沈市長,怎麼了?”

“劉市長,我們陵海預備役營的全體官兵和裝備都已抵達楊柳村險段,營長韓渝同志和副營長郝秋生同志根據實地勘察的情況,調整了一個半小時前上報的搶險方案.”

劉副市長不只是分管水利的副市長,也是荊州防指的總指揮,他迅速翻找出沈副市長一個半小時前根據韓渝的電話內容記錄下的搶護方案,邊看邊問道:“你的部下打算怎麼調整?”

“在管湧滲水點外側修築一條圍堰,確切地說是修築一道六十米長的幹堤.”

“來得及嗎?”

“他們預計需要十二個小時.”

“管湧加上堤腳被淘空,險堤隨時都可能潰決,他們要在堤下施工,這麼搶護太危險!”

沈副市長一樣擔心,但在前線的同志們都已經決定了,他不能也不好反對,只能緊攥著拳頭說:“我們的同志已下定決心,他們一致認為這是最穩妥的搶險方案,只有抓緊時間修築一道圍堰才能萬無一失.”

這是拿上百條人命和價值上千萬的工程機械賭險堤不會在十二個小時內潰決!如果換作平時,劉副市長一定不會同意。

可現在不是平時,大堤下生活了那麼多群眾,即便能在天亮前完成撤離,如果大堤突然潰決,誰也不敢保證用紅筆在地圖上標註的那一圈河堤不會被湧進來的滔滔洪水沖垮,到時候被淹的可就不只是兩個鄉鎮……劉副市長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極力控制住情緒,重重的點點頭。

“好樣的!這才是人民軍隊,我看以後誰敢再說預備役部隊不是正規軍,誰敢再說預備役部隊官兵像一幫民工!”

一個將軍走了進來,拍拍沈副市長的胳膊,隨即回頭問:“姜參謀,安公有哪些部隊?”

“一共六支部隊,404師132團距楊柳村堤段最近.”

“命令132團馳援楊柳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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