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州城百姓目睹赤龍離去的三日後,八方鬼神奔走人間。

這是來自太廟的鬼神,它們甦醒,為當代監天司大人傳達旨意。

“尋天下渡劫客.”

無人自其用意,只是議論紛紛,畢竟如此數量的鬼神一擁而至到人間來,這番景象怕是許多人未曾見過,甚至都不曾聽聞。

“你說,這太廟監天司是何用意啊?”

有人問。

“這誰知道,和咱們又有什麼關係,皇道極境!知道什麼叫皇道極境嗎!”

回應的那人攤手,“若是皇道極境的生靈渡劫,若是成功了,那得稱祖!世間再多一尊無敵生靈,可上天庭稱王!”

“這樣的生靈,就我所知,幾百年來不過出了一尊,不過他未上天庭,反而成了太廟的餮天鬼神.”

“就是……”“是了,洞庭湖那位龍神!”

回應人點頭,他走南闖北,見識到的東西不少,各方傳說都略有耳聞。

這數十年間,要他說,還沒那件事有洞庭湖龍神成祖的事情來的大,哪怕是尋常生靈稱祖都稱的上件大事,何況洞庭湖中的那位是頭真龍。

“你說,這渡劫人會不會與大旱有關?太廟中的大巫可是都出廟了,就為了治這天下旱災。

多少奇珍生靈興風布雨未見絲毫成效?換作過去,這些傢伙哪個不是一念之間變化風雲,別說下場雨,給你把城池淹了都行!”

“有道理.”

一人聽罷沉吟。

“若不是如此,那位監天司想必也不會將自己的靈拿出,幫助這渡劫客護道。

請動那尊龍神,對太廟來說可都是個不小的代價!”

八方鬼神傳旨意,渡劫客,接引鬼神,可得真龍庇佑。

赤龍護道。

正當人們議論紛紛時,沒人注意到街道上,一頭戴斗笠的男人走過人群。

人們觸及到他,彷彿流水般散開。

男人瞥了人群一眼,微微掀開斗笠,露出粗獷黝黑的面頰,看上去與普通人無異,可那雙眼睛迸射精光,像把利刃刺破魑魅魍魎。

那傳旨鬼神注意到了男人。

整座城中,也只有這頭鬼神能察覺男人的存在。

隔著喧囂,他們對望。

鬼神對男人遙遙一拜:“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墨藍.”

男人回答。

“來此目的,可如我等所想?”

鬼神說。

“自然.”

…………太廟,黑塔。

李熄安在喝酒,紅木桌另一邊的蘇月鄰在喝茶。

“找到了,挺容易的.”

監天司大人微妙地表達權勢的美好。

她抿下一口清茶,看向李熄安。

“我看你喝酒時從不運靈,是不會醉麼?你這酒我也嘗過,不過小酌而已,便能牽引我全身上下的靈氣去抵禦酒氣。

哪怕你是十類,也有些無賴了吧.”

“不知道.”

李熄安搖頭。

“莫名其妙.”

蘇月鄰嘟嚷,“你不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是醉?”

“我是不知道我為何喜愛喝酒.”

“何出此言,喜愛便是喜愛,談何緣由?”

李熄安輕輕放下酒壺,酒壺的提手就掛在他的尾巴上,一勾便像個小廝替他倒酒一般。

“從前,我並不愛喝酒.”

“多久以前,你是小鯉魚的時候?”

“更久.”

“那你還能記得?”

“未嘗不可,你記得從前麼?你自幽冥走來,走到這個時代之前的事.”

李熄安輕聲說,“我想你一定沒忘.”

“不會吧,你真是龍神被貶人間啊.”

蘇月鄰笑道。

“我以前可不是龍.”

李熄安頓了頓,“是山神,太行的山神。

大山裡的生靈尊敬我,於是這樣稱呼我.”

“太行?”

蘇月鄰微微前傾,那對攝人心魄的紫瞳盯著李熄安,“龍神大人,您還有額外業務啊?”

李熄安沒有立即回應,他只是看向黑塔中央佇立的昏劍。

“知道它來自哪麼?”

“很強大的器,甚至比那狗皇帝的帝劍還要強大.”

蘇月鄰說,“如果這柄劍出現在除你之外的任何一個生靈手上,他恐怕都活不過三日,三日之內,必有殺機來臨。

我能感受到這柄劍上的煞氣,靠近了,彷彿來到另一個幽冥.”

“得殺多少生靈才稱得上另一個幽冥啊?”

“我是從太行把它帶出來的,在我熟悉的地方.”

李熄安的聲音很平靜,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語裡蘊含的石破天驚。

“那得多久以前?”

蘇月鄰笑意更甚。

“九州還沒有完全墜落的時候,我在這世間走過一趟,殺過不少人,也認識了不少人,其中有個尤為有趣的傢伙,這柄劍本是留給他的.”

蘇月鄰此刻的表情很吃驚,誇張的吃驚,李熄安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明晃晃的表演。

“這是能說給我聽得嗎?”

“沒什麼不能.”

“那你這樣與天庭作對,是為了找到你的那個朋友?”

“不是,是為了離開這裡,在這裡找不到他,我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離開這個時代?”

蘇月鄰問,她看上去並不意外,甚至抽空喝了口茶,目光同時在往李熄安的尾巴那裡瞟,不知是盯著尾巴還是尾巴上掛著的酒壺。

“看來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我又不傻,只是我很禮貌,你不說的事情,我也不會主動提起罷了.”

“硃砂,我來自幽冥,我走過那裡,看過那裡的景色,甚至因為不知道怎麼走出去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你的本質,就像你那對眼睛一樣明亮璀璨,一眼就能分辨.”

“真是奇怪啊,我的祖母為何叫你硃砂呢?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認為應該叫燭才對,南方洞庭之燭火,多好聽.”

“那你可以叫我南燭.”

李熄安說道。

“南燭?”

蘇月鄰眼睛一亮,彷彿發現了什麼,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鼓掌讚歎道好名字,就該這樣叫。

“我與天庭,必將有一場戰爭,結局也必然是一方的徹底消失.”

“為什麼,你在下副本嗎?打了怪就能回城?”

蘇月鄰口中吐著些不符合時代的話,但符合她。

“我和你對這個時代同樣的迷茫,但我清楚一點,諸事諸因,皆在穢物。

我將它摧毀,至少可以得到我東西。

回不去又如何,死去又如何,這個時代的天庭墜落,就將證明我來過.”

“天庭,那可是個龐然大物.”

蘇月鄰說,“失敗了呢,不是既死了,又沒東西證明你來了?聽起來慘兮兮的.”

“我想我成功了.”

李熄安緩緩說道,如同說著一個已經定格的事實。

因為在他所處的崛起之日,從未聽聞天庭。

李熄安有理由相信,就如瑤池一夢讓他見證崑崙長生崩塌一樣,他來到這裡,便是為了將天庭歸寂於歷史。

他挺想念螻,通明座那些傢伙,太行還有老樟樹,青焰,銀杏,如果回不去,可能就真的見不到了。

但比起傷春悲秋,他更偏向於拿著昏劍讓蒼白之物化作灰燼,它們的屍體漫天飄揚著,充當他勝利的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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