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湖心島,老樟樹遮掩灼熱日光。

一晃就已經到了炎夏。

楚杏兒在下棋。

棋盤以冰雕刻,此時白子被黑子幾乎趕盡殺絕。

她哭喪著臉。

“姑奶奶你還不走麼?”

“是你的棋,沒到我走.”

玉釵順德回答。

“哦……”楚杏兒怏了。

她看出對方是個裝糊塗的天才,也是,九州過去的無可撼動者,在哪方面都很天才。

下棋下不過人家。

裝糊塗也比不過人家。

這位祖……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和祖還有很大的差別,論起境界是皇道極境。

可這並不影響對方作為“祖”的存在。

無可撼動者,失去了真一的境界,那種可怕的壓迫感依舊存在,甚至更可怕。

因為對方此時不屬於跨界的生靈。

“他一直不出現,你便一直等?”

楚杏兒按下白子。

現在她下在哪兒已經無所謂了,橫豎都是死局。

“並非如此.”

玉釵順德搖頭。

“不過我找到了我需要的東西,在那個日子到來之前我有很多時間。

畢竟去哪裡不是去呢,這裡甚好.”

“最開始見面的時候你還勸我說得出去走走,看看人間,現在你反而待在這哪也不去了?”

楚杏兒不忿。

“話可不能這麼說.”

玉釵順德笑笑。

隨手落子,順帶將楚杏兒的白棋趕盡殺絕。

“我已經走過了,你還未走過,還沒有見過自然要出去.”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楚杏兒身上的佛者氣息,還是本身那跳脫的性格。

這過去的數月時光裡,兩者相處的異常融洽。

巧妙的是,一者不像佛,一者不像祖。

若是李熄安在這裡會詫異。

玉釵順德哪怕脫離了原本的身軀,完全甦醒,也從未失去作為無可撼動者的驕傲。

在他們同行的淵海和小興安嶺之行中,比起朋友,更接近兩個熟悉的陌生人,不過是由於相同的目的走在同一條路上。

“施主啊,你說這太行宮中究竟有何物,令那蛟龍數月沒有動靜.”

楚杏兒看見滿盤皆輸的棋子,開始轉移話題。

“太行宮啊……”玉釵順德抬頭,視線越過被老樟樹剪碎的日光,落在山脈石壁雕刻的恢宏宮殿群上。

“在我們那個時代,沒有這個東西.”

“後世人所為.”

她其實有猜測,隨著古老山脈的甦醒,某種過去的建築也在浮現,是舊九州的後世,現在的前世。

太行宮大概也是來自那個隱秘時代。

在這片大地上還埋藏著許多她不曾知曉的秘密,比如淵海下的頭顱,比如此刻的太行上的宮殿,再比如她在狹縫空間中尋找到的那件材料。

如今的她失去真一境的實力,需要藉助某種東西來抗衡小世界中的自己。

本以為這種珍貴的東西難以尋覓,可她確確實實尋到了。

“還下麼?”

她斬斷思緒,看向楚杏兒。

“不下了不下了……”楚杏兒連忙擺手,這個時候她的身旁伸出了個腦袋,左顧右盼,是那隻白狐狸。

玉釵順德注意到了,伸手。

分明不近生人的狐狸就這樣跑過去靠在玉釵順德的手臂上。

“沒見過的小傢伙,她也是這的生靈麼?”

“本來一直在這島上的.”

楚杏兒也看過去,這狐狸自從上次給她叼來那囍字福袋後就又跑出湖心島了。

又不知怎的回來了。

“有點靈氣.”

玉釵順德稱讚。

“這麼有天賦的小傢伙沒有隨這天地崛起……”她輕輕撫摸著狐狸腦袋,“根基毀壞了?”

楚杏兒正想著措辭想著這麼說能讓對方明白些,就聽見對方又道。

“自斷修行路,不醒聰慧根.”

“還挺像我當初那個弟子.”

玉釵順德坐在樹下俯身為白狐梳理毛髮,她的聲音很輕,楚杏兒注意到對方身上出現了微弱的變化,靈氣在她的周身流動。

細密的冰晶出現在白狐身邊。

玉釵順德閉目,同時,山間起風了,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山風掠過湖海,層層漣漪在此時重疊。

楚杏兒瞪大杏仁眼。

她看見靈在那狐狸身上匯聚,山風輕輕拂過,最後匯聚成了……人形!…………太行宮的中心宮殿,黑暗,寂靜,彷彿自古便是如此,從未有人來過。

浩瀚河川鋪滿了這整個空間,水光如月,形如海洋。

隱隱可以聽見水聲。

那是星光般的魚龍群在月海中遨遊,層層鱗片仿若最瑰麗的水晶。

它們的背脊劃開水面,遊弋著,數不勝數的魚龍群此刻從這片海洋的各個角落湧來,往大殿的中心,亦是這片海洋的中心聚攏。

就好像此地是宇宙,魚龍們則是一顆顆移動的晨星。

而隨著魚龍們的動作,一朵又一朵水花在綻放。

大殿穹頂上方,數月未曾交替的大星挪移,第一抹光亮灑在了粼粼水面上,濺射出的水花以此折射出虹彩。

隨著時間的推移,穹頂上交替的大星逐漸從弧形一線變成彎月似的一角,最後徹底歸於完滿的圓。

於是光便緩緩地從大殿的一端開始往另一邊延伸,像有人揭開了這寂靜夜幕。

清澈透亮的鑑月川之下,一道巨大的影子在深處緩緩遊動。

他蜿蜒著。

若將那些魚龍們比作人,那這道影子的大小几乎能稱作一個城市。

因為體型太過巨大,水流被攪動,形成巨大漩渦。

悶雷聲在鑑月川深處轟鳴,水面上升起月紗般的白霧又很快散去。

魚龍們聚攏,嘶鳴,直到水深處的那道影子破開水面!一切聲音皆停滯。

赤銅骨面垂落,巨大力量帶起的水流還在往下流淌。

李熄安茫然地打量周圍的所有。

原本鋪滿大殿而顯得淺薄的鑑月川不知為何變得深邃,從上往下看竟看不到底,清澈卻幽深,在這光亮下更顯得如此。

被浸透的白玉石柱能明顯發現缺失了很大一部分,而那些失去的部分顯然被埋進了鑑月川中。

鑑月川此刻的姿態已然稱的上“海”。

李熄安騰空,身下這片海洋在咆哮。

隨著他的甦醒,鑑月川也在甦醒。

魚龍群隱退在月色海洋中,而鑑月川的水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在水花裡閃爍,最後化作絲綢樣的法衣披覆在蛟龍身軀上。

地面沒有那具法相的任何痕跡。

李熄安感應鑑月川,很明顯,作為水行器的它強大了不止一籌。

以化星魚龍為介質,吞食了法相。

蛟龍蜿蜒,地面上的昏劍曦劍也轟鳴而起,鹿王踢踏,化為象形文字歸附鼎身。

他的鱗片自上而下的扣合,感受甦醒的美好。

李熄安暫時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沉眠了多久,這個地方沒有日月交替。

沒法再浪費時間了。

李熄安壓低了身軀,這頭赤色蛟龍隨著遊弋在緩緩變小,赤鱗散開,化作那玄衣少年。

大殿盡頭,雲紋獸面,這扇門的背後,就是石兔活靈千萬年來渴望的。

也是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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