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一邊的老者抬手,截然不同的可怕力量從他瘦弱的身軀中爆發。

隱約可見巨大的蛇形影子盤旋,將他站立的位置籠罩。

站立在各自山峰上眾人同樣如此,各色各樣的靈或器將自己及身邊的人保護住。

在他們做完這些的瞬間,一股龐大的氣浪從群山的中心出呼嘯而來,劇烈的震盪晃盪地脈峰巒,樹木斷裂,岩石滾落,已然是場地震。

擴散開圈形氣浪中帶著點點火星和灼熱的高溫。

人們看清楚雲海上方下墜的生靈,可更願意將其比作流星,因為其墜落的速度和力量根本無法估量。

在他們捕捉到巨大龍影的一瞬間,炸雷般的巨響便砰然而起,大約數秒後,十餘米高的煙塵接踵而至。

眾人所站立的位置連戰場的邊緣都算不上,可仍然被席捲,波及。

他們注意到這個地方有的樹木開始燃燒,跳動著詭異的金色火焰。

這是怎樣恐怖的力量?所有人心裡不約而同地想著。

僅僅是到來,就伴隨著一場天崩地裂的巨大災難。

更靠近戰場的另一邊,狼群,以及大興安嶺的妖魔鬼怪。

他們噤聲。

憑藉強悍的身軀,震盪不能使他們倒下或後退,這些生靈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這場地震的中心。

濃煙,黑色的濃煙。

他們能看見被砸裂的山和地面,上面是滾動的熔岩火光,彷彿大地流出的鮮血。

因為風暴停息的緣故,濃厚的煙塵沒有散開,全憑某種東西的遊走來變化,偶爾有鱗片劃過煙幕,能隱約觀察到火光和黑煙中的巨大影子。

兩方對峙的君王沒有動作,他們在等待。

這一幕宛若回到了過去,在野外,兩頭掠食者搏殺時如果闖進了第三頭掠食者,場面會僵持,僵持的時間取決於其中一方的耐心,或者另一方露出的破綻是否值得再次伸出利爪和牙齒。

對於卓諾薩利是如此。

在晨星投影出現的剎那,他就意識到這是與自己立足在同一層次的生靈。

通明座卻沒有這種感覺。

他的臉被火焰燃燒凝固成黃金的無面,所以卓諾薩利看不見他的表情。

那是緩慢呼吸後獠牙揚起的笑意。

煙幕在變淡,變淡。

被煙塵籠罩的生靈也越來越清晰,鱗片開合的聲音像是在打鐵,可又太密集了,更像一場暴雨敲打在鐵皮大棚上,這裡的所有生靈,都是大棚中傾聽雨聲的避雨人。

卓諾薩利凝神。

背後那輪銀月亮起了道漂亮的弧線。

煙塵被猛地撕開,一條裹著赤色鱗片的臂膀伸展出來,瞬間落在了卓諾薩利站立的位置!整座山被掀飛,利爪鑲刻進了土層裡,銀灰的巨影高速奔走,落在了另一座山頭,但下一刻,那座山頭的天空張開了一道裂縫,第二條猙獰巨爪直接砸下!狼嘯聲響徹四野。

銀灰狼王背後月亮像心臟跳動般跳動了一下,匯聚的風暴中帶著千絲萬縷的月色光華,這些光華像綢帶一樣牽扯住砸下的巨爪。

下一刻,瀰漫的煙塵被陡然壓下,驟起的狂風壓低遠方的林木。

濃煙中心原本遊動的龐然大物不見了蹤跡,那裡只有開裂的深坑和支離破碎的地面。

赤色的巨影閃電般刺穿蒼穹,巨大的斧刃砍在了狼王的面門。

“轟——!”

銀灰狼王被極致的暴力砍飛了出去,利爪在地面犁出深痕,沿途砸斷數座山腰。

但他仍然是站立的,斧刃沒有切切實實劈在他的身軀上,狼王咆哮,他前方銀色的滿是裂痕的屏障同時碎裂,如星雨灑落。

幽綠眼瞳盯住了他原本佇立的地方,那裡被一頭龍形生靈佔據了。

這頭龍形生靈盤踞在山峰上,姿態像極了坐在王座上的帝王。

嶙峋背脊延伸出猙獰骨刺,鐵鱗張合間演奏樂章。

此刻他同樣打量著卓諾薩利,垂下的赤銅骨面宛若惡鬼,眼眶裡跳動著金色火焰。

神聖,猙獰,恐懼和嚮往的造物在他身上如此顯明。

蜿蜒身軀的盡頭,是修長尖銳的尾骨。

第三次成功擊中卓諾薩利的巨斧就是由這條鋒銳長尾橫掃。

他的前肢兩爪抓住山峰,上方筆直砸下的利爪掙脫月光般的綢帶,發動最初那一擊的赤鱗臂膀不見了,卓諾薩利看見龍形生靈的周身再次出現他先前頭頂的裂痕,伸展出了手臂。

在抓住山峰的兩條手臂靠近腹鱗的位置也是這樣的漆黑裂痕。

原來這些足臂根本不是生長在這頭生靈身上,而是來自虛空之中!卓諾薩利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傢伙。

“大興安嶺,沒有你這樣的存在。

整個北方,也沒有.”

“你是誰?”

赤色的惡鬼凝視著狼王。

“承冕生靈,承載冠冕後便是為了入侵別人的家園麼?”

銀月下,狼王緩緩回到:“我是為了我的子民承載的王冠,是他們的王。

那麼,我行使的力量來征服,為了我的子民,為他們爭來更富饒更安寧的土地有什麼問題?”

戰爭,歲月中永恆的主題。

這是頭無論如何都無法馴服的野獸,也無法殺死。

哪怕用牢籠關起,這終有一日它會咬破牢籠將戰爭的陰影潑灑至人間。

“的確沒問題.”

李熄安說。

暴力有時候就是這麼美好。

當你擁有能踐踏一切,凌駕一切之上的暴力,你自然可以選擇隨心所欲,選擇以暴力征服,去得到你想要的所有東西。

李熄安從不否認暴力的美好,如果不是他同樣擁有這樣的力量,太行早已淪陷,在很久很久以前。

尤其是這個時代,沒有人可以拒絕力量。

承冕生靈就是這個時代極致暴力的代表。

足以屠虐皇者。

“但很巧的是我不願意讓你得到這片土地.”

赤銅骨面裂開了笑容,“你要如何?”

“行我未完成之事.”

狼王回答。

顯然,狼王要繼續這場君王間的戰爭,不過這次換了對手。

他與通明座之間的搏殺不就是因為這件事爆發的嗎?對方既然站在了他的對立面,那沒什麼好說的。

另一邊的黃金人形停止了燃燒,李熄安知道通明座的收手是對他的尊重,終究是太執拗,要是換成螻,開開心心地掄起槍劍刀子斧子就這麼和李熄安一起上了。

李熄安甚至能預料到螻會一臉嚴肅地說去他媽的道德仁義,老子打的就是群毆。

赤色蛟龍騰空,太行八陘按碎了先前握住的峰巒。

狼嘯,卓諾薩利身後升起了月亮。

完完全全的月,圓滿的無法挑剔。

在銀月下,狼王的身軀流轉出輝光,所有毛髮重塑,化作虛幻般的月色,那對幽綠的巨大狼瞳合攏了,在卓諾薩利閉目的瞬間,那輪圓月上緩緩睜開了一隻眼睛,以古老符文勾勒,被月亮上那隻眼睛注視到的生靈,不管是大妖魔還是崛起者,心中都突兀升起了虛幻之感,像沉浸在了無邊幻夢之中。

金色的火焰燃燒。

這股熟悉的感覺讓卓諾薩利略微有些驚訝。

天空,此刻同時懸掛著兩輪月亮。

第一縷風,第二縷風,至千風,狼王的月白毛髮飛舞,猛地飛散,至暴虐的風暴!那些散開的毛髮在空中溶解,化作某種意志的化身,成為銀月下的妖精。

銀月中的妖精們在風暴中舞動,自通明座下場後,無人維持地面上的熔岩地脈和融化的群山,此刻皆在妖精的舞蹈下被吹息,留下焦黑的、遍佈裂縫的地面。

戰爭。

李熄安的視線中全是飛舞的銀色妖精。

它們手持名為“風暴”的利刃,要切割他的身軀和靈魂。

以力量征服,以力量為子民奪得更富饒的土地。

對狼群而言有錯麼?這是他們的渴望,對他們來說當然沒錯。

擁有力量在這個時代理應得到所能及的一切。

可又應有秩序。

赤色龍影升空,目前那些風暴的利刃還不足以劃傷他的鱗片。

如今充滿暴力的世界,秩序從何而來呢?理應來自更可怕更極端的暴力。

“吼——!”

悶雷般的龍吟掀開了李熄安上方的雲層,露出今晚夜空裡的月。

月光潑灑在他的鱗片上,倒映寒光。

金色燭火肆意搖曳,神火鑄就的衣袍沉默燃燒,古老玄奧的文字在黑暗中吟唱,另一股域擴散了,這股強大的意志將風暴壓下去,使他的周身不再有風。

只有星星。

點點閃爍的星星。

李熄安俯瞰群山中的閉目狼王,顯然那輪意象中的月眼也在看著他。

虛空震盪,八條臂膀從中伸展,託鼎,持劍,環繞河川。

域隨著他的意志擴散,將目光所及化作深邃漆黑,化作他的宙宇。

他就是暴力。

他就是最強大最可怕的暴力。

所以,他是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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