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日.”

李成器在心底默數。

他抬頭看著漆黑的天。

由祖死亡導致的血雨終於停下,惡使們的狂歡短暫落下序幕。

真是奇怪啊,李成器想到,分明天宇外是白色的棋子勝過黑色,但在善界之中,惡之使徒卻勢如破竹地吞吃所有,沒有生靈可以阻擋。

兩個地方的局勢呈現相反的狀態,雖然李成器知曉真正能決定這個世界的未來的戰爭打響在穹宇之外,在那浩瀚星空之中。

猛地,之前見過的墨祖面容在李成器眼中一閃而逝。

那表面和善親近,實則內心深處積蓄黑色心火的墨祖。

“難怪……”李成器嘀咕。

在他來到善界與那些生靈打交道時就察覺一些不對,原來是因為本善律法籠罩善界太長時間,律法直接生硬扭轉此界生靈性格想法,律法烙印在無聲無息間深入眾生靈魂裡,讓那些惡念無法釋放,但並沒有消失,反而積蓄下來。

一般情況下,善聖統治的善界,眾生心中的惡念積蓄到死亡也不會顯露,可惡聖出現了,兩者開始針鋒相對,進行聖戰。

聖戰之中,善聖便沒有在維繫籠罩善界的律法,惡開始迅速佔據多數生靈的內心,久違的空缺瞬息被填滿,由此造就了李成器眼中的一邊倒,惡之使徒們肆意屠虐善之使徒,百祖或死亡,或墮落,無一倖免。

李成器低下頭,用斗笠遮住臉,快步穿梭於市井人群中。

這是他走了這些日子遇到的頭一個還有人煙的城鎮。

守護這裡的生靈是一頭黑熊,恪守善之律法,擊退了來襲的一位有一位惡使。

城鎮上生活的百姓為這頭黑熊立碑,豎立神像供在廟中受人參拜,在往常,未成祖便立像參拜是為僭越,但現在的人們可不管這麼多,他們只知曉黑熊大妖對他們好,而他們願意為這大妖貢獻些微薄之力。

李成器知道,能夠守護鎮子這麼長時間不是黑熊大妖強大,而是這個隱藏在大山中的城鎮實在是不起眼,沒有哪個強大的惡使會盯上這裡,來襲的惡使都是些陽神境不到的小傢伙。

與世隔絕的日子裡,鎮子中許多食物都是那頭黑熊深入大山中捕獵得到,再由獵人們切割皮肉,依次分發。

在這個城鎮中,依照黑熊大妖的規定,集市交易的是種特殊的貨幣,打獵,提供食物兵器都能換來這些“錢幣”。

在斗笠的帽簷下,李成器的目光略過一個又一個行人,這些人的臉上洋溢歡喜,也許是因為有了錢幣能夠換取件趁手的兵器,也許是因為手頭寬裕,能夠為家人再新增衣物。

總之,這是來到善界以來,除開上人的那神樹玉牌外,讓李成器感到最舒心的地方了。

他停步,在集市中心的公示板上停留片刻,沒有看見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這公示板上寫的多是些警示和交易提醒,以及些歌頌守護者的詩詞。

也是,這山中城鎮訊息閉塞,哪裡去獲得些道統都不清楚的訊息。

李成器搖頭,轉身離去,隱於人群。

在前踏一步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

“閣下.”

李成器回頭,叫住他的是個魁梧的中年人,披著一件黑色的毛大氅,站在人群的中央衝他拱手。

…………

城鎮外,巨石山門中。

“你便是如此猜出了我是個遠勝於你的修士?”

李成器笑了笑。

中年人應道:“自然。

城鎮的南面只有大山以及之前綿延不斷的血雨,能從血雨的那個方向走來,沿途大山綿延,兇獸密佈,閣下若不是位修士,我實在是無法想象是如何做到這些的.”

“我便不能是從北面來的流亡客?”

李成器反問。

“北面……”中年人沉吟片刻,“不瞞閣下說,這裡已經是法家之地的邊緣,再往北走便是羽家之地,佇立羽祖道統,那裡行宮樓閣,巨城聳立,羽祖以通天道法將道統的主城安放在天空之上,垂下萬道霞光,在過去輝煌無比,是這裡無數修行生靈的嚮往。

但現在北面是已經淪為死地了.”

“這般清楚.”

李成器挑眉。

中年人沒有隱瞞,“我來自那裡,是一位長老座下行者,賜名黑山。

在我逃離羽家之地前,我親眼目睹一個渾身密佈猩紅雷光的女子一擊擊墜了羽家主城,和羽祖廝殺在一起,由紅色雷光鋪成的天空和大地我現在都不想回憶第二次.”

“在雷光彌散後不久,便是一場滂沱血雨,我冒著生命危險回到羽家之地,看見了一座又一座廢墟,在中心,曾經最宏大精緻的位置是一個被雷光壓塌的大坑,一眼望不到盡頭,裡面盛滿了血色的雨水,簡直就是一片血的海洋.”

“所以那裡不會有活人了.”

中年人看向李成器。

“閣下,還請說明你的來意,我無法看透你,而我常年生活在大山中的直覺告訴我你很危險,所以我無意與閣下交惡.”

李成器回答道:“只是過客罷了.”

“那可有目的?總不能一直流浪.”

黑山說道。

“目的啊……”李成器沉默。

“若是閣下無處可去,這裡未嘗不是個去處,至少能得到短暫的休憩。

連亙古佇立的祖都在這亂世中死亡,我們又何嘗去趟這渾水呢?這城鎮安逸,藏於深山中,民眾自給自足,引不來麻煩.”

見李成器沉默,黑山誠懇提議,想留下李成器居住。

“不,你誤會了.”

李成器搖頭。

“你可聽說近些時日有什麼天地異象?”

“天地異象?”

黑山一愣,“這不是每日都有麼?血雨就沒有停過,我都記不清有多少時日沒有見過星月了……等等,倒是有一日古怪,天雲破開,得見星月。

閣下也知曉,山中精怪在修行之初吸收月華,對月光的感知尤為敏銳,那一日我甚至感到修行的枷鎖動了動,是輪罕見的明月.”

“幾日前?”

黑山思索後答道:“大約一個月前,若是說具體,可能還要久遠些,但相差不會超過十日.”

李成器神情微凝。

“還能回想出那一夜的景象麼?關於夜空的畫面.”

黑山失笑,“閣下,這你有些為難我了,夜空是如此浩瀚,我們這等生靈又怎麼完全記下,能受點星光月華便是知足了.”

“那能說說天雲破開的方向麼?”

李成器說完,手掌一番,一件森冷戰斧砸在地上,嗡的一聲,戰斧上銘文震動,殺機四溢。

黑山瞳孔一縮,“閣下這是?”

“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李成器拎起戰斧揮了揮。

“我知曉你沒個趁手的兵器,這件我看還不錯,當做謝禮了。

聽聞黑熊大妖,力大無窮,可百姓居民每每講述你的戰果,都是什麼一掌蠻力,一臂橫斷,若是有兵器,誰會耍自己的爪子去和敵人搏命.”

“說吧,哪個方向?”

黑山艱難從戰斧上挪開目光,鄭重答道:“北面,估算距離,可能已經是鏡海的範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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