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助皇者們高昂的戰意,這些東西終於出現了。

皇者們無懼一戰,而穢物們是不得不戰。

起初皇者們的思維與它們是相同的,殺死自現世前來的赤色蛟龍,儲存此界,等候上人歸來。

可現在皇者們不同了。

他們得知上人歸寂,洞簫降臨,目的為崩滅此界。

皇者們坦然接受,穢物們不是,它們需要滋補的土地滋補的生靈。

於是終於顯身。

可惜,毫無用處。

蒼白人形即將觸及到金色洞簫的瞬間被拽出去,劍氣撕裂了蛛網白絮般的外衣,再飛來一口古劍將其釘穿。

太行八陘落下了。

攜帶著奮起的穢物們墜落。

赤色龍形盤旋在高天,璀璨的金焰燃燒,蒸騰出白霧。

赤銅骨面盯著地上宮闕,那裡還有東西沒有死絕。

準確來說,是那些東西全部甦醒了。

妖魔們在大雨下亂舞。

…………第七日,太行。

楚杏兒仍然望著天空。

太行山今日的來客愈發多了起來,那些客人也愈發強大。

詭譎的幻影明滅,成千上萬道蒼白的影子與龍共舞,霞光、曦光以及昏光的斑駁色彩映照高天雲層。

這片土地很和諧。

因為無論生靈強大與否,都緊緊盯著高空的投影。

“這傢伙居然打到那邊去了?”

有人驚歎。

驚歎聲來自樹下。

楚杏兒一愣,她的樹底下怎麼會有人?低頭,恰好對上了一雙望過來的詭異雙瞳,那瞳目裡有三隻眼球在旋轉。

身形黝黑高大的男人見到女孩的注視,露出個燦爛微笑。

可銀杏樹上的楚杏兒沒有買賬,她皺眉,數千條枝丫浮泛起金色光芒,延展出手臂的模樣。

銀杏葉婆娑,接過日光,於女孩背後劃出金色圓弧。

“施主,哪裡人?”

她漠然開口,眼瞳裡無喜無悲。

青焰也未曾見過她這番模樣。

男人似乎思索了一番,答道。

“貧道自十萬大山而來,要前往太行赤蛟處討點酒吃.”

“赤蛟?”

楚杏兒凝神。

“名南燭,這位小佛陀應該認識吧?”

男人拋了拋手中的黃金甲殼,“沒這東西,我可沒那麼容易找到這裡.”

黃金的片狀物,李熄安離開時留在楚杏兒的樹底下,有過交待,將這些甲殼紛紛注入靈氣,可以喚來他的一位朋友。

屆時,太行若是有什麼事,交給這位朋友就好,他有能力處理好一切。

“螻.”

男人說。

“小佛陀有什麼名號?”

這人身上分明還有佛法的氣息,但他卻稱呼自己為貧道,似乎不想被佛手佔便宜。

一株修行的佛手,當然可稱佛陀。

螻,十萬大山的君王。

銀杏葉子不再聚攏接來日光,金色光芒自然而然地消散。

楚杏兒的表情一下子破碎了,跳下來抱住螻的大腿,哭天喊地。

“小女子名叫楚杏兒,這赤蛟溜走了,獨留我一孤寡小樹在這裡,過得提心吊膽啊!螻大人你是不知道這幾日太行山跑進來多少凶神惡煞之輩,真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抱住男人大腿,不對,以楚杏兒的身高趴地上壓根抱不住螻的大腿子,只能圈起小腿。

楚杏兒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自己不易,還沒說兩句就見視角緩緩提高,是螻將她提了起來,又放回了樹上。

“得了得了,甭裝了.”

螻一臉嫌棄。

“裝啥?”

楚杏兒抹眼淚,“剛剛那模樣才是裝的,不裝的厲害的就只能拔根跑路了.”

螻拾起地上剩下的幾枚黃金甲殼,拍乾淨厚雪。

“那你得繼續裝了,來了這的不止我一個.”

楚杏兒的哽咽聲猛地止住,順著螻凝重的視線看過去,風雪的軌跡被悄然改變了,冰晶般的羽翼覆蓋山巒,投下的陰影遮天蔽日。

…………青鎖山,血染紅山頭宮闕。

赤色的蛟龍盤踞在山巒頂峰,垂下猙獰長尾。

十六柄古劍隨意插在身旁空餘的土地,雨滴沖刷著劍身上濃稠至極的血。

目之所及,皆為血色。

大雨都掩蓋不住的血紅。

這個世界瘋狂了,所幸,他壓得住這瘋狂,沒有因為這瘋狂被拖垮。

還有數不盡的蒼白人形順著石梯爬上來,踩著堆積的屍體,它們有的甚至不是修士,是生活在此界的平民百姓。

所以手持錘子斧子鐮刀,不能乘風,只能一點點攀爬。

在還未抵達赤蛟盤踞的大山時消融在雨水中。

成為屍體的一部分。

赤銅骨面沉默地看著攀爬階梯的人影,有老人有小孩,有懷孕的婦人也有失去了雙腿的男人。

仍在攀爬,李熄安毫不懷疑這些人若有機會站在他面前,哪怕全身上下只有一個牙齒能動對方也會將這牙齒咬在他的鱗片上。

“轟——!”

金光盛放,橫掃了青鎖山階梯的所有活動的人形及屍體。

剎那間,雨幕也消失,整座青鎖山歸於安寧寂靜。

李熄安抬頭。

有個無與倫比的存在從青鎖山的深處起身了,迎風漲大,身形超越了山嶽,最終越過雲層,使流雲淌過其胸膛。

綿延的山巒對這種東西而言與平地沒有差別。

真一骨像徹底復甦。

是尊金色的神像,身軀纏繞湛藍鱗片的龍女。

龍女同樣甦醒,對盤踞在高山的赤蛟微笑。

她遊弋,濃稠的水汽醞釀著,雙手捧起玉珠。

金簫曾經與他講過這個故事,橫簫金倪未曾真一之時漫遊名山大川,到東海之濱,聽說東海有龍女,善於音律,精於歌舞,很想一見。

因此,他天天到海邊去吹簫。

這一日,三月初三,正是東海龍女出海春遊的日子。

夜裡,龍女聽見海邊傳來一陣悠揚悅耳的長簫聲,聽得驚呆了。

簫聲擾亂了龍女的心,那聲聲妙曲把她的魂勾去了似的,便身不由己地向海邊走來,化作一條銀鰻來會吹簫郎。

一曲吹罷,大湖退去十里遠。

當然,只是個故事,橫簫金倪成就真一後流傳在九州的民俗故事。

曾經的這位無可撼動者究竟與龍女發生了什麼,金簫未曾言語。

沉重的腳步聲震撼地脈,發出悶雷聲響。

八尊骨像立足天地間,合目的肅穆面容睜開,熾烈輝光如星辰輝映。

“離去吧,結束了.”

半空中的金色洞簫傳來神念。

的確,結束了。

無可撼動者的真一骨像掙脫了大地伸向它們的黑色手臂,光芒消融萬物。

未曾施行跨界的真一骨像完滿,願力綻放,無法言說的神聖祈願聲響徹世間。

點點瑩芒填滿了大地、海洋,天空。

每一粒光皆是祈福者的虔誠。

蒼白人形短暫消融了,重回常人,他們目睹神像佇立,跪首,頭顱輕釦這片土地。

有淚水,有恐懼,但他們接受了死亡,與這片土地一同被埋葬。

赤色的影子穿過雲層,李熄安的身形對這些頂天立地的神像來說微渺像縷紅線。

一隻巨掌撕裂了天空,接引了蛟龍。

金燭投向這個世界最後一眼,分明是滅世,卻美的不像話。

簫聲停了。

崩斷,碎落。

與此同時,八尊神像合掌,它們並非平視,而是低著頭,此界萬物皆倒映在它們眼中。

先是璀璨的光。

然後是寂。

最後是朵綻放在黑暗中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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