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在打掃寺廟大門的落葉。

前些日子太行發生鉅變,隨著一場細雨,所有事物都煥發新的活力,寺廟門前的松樹開出新芽,老舊的葉子便簌簌落下。

讓人好一番忙碌。

老僧提起掃把,擦了把額頭汗漬。

現在留在寺廟裡的都是一心鑽研佛法不問世事的僧侶,亦或者他這種待久了便不願意再換地方的老人。

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寺廟後山的田野足以讓留守在這的人們自給自足。

每日抄經唸佛,打坐省心。

因為山裡的那頭古老生命,太行現在成了人類世界的禁地。

老僧望著寺廟延伸出的石板路,往下一直延伸至山腳,失去平日裡來來往往的香客,少了人煙,多了分佛門清淨。

年輕僧侶偶爾玩笑,會說道他們彷彿回到了古時,成了真正的佛門中人。

老人們聽到會心一笑,也不糾正,其實佛門哪有什麼真真假假,心中有佛便是蓮花臺,心念佛法便是大羅漢。

“老人家,這裡的香還賣麼?”

有人輕聲問。

老僧回頭,發現一名少年正站在寺廟門前,見他瞥來目光,笑了笑。

他不知道這少年什麼時候來的,先前站在門前往上山的路上放眼,分明寂靜空曠,看不見一絲人影。

倒是憑空颳起了風,把老人好不容易掃乾淨的葉子吹亂了。

“賣.”

老僧回答,“不過錢就不需要了,這風怪異的緊,不若少年郎你來幫我這身老骨頭掃掃葉子.”

“那便打擾了.”

少年很有禮貌的回答。

老人笑笑,把掃把順手遞給對方,也瞅了瞅這突如其來的香火客。

一頭黑色長髮隨意披散,因為少年躬身打掃落葉,於是便順著肩膀垂落,遮住半邊面頰。

很俊,甚至是不少女孩都要羨慕嫉妒的程度。

老人心裡想著,見過許多香火客裡都少有這般。

倒是與大山裡那位的可怕事蹟難以掛上邊。

“好了,老人家.”

在老僧打量的功夫,少年清理好地上微微雜亂的樹葉。

在之前老人已經清理好,只是被風吹亂了而已,少年這番整理沒花多少力氣。

這時老人注意到少年眼角有一抹緋紅,薄而淡,卻給少年清淡如水的氣質染上些許妖異。

老人如約遞給少年三支香。

很多香客為了祈福,認為香越大越多便是好的。

其實不然,三支就夠,甚至不燒都行。

這是他們寺一直以來的貼的告示。

等到少年即將離開時,老僧躬身拜了拜。

“阿彌陀佛,太行神山在上,小僧有禮了。

倒是能勞煩山神大人為小僧清掃落葉,其實為玩笑,請大人莫怪……”“好了老爺子,不是文縐縐的人非要說文縐縐的話,心裡面不彆扭麼?遞給我掃把的時候倒乾脆利落,沒見你誠惶誠恐的.”

少年回眸,語氣淡淡的,又有點戲謔。

隨後帶著三支香踏進寺廟門檻。

老人在身後大笑,又傳來聲音。

“沒想到您這般透徹,小僧不及,不及.”

“知道不及便去努力多活些年歲,早晚活到透徹那天.”

少年喊到。

若有青焰在身旁,就知道這山神大人又在發病。

目送少年進入寺廟,老僧坐回老松樹下的竹椅上,這臨近中午,太陽火辣辣的,大山裡也一樣。

就是沒想到太行山裡讓那群老傢伙聞風喪膽的存在長得像個丫頭,還挺禮貌有趣。

本以為是個不怒自威,頭生雙角的老人家來著。

不久,寺院裡銅鐘扣鳴。

鐘聲悠悠,因為貴客臨門。

…………大殿,有資歷的僧侶們靠在兩邊,靜等中心佛像下的少年插完香。

李熄安起身。

沒拜,現世佛陀不顯,光一個佛像他還拜不下去。

光插了三支香,那香爐很久沒有香客臨門,如今就他三支香孤零零地立在上面。

“南施主,這邊請.”

看上去資歷很老,輩分很高的僧侶為他帶路。

“還是稱呼李先生吧.”

僧侶一怔。

“現在人身,李姓.”

“如此,那李施主這邊請.”

僧侶側身,躬身引路,沒有多問。

“也就是說你們早已料到我會來.”

李熄安聽著僧侶的講述。

那隻篆文小鹿停在寺廟後院,守著這寺廟主持圓寂的房間,眾人沒有辦法,只能等待這隻小鹿主人的到來。

當僧侶們觀察到漫天的篆文活靈奔走回雲端,回到那盤坐的人影時便開始猜測太行的神何時拜訪。

“可惜主持圓寂,我等修行不夠,難以與您這樣的生靈交流道法.”

“你們主持圓寂在什麼時候?”

“七日前,黃昏與夜晚交替之時.”

僧侶道了聲佛號,“主持師叔修行為我們中最深,按照他的修為,百歲也應該是微微年老,更何況主持師叔還未過百歲生辰。

他圓寂得太早.”

僧侶說完,推開院門。

後院裡種著一株芭蕉樹,亭亭如蓋。

那隻篆文小鹿就趴在一扇房門的門口,見少年的到來,渾圓黑目裡閃爍著微光。

李熄安祭出青銅鼎,小鹿沒有絲毫抵抗地迴歸鼎身,化作其中奔跑的鹿形文字。

看著這方青銅古器,僧侶眼中不自覺地出現了一絲驚羨,可很快反應過來,低聲詠誦佛號除去心中雜念。

開啟木門,入鼻是股清香,如同上等的木器散發出的自然香氣。

環顧房間,除了一桌一椅一櫃一床便無它物。

僧侶驚愕,整個房間不見主持身影。

正常人死去一個禮拜,還是在炎炎酷暑,沒有惡臭撲鼻的腐爛味都是奇葩異聞,現在居然連人也不見。

“李施主,崛起生靈都是如此?”

僧侶滿心疑問地開口。

“不是.”

少年走到床頭,拾起一粒硬質珠玉,通體黝黑,他抬起手把珠玉對準日光,剎那呈現出繽紛色彩。

“舍利子?”

僧侶再忍不住內心的驚歎。

得道高僧圓寂火化後可以得到陶瓷般的舍利子,這不修佛法的都曾聽聞,可單單圓寂後屍首消失,化作舍利子的能算頭一件。

這主持將整個自己,而不僅僅是崛起的路途迴歸群山。

李熄安了然。

小鹿的靈無處可去,因為獻出這份靈的人不單單是靈,還有生命。

但為何他要如此?在少年的記憶中沒有主持這個人的影子,他為大蛇時盤踞深山,僧人都不見。

他將舍利子放在身旁僧侶的手心裡,老邁僧侶畢恭畢敬地接過。

和舍利子在一起的是本書。

不是古籍,李熄安閱覽的古籍雖然內容各異,但是這些古籍全是以竹條刻成然後用線串聯。

這本書很明顯是本紙質書頁,紙張泛黃,有些年頭。

裡面是一則則鬼怪誌異的傳說。

唯有一則有記錄下筆記。

那行主持寫下的小字這樣說道──“南山有廟宇,眠赤仙。

目如金火,體若紅鋼。

伴風雨吹息,照蒼生明晦.”

“名南燭.”

“這樣啊……”少年輕輕合上書頁,連聲音都很輕,像是怕驚醒了此地沉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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