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晉安在外面偷吃羊腥怕不怕?怕。

肯定怕呀。

所以他又是炭燻,又是吃大蒜,又是大風吹一下午,各種伎倆都用盡,身上帶著一堆亂七八糟怪味後,才敢在日落黃昏前風塵僕僕回到下榻的客棧。

大蒜不止是中原之物,這東西又稱胡蒜,胡人喜歡吃大蒜護寒,在西域受歡迎程度非常高。

漢人吃大蒜習俗就是從西域傳進來的,然後大規模種植開來。

山羊賊精明,就跟人一樣通了靈性,晉安昨晚徹夜未歸,天亮後又一天未歸,那對長在臉頰兩側的羊目,直勾勾盯著晉安,咩!它從羊圈裡警覺翻身站起,湊近晉安就是一陣聞,結果沒聞幾下就跑開了。

咩咩咩!它狐疑看著晉安,彷彿是在質問,你出去吃豬髒粉還是螺螄粉了,哪來這麼大味道?總之晉安在外偷吃烤羊肉這事暫時就這麼揭過去了,為了引開傻羊的注意力,他主動問傻羊,他昨晚偷偷揹回來的兩個人醒了沒有?有沒有中途試圖逃跑?當晉安來到拉了一地羊屎粒的羊圈,扒開羊圈乾草堆時,裡面被人五花大綁的綁住手腳,昏迷不醒的塞著兩名穿黑袍戴黑巾的男人。

一位年長些,大概五六十歲,一位年輕些,大概二十歲,都是典型西域人五官。

他昨晚綁來這對老少男人也是無奈之舉,昨晚他殺人殺太快,一院子人瞬間被昆吾刀震死,屋子裡的阿伊莎六人也被他殺得只剩最後一個叫禿鷹的人。

他原以為那個既禿頭又紋身最多,一看就是頭目的男人,會知道更多情報,所以專門留下他活口,誰想到直接被他給嚇死了。

所以無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綁來兩名負責在外圍站崗放哨的影子,試圖打聽到有關姑遲國、人臉屍蟞、刺陰師的更多線索。

當然了,他綁人也不是隨便綁的,其他放哨影子身上都或多或少有怨氣纏身,說明曾經殺過人或是十惡不赦的人,直接被他都殺了,為民除害。

只有眼前兩人在望氣術下最乾淨,雖然也有很淡的黑氣纏繞,有業火纏身,幹過些壞事,但還沒到傷天害理,手上沾過人命的十惡不赦程度。

晉安疊羅漢的扛起兩個男人走向屋內並用腳後跟關上門,他把肩上兩人隨便往地上重重一扔,冷聲道:“我知道你們已經醒了,如果不想吃些皮肉之苦的話,就不要再裝睡了.”

這時,地上兩人眼睛眨動,兩眼困惑的睜開眼,假裝像是剛醒來,然後一臉仇恨,憤怒的看向晉安。

看著很會表演的兩人,晉安面無表情,懶得當面拆穿這種拙劣演技。

“我問,你們答.”

“不要多說任何廢話.”

“同一個問題我不想重複第二遍,所以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回答,免得吃皮肉之苦.”

晉安沒有客氣的直接開門見山提出問題。

“你們是不是就是最近在沙漠上挖掘古城遺址的盜寶人?”

“那天你們在沉船附近,連夜驚慌逃命,是不是恰好就在附近一座古城裡挖掘盜寶,那天你們到底碰到了什麼?”

“阿伊莎身上為什麼會有來自姑遲國聖山的人臉屍蟞?你們是不是也在尋找姑遲國?”

“阿伊莎身上的人臉屍蟞,還有最近沙漠上流傳開的在姑遲國附近沙漠發現的人臉大屍蟞,是不是存在什麼聯絡,你們是不是已經找到姑遲國聖山的具體位置?”

“還有阿伊莎、禿鷹那些人跟身上的陰魂刺青是怎麼來的,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刺陰師?”

“你們知不知道刺陰師在沙漠上的藏身地方?”

晉安連問六個問題,但地上兩人一直仇恨看著他,嘴巴很硬,沒有開口吭一聲。

見一老一少不說話,他手指摩挲下巴的沉吟道:“不開口說話嗎?”

“難道是聽不懂漢人說話?”

忽然,他臉上呵呵一笑:“如果真聽不懂漢人說話,你們眼神裡就不會露出放鬆後的喜悅表情了.”

“我沒有!”

年輕男人下意識喊道老者拿眼一瞪:“薩哈甫!”

看到老者臉上表情,叫薩哈甫的年輕男人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漢人道士是故意誆騙他們,故意詐他的話,薩哈甫滿臉沮喪的張張嘴:“四舅,我……”老者見自己的外甥說多錯多,漢人道士什麼都還沒問,自己這個親外甥就已經把兩人身份資訊都透露了,他怒其不爭的再次瞪眼:“你別說了,說越多錯越多!”

薩哈甫自知犯,蔫頭耷腦,不再說話。

老者罵完自己外甥後,他轉頭仇恨看向晉安:“康定國來的漢人,你不要企圖從我薩迪克嘴裡套出什麼話,薩迪克的意思是忠誠,我絕不會做出背叛的事!沙漠神靈最討厭做事不講誠信的人,如果我背叛了禿鷹,沙漠神靈就會用沙漠和缺水懲罰我們還有村裡的族人!”

“你們漢人太狡猾了,我們接下來是什麼話都不會再說了,你直接殺死我們吧,村裡族人會以我們的死為榮的!”

看著地上這對五花大綁著的老少,晉安臉上露出哭笑不得表情,恍然道:“原來你們叫薩哈甫和薩迪克,來自同一個地方,你們是親戚,是舅舅和外甥的關係.”

薩哈甫:“?”

薩迪克:“?”

外甥薩哈甫看向自己的四舅,一臉的震驚表情。

“薩哈甫你看看四舅我沒說錯吧,漢人最狡猾,比沙漠上的野狼還狡猾,所以我讓你一直小心提防漢人!都怪你剛才胡亂說話,我早就讓你說過提高警惕,結果你隨隨便便就讓漢人套出了話!”

薩迪克責罵自己的後輩。

外甥薩哈甫表情低落的低頭認錯:“四舅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薩迪克又教訓了幾句自己外甥後,他再次兩眼仇恨的怒視著晉安:“比沙狼還狡猾的漢人,你死了心吧,我們是不會做出背叛沙漠的事的,打死都不會告訴你任何事的!被你抓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做好死亡,投入沙漠神靈懷抱的心理準備!”

這時晉安好奇開口:“一口一個漢人狡猾,你們為什麼這麼仇視漢人,這麼警惕漢人?”

當聽到仇視二字時,薩迪克和薩哈甫都露出仇恨,憤怒的表情,那是血債的仇恨。

看著對自己滿是戒備心和敵視心的兩人,晉安目光若有所思。

屋裡三人在陷入短暫沉默後,晉安再次開口:“你們覺得禿鷹、阿伊莎這些人濫殺無辜,為了堵上路人的嘴,就想殺人滅口殺死我們商隊幾十人,你覺得像這種會被沙漠子民唾棄的惡魔,他們死後能進入沙漠神靈的懷抱嗎?”

晉安這是想從側面突破兩人的心理防線。

薩迪克和薩哈甫都不說話。

“你們的沉默,其實已經告訴我答案,他們死後只會下地獄,靈魂永遠被沙漠囚禁,白天承受火燒,晚上承受寒冷,再也看不到太陽。

你們覺得,你們幫助禿鷹和阿伊莎他們助紂為虐,成為惡魔身邊的幫兇,沙漠神靈會饒恕殺人犯的幫兇嗎?”

薩迪克張嘴想要辯解,可話到嘴邊只剩下無話可說。

“我們沒有跟著禿鷹他們殺過人!我們只是跟著挖沙子挖古城,從沒有殺過人!”

薩哈甫喊道。

但是他的聲音越喊越低落。

或許連他都很清楚,他們跟著沙漠盜寶人挖掘古城,打擾了沙漠亡者的安息,靈魂是不會得到沙漠神靈饒恕的。

“就,就算是我們有罪,我…我們一開始就做好下地獄的打算,只要能為阿帕阿塔找到水,只要能為村子裡的族人們找到水,有了水,大家就能活下去,我們心甘情願下地獄,心甘情願被沙漠神明拋棄,心甘情願接受永生永世的沙漠飢餓、缺水、暴曬、烈火灼燒、風暴撕碎…其實,我們跟著禿鷹他們出村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做好了死在外頭的心理準備……”手腳被綁著的薩哈甫,心理防線逐漸崩潰的低聲自言自語,眼眶紅通通。

同樣手腳被綁著的薩迪克,身體重重撞了下自己的親外甥,怒喝讓他閉嘴:“不要再說了!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沙漠上的男兒只會流血不會流淚,今天就算有屠刀落在我們脖子上,也不要叫漢人看輕了我們沙漠上的男人!”

薩哈甫再也忍不住眼裡淚水,痛哭出聲:“四舅,我不是怕死,我只是害怕,害怕我們靈魂下了地獄,卻沒有兌現當初離開村子的承諾,沒有給村裡族人們找到水,沒有給我阿帕阿塔找到水讓他們活下來…現在禿鷹他們死了,等於唯一能幫村裡族人找到水的希望沒了,我們跟著禿鷹他們離開村子前答應過族人,一定會在外面找到乾淨的水源,一定會帶水回去,我不怕死,也不怕靈魂下地獄,如果能給村裡族人找到水我願意一個人下地獄!我願意一個人承受下沙漠神靈降下的所有懲罰!”

他大聲哭出來,好像是把這段時間憋在心裡的委屈、人生迷茫,還有良心不安,全都要發洩哭出來。

此時就連薩迪克也眼眶慢慢紅起來,這個老人的眼睛裡似乎也有淚水在打轉。

“四舅,我雖然平時做事總比別人慢一半,看著反應遲鈍,雖然你什麼都沒說,但我什麼都懂,自從我們跟著禿鷹他們走出村子開始,我們就沒有回頭路,我們幫助惡魔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失去了沙漠神靈對沙漠子民的庇佑,遲早會死在沙漠上……”“只是我沒想到…我們會死得那麼快…禿鷹他們會死得那麼快…明明我們答應族人的水還沒有找到,嗚嗚嗚……”薩哈甫哭得傷心難過。

“漢人,你要的結果達到了!”

手腳被綁著的老人薩迪克,朝晉安臉紅脖子粗的憤怒咆哮道。

“你現在心裡是不是正很得意,以為隨手拿捏住了我們沙漠子民的軟弱無能?我薩迪克還是那句話,你們漢人比沙漠野狼還狡猾,兇惡,我們是什麼話都不會告訴你的!我們死了會下地獄,你們這些漢人也會死在沙漠裡,跟我們一起下地獄陪葬!”

薩迪克眼眶泛紅,更加仇恨,敵視晉安,聲音沙啞怒吼。

薩哈甫供著腦袋,用地上的粗糙沙碩狠狠揉去臉上淚水,同樣仇恨瞪著沉默下來的晉安:“當初我就不該救你們這些漢人,要不然我也不用遠離阿帕阿塔,離開村子找水用來贖罪!更不用連累從小最疼我的四舅跟著我一起出村找水贖罪!”

薩迪克和薩哈甫自知這次逃不過一死,開始不停詛咒晉安,詛咒進入沙漠的每一箇中原漢人。

晉安沉默。

沒有反駁一句話。

直到兩人罵累,口渴罵不動後,他這才目光冷幽道:“罵完了?”

雖然兩人的身世很悲慘,但他不會沒有底線的同情心氾濫去相信對方所有話。

“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不留其他人,偏偏只留下你們兩人活著嗎?”

“因為在我的望氣術下,只有你們兩人身上沒有死人的怨氣,如果你們殺過人,就會有死者怨氣纏上你們,我相信你們剛開始說的那句話,你們的確沒有殺過人.”

“但是我也不會僅憑你們幾句話,就用沒有底線的同情心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相信兩個陌生人的所有話.”

“你…肯相信我們的話,肯相信我們跟著禿鷹他們沒有殺過人?”

前一刻薩哈甫還在仇恨怒罵晉安,下一刻就天真好奇看著面前這個漢人道士,晉安嘴角翹起一個弧度,他覺得薩哈甫對自己的形容很對,他不止是反應遲鈍,還有點缺根筋的憨。

現在他逐漸有點相信了,這個薩哈甫曾經救過漢人,但後來被人給坑了。

除非,這個薩哈甫的演技精湛,每一個細節都在刻意表演,每一個細節都騙過了他。

晉安看著地上二人,點頭說道:“我只是說相信你們沒有殺過人,沒有幹過其它十惡不赦的罪惡,目前來看姑且算是個好人吧,至於其它的,以後再說.”

他見薩哈甫和薩迪克都有些錯愕看著他,薩哈甫張嘴還想說什麼,直接打斷道:“就算你們沒有跟禿鷹他們殺過人,沒有犯下過十惡不赦的罪惡,但是你們身上有業火纏身,說明你們依舊算是禿鷹他們的幫兇,間接的種下了因果……”“西域這邊也有佛教,相信你們應該都有聽過因果吧,我不知道禿鷹他們給了你們什麼承諾,以至於讓你們這麼相信他們肯定能給你們找到水,我只想說,你們這樣助紂為虐,就算真幫村裡族人找到了水,以為你們兩人一死,所有的因果就真能一了百了嗎?”

“殺人犯劫財害命,只要他的妻兒心安理得享受人命錢,那他的妻兒就有了因果,不能說無辜。

就像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一個道理,你欠錢不還,害得別人家破人亡,卻說願意獨自承擔一切後果,禍不及妻兒父母般毫無道理,你妻兒父母沒有享受到這些沾了人血的錢,的確是無辜,不能禍及他們。

但他們只要心安理得的花過一個銅錢,那他們就不能置身事外的說這些錢又不是我欠的,假裝無辜,企圖輕鬆逃過道德譴責與律令刑罰.”

“如果禿鷹他們真給你們村族人帶去水,我相信,到那時不止你們兩人會被沙漠拋棄,只要喝過水的族人,父母、妻子兒女,全都會遭到沙漠拋棄。

這不是你們兩人說願意承擔所有罪惡就能承擔的,而是要看那些死者怨氣會不會饒過你們的族人和家人.”

聽了晉安的話,舅舅薩迪克和外甥薩哈甫兩人的眼裡有彷徨,有恐懼,有害怕,有迷茫,最後剩下茫然。

晉安見兩人有動搖跡象,於是繼續突破兩人心理防線:“既然你們一開始就知道禿鷹、阿伊莎他們是惡人,那你們現在就沒必要再跟他們講誠信,因為惡魔是被沙漠拋棄的有罪之身,人跟惡魔守約是幫兇。

而人奮起反抗惡魔則是守護沙漠和平的英雄,沙漠只會庇護保護祂的英雄,不會庇護惡魔的幫兇.”

“你們好好理解我的話.”

“這將是你們替族人贖罪,得到沙漠原諒的最後一次機會.”

他說完留下兩人,開門走向外面。

他並沒有離開客棧,只是出門找到客棧老闆庫吐魯克,說想買兩張羊皮,問客棧裡有沒有羊皮?客棧老闆點點頭:“羊皮倒是有很多,宰殺牧羊後我們會留下羊皮用來自己穿,或是賣給那些前往康定國的西域商人,晉安道長您怎麼突然想到買羊皮?”

他疑惑不解的好奇看著晉安。

晉安隨口找了個藉口,客棧老闆沒有細問,很爽快的賣了兩張羊皮給他。

等晉安手裡拿著兩張羊皮重新回到屋子裡時,薩迪克和薩哈甫依舊一言不發,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看著晉安手裡多出來的兩張羊皮。

看出兩人目光裡的好奇,晉安倒是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如實解釋起這兩張羊皮的作用:“按理來說,在沙漠裡多帶兩頭駱駝更加方便些,既不顯眼,還能幫我多馱些水和重物。

只不過我剛修煉造畜術沒多久,而且五臟仙廟裡的髒炁也不足以用來造畜出兩頭那麼大的駱駝,所以只能先用兩張羊皮委屈你們段時間了.”

聽著晉安的話,兩人眼皮直跳,心頭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晉安繼續解釋說道:“既然你們不肯回答我的幾個問題,我又不知道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句句都屬實,雖然我相信你們沒殺過人,沒做過十惡不赦的罪惡,但這也不保證你們就一定都是好人,你們身上有業火纏身,沙漠認為你們是戴罪之人,所以我不能放你們走,萬一要是放虎歸山這份因果業火就必須要由我來承受了,你們總不能善人由我來當,最後還要我來承受你們犯下的因果吧?最重要的是,你們有腿有手,我把你們帶在身邊,你們肯定會時時刻刻想著要逃跑,我又不能每時每刻都盯著你們,所以,你們應該不會介意變成兩頭羊吧?”

晉安儘量讓自己語氣溫柔的說道。

其實,除了上面這些裡有,他還有句話沒有說。

造畜術還有躲避三災九難的效果,既能利用五逆十惡的畜生道瞞天過海,躲開天劫、業火,也能讓人遭受畜生道輪迴之苦,抵消身上災難與罪孽。

薩迪克和薩哈甫雖然跟著禿鷹他們誤入歧途過一段時間,但目前看來本質並不壞,晉安雖然無法盡數全信他們的話,但也被他們的身世動了惻隱之心,能拉一把落水者就儘量拉一把吧,起碼他們曾經善良過,只是這世間的惡如一個大浪推翻了渡人去往彼岸的小船。

而他之所以沒有對眼前二人說出這些,一是天機說盡反而不美,無心反而成有心;二是這些是他觀摩《道法七十二術》的一些感悟,還沒真正實踐過,所以他也不敢把話說太滿。

當然了,如果這兩人真殺過人或間接害死過人,被怨氣纏身,他們早被晉安在昨天晚上就為民除害了,根本沒機會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但他的笑容落在薩迪克和薩哈甫這兩個沙漠漢子的眼裡,卻是比魔鬼還魔鬼,這是魔鬼才有的笑容,讓他們頭皮發麻。

兩人瘋狂點頭大喊道:“我們介意!”

“我們介意啊!你不要過來啊!”

晉安置若罔聞,雙掌行道家之炁,在一張羊皮上連連拍動,本應是從中間剝開,軟綿綿一團的羊皮死物,剎那如同有了生氣,一點點被生氣吹大,鼓脹起來,居然真的變成了四肢著地的綿羊。

栩栩如生。

要不是綿羊兩眼無珠,肚子被屠夫開膛破肚,說它是死而復活的真羊都不為過。

依舊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的舅舅和親外甥倆,看著眼前難以置信的一幕,都是嘴巴越張越大。

全身雞皮疙瘩如被雷擊,全都炸立起來。

不久後。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屋子裡多了兩頭口吐芬芳的綿羊,在屋子裡不斷的叫喚,屁股後的尾巴狂掃,拉出一粒粒羊屎粒,簡直就跟真羊一模一樣。

“妖,妖,妖…妖道!”

兩人想口吐人言,但落在外人眼裡只能聽到咩咩綿羊叫,只有親自施展造畜術的晉安,因為道炁與三魂七魄相連的關係,才能聽得懂二人的話。

而越是害怕,噗噗噗,兩人越是拉個不停,屋子裡頓時被羊屎羊尿燻得騷臭得不得了。

晉安捂著鼻子,趕緊把兩頭綿羊帶出屋子,塞進羊圈裡跟那頭傻羊待一起,他這次失算了,沒想到這造畜術這麼逼真,就連羊身上那股騷臭都這麼逼真。

原本在開闊羊圈裡待得好好的山羊,看著一下子塞進來兩頭綿羊,它眼神斜睨一眼晉安,繼續低頭咀嚼乾草。

“傻羊,你別欺負他們.”

“還有你們兩個,別想著逃跑,你們現在一出去,就是最肥美誘人的烤羊肉串.”

咩咩——咩咩咩——羊圈裡一直羊叫不停,恰好路過的客棧老闆女婿阿扎提,好奇站在枯樹枝院牆外:“晉安道長,一天不見你怎麼又多了兩頭羊?”

晉安驚訝思考道:“咦,對啊,為什麼我又多了兩頭羊?”

阿扎提一臉悶逼看著晉安。

“?”

你問我?不應該是我問你,你回答我才對嗎?“我明白了,晉安道長是中原人,吃不慣堅韌肉乾,喜歡新鮮羊肉,所以想帶三頭新鮮烤羊肉串進沙漠裡?”

阿扎提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話。

“咩?”

“咩?”

羊圈裡的那對舅舅和外甥嚇尿,又開始噗噗噗的狂拉不止。

晉安面色嚴肅搖搖頭:“我怎麼會捨得吃他們,他們在你眼裡是羊,但在我眼裡是人,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是家人啊.”

阿扎提在沙漠生活了二十多年,什麼樣的形形色色人沒見,見過把駱駝當爹媽的,見過把駱駝當兒子的,其實這些他都能理解,駱駝就是沙漠神靈賜給沙漠子民們的最大恩澤,你伺候好了駱駝,駱駝也會在將來某一天帶你在沙漠裡找到水源,能夠救你一命,但是能把羊養得這麼愛惜,把羊視作家人的,還是頭一回見到。

難怪晉安道長自從住店後,從不見碰過羊肉,連一串烤羊肉串都不碰,只喝羊奶酒,原來是這個道理。

阿扎提終於想明白內心疑惑,對晉安的高風亮節致以尊敬。

“在康定國有句話叫‘三羊開泰’,是吉卦,寓意大吉大利的意思。

所以明天我帶三頭羊進沙漠,肯定能事事順利,心想事成.”

晉安以“愛”之手掌,撫摸羊,說道。

“咩!”

“咩!”

羊圈裡二羊奮起反抗,想要朝阿扎提求救,可怎麼都無法掙脫晉安的“愛”之手掌。

阿扎提一臉震驚看著晉安:“晉安道長您不止帶一頭羊進沙漠!真的要帶三頭活羊進沙漠,橫穿整個大沙漠!”

他臉上表情很嚴肅,覺得有必要跟晉安道長這位漢人普及下沙漠裡的危險,帶三頭羊橫穿沙漠,那簡直與找死無異,因為羊更耗水更耗草料,不僅不能幫人馱物資,還會不停喝水成為拖累。

只有駱駝才是沙漠裡的神獸。

聽著阿扎提好心普及沙漠危險和水的重要性,晉安臉上沒有不耐煩神色,反而耐心聽完阿扎提的好心規勸,最後謝過阿扎提的善意,他執意要帶三頭羊進沙漠深處。

見自己實在勸不動對方,心地善良的阿扎提雖然目露擔憂,但他身為外人也無法在多勸,最後只能勸晉安多帶些水。

“看到晉安道長,讓我想到曾經在我們店入住過的一對主僕,他們也是來自康定國,主僕裡的僕人老人家最喜歡回憶,也跟晉安道長一樣說過‘看到羊就不由想到一個人’的話。

在康定國這是不是叫睹物思人?不知道我這些年學的漢話說得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

阿扎提見天色不早,不再打擾晉安休息,準備轉身離開。

見阿扎提要走,羊圈裡的薩迪克和薩哈甫像發了瘋一樣求救:“救救我們,救救我們,我們真的是人,這裡有妖道把我們變成了羊!”

“救命!”

“我們是人!我們是人!我叫薩哈甫,我四舅叫薩迪克,我們真的是人沒撒謊!”

“都是這個漢人道士把我們變成了羊!”

但他們不管怎麼求救,聽在阿扎提耳裡,變成了咩咩咩咩咩……薩迪克和薩哈甫開口說話始終都是羊叫聲。

阿扎提好看著活躍的兩頭綿羊,臨走前直誇說這些羊活蹦亂跳,一看就是晉安道長養得很好。

直到送走了阿扎提,晉安這才重新看向還在大聲求救的舅舅和外甥倆。

“別喊了,不管你們再怎麼找人求救,聽在別人耳裡都只是羊的叫聲,只有我才能聽得懂你們的人話.”

說到這,連晉安也吃驚於這造畜術的霸道與道法玄妙,只要他不主動收走兩人身上的神通,兩人一輩子變不回人。

不知等他境界逐漸高深後,玉簡上還剩下的七十一種道門神通是什麼?可以肯定是越來越強。

而造畜術越是玄妙厲害,晉安對於這造畜術能躲三災九難的信心,更加高了。

聽了晉安的話,羊圈裡那對舅舅和外甥失魂落魄,開始低頭喪氣的驚恐哭起來,一邊驚恐害怕的哭一邊繼續狂拉不止,尾巴一甩一甩,掃落一地羊屎粒。

晉安見這對舅舅和外甥一副失魂落魄樣子,一時半會問不出什麼話來,打算等過個一兩天,等兩人完全冷靜下來後再繼續詢問有關姑遲國、藏屍嶺、刺陰師的線索。

他拿起簸箕和掃帚走向屋內,鏟來一堆土沙,打掃起屋子裡的羊屎羊尿。

……日落月升。

已是入夜。

高原沙漠離天近,就連頭頂月光也格外明亮,清澈,月華照灑在月羌城,照灑在客棧羊圈裡。

哭了幾個時辰,暫時哭累了的薩迪克和薩哈甫,在石槽裡連舔喝了十幾口水,喝完後,又開始膽顫心驚的噗噗狂拉不止。

這麼幾次後,就連一直在羊圈裡安靜吃乾草的山羊,都有些瞧不起這兩個新來的小跟班了,眼神斜睨,彷彿是在不屑鄙夷這麼能拉的同類。

面對山羊的斜睨眼神,薩迪克和薩哈甫這對舅舅和外甥,全都嚇得退後幾步。

見山羊只是在不停吃乾草,並沒有露出惡意,外甥薩哈甫這才結結巴巴說道:“這位前輩,你,你也是慘遭那個漢人妖道毒手…被他變成牛的嗎?”

“前,前輩你被那個妖道變成牛…有多久了?”

“我和我四舅是今天下午剛被變成羊…還不到半天……”但回答他的,是一聲咩!二人震驚看著長得像牛一樣強壯的山羊,這對後知後覺的舅舅、外甥,直到這時才認出來眼前長得像羊的牛!居然是頭強壯如牛的壯碩山羊!“原,原來是…羊,羊前輩……”薩哈甫被山羊的斜睨眼神震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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