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銳軍為王俊舉行了盛大的歡送宴會。

所有隊正以上的軍官,都來為王俊送行。

說起王俊在廣銳軍的履歷,那可是比蕭定都是更老資格一些兒的。

每個人都敬了王俊一杯酒,王俊卻是越喝眼睛越亮,越喝精神越是亢奮。

這場宴會之上,也有人完全無法融於其中,像程圭、苗綬等,除了在開席的時候,被禮貌性的敬了一杯酒之外,整個席間,偶爾還理會一下他們的,也就是蕭定了。

這是一場廣銳軍內部的酒宴,連拓拔揚威、仁多忠這些人都沒有與席,不是他們不知道,而是他們不願來破壞這裡的氣氛,送行嘛,啥時候不能做呢!巴巴地上趕著來這裡當別人眼中的外人,那可不是沒意思嗎?或者是程圭也感受到了這種氣氛,在蕭定又敬了他幾杯酒之後,他終於是以不勝酒力而告辭了,蕭定當然也不會挽留他。

夜風頗冷!揹著手走在神堂堡那碎石鋪就的小道之上,身後苗綬、苗德二人緊緊地跟隨。

驀然停步,苗綬險些兒一頭撞在了程圭的脊背之上。

“苗將軍,看到了嗎?這便是一支真正有戰鬥力的軍隊.”

程圭冷冷回頭,看著苗綬道。

“他們視每一個人為兄弟,他們團結,他們排外,外人很難融入到他們的內部去.”

“廣銳軍的確是厲害,末將也的確比不上蕭定.”

苗綬微躬著身子,小心地道:“可是程朝奉,蕭定這樣的人,也不好掌控啊。

軍隊是朝廷的軍隊,可不是他蕭定的私人衛隊,可是現在您看,整個廣銳軍,唯蕭定之命是從,學士、朝廷在他們的眼中,只怕幾等於無吧!”

程圭哧的一笑,“很拙劣的挑撥離間術,苗綬,這對於我來說是沒有用的。

知道學士現在要用什麼樣的人嗎?”

苗綬嚥了一口唾沫:“正要請教.”

“有用的人,能辦事的人.”

程圭笑著道:“學士接手章廓丟下的這個亂攤子,可謂是諸事繁艱,想要把這些事情做好,便需要有本事的人,但有本事的人,一個個的卻又都是有那麼幾分恃才傲物的。

想要他們辦事,就得容忍這些人的一些缺點。

蕭定把軍隊弄得跟鐵桶一般,是他的私心,可也是他的能耐。

你苗綬要是有這份能耐,又怎麼今天含羞忍憤地跟著我重返神堂堡呢?”

苗綬臉皮漲紅,卻是不敢反駁這位馬興面前的紅人。

“如果是太平年節,學士當的是太平官,你這樣的人嘛,說不定還能得到重用,畢竟也算是斂財有方嘛!”

程圭臉上帶著笑,說著的話卻是直戳人的心窩子,“可眼下,能用得上你的地方還真是不多啊。

瞧瞧這神堂堡,與你那時,天翻地覆吧!苗綬,眼下這攤子事,你要是再做不好的話,那就未免太讓學士失望了.”

“末將一定把事情做得妥妥當當!”

苗綬咬牙道。

“做事小心一些。

那些党項人,沒有你想得那樣蠢.”

程圭道:“仁多忠,拓拔揚威這些人,雖是蕃人,但都是實打實的人尖子.”

“末將背後有程朝奉,有學士,不怕他們能翻天.”

苗綬道。

程圭點了點頭:“與你的舊部聯絡得怎麼樣?”

“正在聯絡。

定邊軍大部都被蕭定給開銷了,末將得找一些得用的回來。

鄭吉華,雷德進這兩個人,卻是隻能慢慢地試探著.”

苗綬道。

“嗯,不必著急.”

程圭道:“苗綬,你記好了,讓你做這些,不是讓你來別蕭定的門面,特別是現在,更是得以蕭定為主,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知道嗎?”

“是,眼下第一要務,自然是消滅李續.”

苗綬連連點頭。

“你好自為之吧!”

有些事情,你只有瞭解到更多的資訊,才會有一個更全面的瞭解。

對於廣銳軍,現在的程圭可比延安府的馬興要更擔憂一些。

這支軍隊,與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太一樣,蕭定的掌控力太強大了。

其實馬興相動的人,可不止王俊一個,還有一個重要的物件是辛漸。

原本以為辛漸這樣出自汴梁上四軍的人很好拉攏,可訊號剛剛發出去,那辛漸居然立即便辭去了軍中職務,直接跳槽到了蕃軍,去當了鐵鷂子的主將。

對於程圭來說,這是一個相當不好的訊號。

因為這代表著,這些人認為蕭定比馬興更值得效忠。

程圭可不認為橫山党項人有什麼能吸引辛漸這樣的人的地方。

在辛漸辭職之後,賀正第二個辭去了軍中職務,也去了蕃軍。

蕭定說蕃軍完全被党項人控制著,程圭可不大相信,馬興也不信,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蕃軍的首領,是辛漸與賀正二人?對於麾下將領沒有足夠的掌控力,這自然讓馬興感到不安。

可是眼下,他又不得不用蕭定來完成對李續的持續打擊。

於是也就只能做一些小動作,希望能更準確地掌握一些有用的線索以顯得不那麼被動。

苗綬不是來對付蕭定的,馬興不認為他有這個本事。

陝西路安撫使是希望這個傢伙能利用以前的一點香火情來拉攏党項人。

以前党項人不向他低頭,是因為他們想要保持獨立,可是現在他們已經算是歸順了大宋了,那麼接觸起來,就更加地順暢了。

想來自己這個安撫使,怎麼也要比蕭定有吸引力一些。

只要徹底地將仁多忠、拓拔揚威這樣的人抓到了手中,蕭定就翻不起大浪來了。

馬興不是懷疑蕭定想要幹什麼,他只是習慣性地認為事情必須要這樣做才是正理。

外面的酒宴仍然在繼續著,但蕭定與王俊到了內裡的一個小間。

同樣是擺著菜餚美酒,但氣氛卻顯得凝重了許多。

“其實你不走,也是可以的.”

蕭定嘆氣道:“我們有無數的理由可以拒絕馬學士,你也知道,我並不怕他,特別是眼下。

等我們擊敗了李續,一個副指揮使的頭銜,你也是能輕鬆到手的.”

王俊看著這個比他年輕得多的上司,好半晌才幽幽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留在廣銳軍也會有很好的未來,但是我怕.”

“你怕什麼?”

蕭定抿了一口酒,道。

“指揮使,從鐵鷂子、步跋子建立起來後,我就在怕。

從橫山商貿給我們這些所有的重要將領股份,我便怕了.”

王俊低聲道:“王俊出身寒素,一輩子都是小心做人,低調做事,只想平平穩穩的。

如果還留在廣銳軍,以後說不準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當馬學士哪邊聯絡我的時候,我沒有猶豫,便答應離開廣銳軍.”

“原來如此!”

蕭定嘆了一口氣。

“指揮使,我年紀大了,已經四十出頭了.”

王俊有些哽咽,“我不像辛漸、賀正、周煥他們都才二十啷噹歲,他們願意去搏一個更廣闊的未來,可我不行,我,輸不起了.”

“我懂.”

蕭定舉起了杯子道:“王大哥,你這一去,橫山商貿的股份可就沒有了。

以後再來廣銳,就是客人了.”

“我知道,我也捨不得,可是我......”王俊的眼裡湧出了淚水。

“你準備帶多少人走?”

蕭定問道。

“一個隊,五十人!”

王俊低聲道:“我去那邊,如果沒有一些得力的人手,終歸是難以做好事情的.”

“你在廣銳軍多年,功勞苦勞啥的我也不說什麼了。

我跟其他人都商量了一下,攏共湊了十萬貫錢給你.”

蕭定幽幽地道。

“這個使不得.”

王俊連連擺手:“我知道眼下指揮使是處處都要用錢,開銷巨大.”

“這就像廣銳軍嫁姑娘,總得有些陪嫁的!”

蕭定笑道:“李澹也是一個有膽識有本事的人,你過去與他合作,又是副手,總得需要有人有錢才行,不然腰桿硬不起來。

在軍中我們都知道,要是沒有人幫襯,那就只能是彎腰聽命的份兒,咱們廣銳軍出去的人,可不能做這等人。

有什麼難度,到時候儘管來找我.”

“多謝指揮使!”

王俊舉起了酒杯:“我敬指揮使.”

蕭定笑著也舉起了杯子,與對方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是夜,王俊大醉。

次日,王俊帶著五十名親衛,準備要離開神堂堡了。

環顧四周,一個送行的也沒有,大家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似乎王俊只是一個普通的過客。

嘆了一口氣,翻身上馬,帶著些許惆悵,也帶著對未來的期許,王俊踏上了他的新徵程。

“叛徒!”

罈子嶺上,周煥沉著臉,吐了一口唾沫。

“不要這麼說他,他只是不想再奮鬥了.”

蕭定微笑著道:“以後見面,還是朋友。

能幫一把,還是要幫的.”

“指揮使,他可知道我們所有的事情.”

周煥道。

“以前的事他知道,以後的事他就不可能知道了.”

蕭定道:“他不會多說什麼,更重要的是,現在,我們也沒有做什麼太多出格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是能找到緣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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