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判官?”

韓大娘子的聲音在大廳之中顯得異常的尖厲。

這可不是欣喜,而是驚愕和憤怒。

“為什麼是黔州?憑什麼是黔州?”

韓大娘子柳眉倒堅,瞪視著一臉頹喪模樣的蕭禹,厲聲道:“官家就是這麼來報答我們蕭家的嗎?不說定兒還在邊境為了朝廷衝鋒陷陣,便是你,自從當了這三司使,可曾睡過一個安穩的覺,今年處處烽火,要不是你,財政有這麼寬裕嗎?”

蕭禹是從羅頌和陳規那裡得來的訊息。

這二位,從宮裡出來之後,便分別派了人將蕭誠的去向告知了蕭禹。

“羅逢辰說了,現在定兒在西北手握軍權,麾下已有十數萬大軍,關鍵的是那些党項蕃軍,只聽定兒的話,官家本來就有些忌諱了.”

蕭禹有些難過:“誠兒的才能有目共睹,可也正是他太突出了,反而讓官家不放心了.”

“他有什麼不放心的?”

韓大娘子怒道。

“娘子,你想一想,官家需要定兒為他鎮守邊疆,至少現在官家必然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誠兒太出色了,一旦給了誠兒舞臺,只怕誠兒就會大放光彩,過上個十年二十年,興許誠兒就能進入中樞,進入兩府,到時候,定兒在邊疆手握大權,誠兒在中樞與之呼應,誰人能制蕭家?”

蕭禹攤手道。

“官家選擇了定兒,放逐了誠兒,就是這個道理。

他把誠兒丟到黔州,就是要讓誠兒再也無法立功.”

聽到蕭禹如是說,韓大娘子一下子懵了。

難不成說要讓蕭定放棄前程來成全蕭誠嗎?這話,韓大娘子是怎麼也說不出口,而且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雖然她將蕭誠當成親兒子,但蕭定那是真親兒子啊!跌坐在椅子上,好半晌她才道:“官人,這黔州通判,我們不當了。

我們辭官不做,總是可以的吧?”

蕭禹悶聲道:“誠兒是有大志向的,如果這一次辭官不做,這仕途一道,可就從此與他無緣了,以他的才能,豈會甘心!”

“可去黔州那地方,又能做出什麼來?一個不好,便會有性命之憂!”

韓大娘子掉下淚來,哽咽著道:“這些年來,那些地方死的人還少嗎?”

“這件事情,還是讓誠兒自己來決定吧!”

蕭禹站了起來,道:“如果他也不想去,那就辭官。

蕭家又不是養不起他?以後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只是這樣一來,只怕誠兒的婚姻之事又要頗多波折了!”

韓大娘子嘆息道:“原本是我們去挑人家,現在,只怕是人家來挑我們了.”

蕭禹哼了一聲:“誠兒是什麼人我們還不知道嗎?有眼光的,自然不會嫌棄他,如果因此就嫌棄他的,那我們也沒有必要與這樣的人做親家.”

蕭誠面紅耳赤地回到家之後,立即便被許勿言叫到了蕭禹的書房。

自從放榜以來,蕭誠倒是很少有按時回家來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各種各樣的宴會之中渡過。

這些聚會,基本上就是一些有心人組織起來給新中試的進士們互相認識,聯絡感情的。

而在這些宴會之上,又有許多早年中試現在已經做了官的,也有多年不中現在在京中做了幕僚、清客但卻能量頗不俗的也會參與其中。

蕭誠並不排斥這樣的聚會。

做官,其實也就是一個做人的過程。

不要做夢你一個人能做成什麼事情。

任何事情,都需要很多的人在一起配合,才有可能將其完成得較好,便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亦是如此,更不用說是蕭誠想要改變的事關國計民生的大事了。

多一個朋友,便是多一條路。

不管你能不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但大家相熟了,以後想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必然就會更簡單一些。

而且這些人,當真都是這個帝國裡相當聰明的一批人。

不出意外的話,幾十年後,站在這個帝國的最高處位置的,必然有這些人中的某一個或者幾個。

所以,與他們的交往,蕭誠還是很熱衷的。

“去黔州,任判官?”

蕭誠身子前傾,兩眼瞪得極大,嘴裡哈出的酒臭氣,使得蕭禹不由自主地向後靠了靠。

這小子,這些天可真是有些放肆了。

不過十七歲的進士,放在任何時候,都是值得驕傲的,就像這些天自己每天上朝時或者在公廳裡,碰到自己的,誰不來恭喜自己幾句,誇獎幾句呢?這小子大概也以為自己前程似錦吧?而現在他需要面對的現實,恐怕會對他是沉重的一擊。

蕭禹在心裡想著怎樣來安慰自己的次子。

蕭誠砰的一聲又坐了回去,竟然仰天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流出了眼淚,笑得捂住了肚子。

蕭禹與許勿言目瞪口呆地看著蕭誠。

“二郎,你是怎麼啦?”

許勿言上前,用力地抓住了蕭誠的雙臂搖晃著。

他有些擔心是蕭誠受不了刺激而失心瘋了。

蕭誠被搖得咳嗽起來,連連擺手:“許爺爺,鬆手,鬆手,我沒事!”

“真沒事?”

蕭禹也湊了過來。

“真沒事!”

蕭誠正色點頭:“大人,這一次我得到正六品的黔州通判一職,應當是獨一份兒吧?”

“當然,便是狀元康乾,也只得了一個正七品的翰林編修呢!”

蕭禹道。

“嘖嘖,我一個三十名上的進士,卻得封正六品的通判一職,朝廷要怎樣說呢?要是啥都不說,只怕外頭都要認為是大人您做了手腳,開了後門哦!”

蕭誠笑道。

蕭禹冷哼了一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獎賞而是懲罰!定兒他不好動,老夫他也不好動便只好將氣灑在你的身上了.”

蕭誠收斂起了笑容:“是啊,大人,官家永遠也不會忘記蕭家是荊王殿下的支持者。

這一次崔昂突然發動起了針對荊王殿下的攻擊,官家便順水推舟,將荊王殿下徹底打倒,嘿嘿,難道他就真相信荊王殿下會謀逆嗎?”

“官家相不相信,一點兒也不重要,關鍵是荊王殿下已經威脅到了官家了.”

蕭禹搖頭道:“不過官家也不糊塗,只是將荊王殿下關在了府中而已。

終有一天官家不得不交權的時候,荊王殿下仍然會是首選.”

“大人,您真是這麼想的嗎?”

蕭誠道。

“難道不是嗎?”

“一個被關起來思過的王子,過上幾年這樣的日子,還能有什麼樣的作為?他還有支持者、跟隨者嗎?他還能左右天下局勢嗎?”

蕭誠道:“看咱們這位官家的模樣,還幹個十年沒問題吧,要是荊王殿下被這樣關上十年,您覺得荊王不家希望嗎?”

“怎麼可能這麼長時間?過段時間官家氣消了,自然就會放了荊王!”

“父親,您想得太天真了!”

蕭誠冷笑:“楚王讓嗎?即將回到朝中來的崔昂讓嗎?特別是崔昂,荊王要是翻了身,他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崔昂這一次與遼人談判之後,回到朝中只怕已無容身之地!”

蕭禹道。

“不會的!”

蕭誠道:“官家一定會保他的。

只有保住崔昂,官家的面子才會保住,崔昂仍然會是知樞密院事,您啊,做好這個準備吧!”

“真會如此?這只是你的猜測吧?羅頌、陳規他們都覺得崔昂一回來,必然會引咎辭職!”

蕭禹道:“崔昂這次簽下的,必然是城下之盟,但凡要點臉的,都會引退.”

“當崔昂做下誣陷荊王這種事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要臉了!”

蕭誠道。

“以後,他只會更不要臉,做事會更加沒有下限,大人,您以後要小心了.”

“這樣的人,回到了汴梁,即便有官家護著,只怕也是寸步難行.”

蕭禹不屑地道:“大家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淹了他.”

“人至賤則無敵!”

蕭誠不同意他老子的看法:“這個人回來後,一定會做出一些更瘋狂的事情來的.”

“不說這些了。

既然你願意去,那你自己跟你母親說去.”

蕭禹揮了揮手,道:“還有,這些事情就不必跟你母親說了,我跟她講,你之所以要去黔州,是因為你大哥的緣故,要是她知道這裡頭還有官家記恨我的緣故,未免又要擔心.”

“兒子明白!”

蕭誠站了起來躬身道:“大人一天辛苦,也早點歇息吧!”

走出書房,蕭誠臉上的笑意再也忍耐不住,拐過角,他停了下來,轉頭看著跟在身後的許勿言,道:“許爺爺,你說說,這是不是我正要打瞌睡,便有人給我送來了枕頭?”

“二郎,南方雖然你一直在佈局,但重心還在是蘇揚杭等富庶地區,夔州路雖然也派了人去,但這才幾個月時間,根本就還沒有開啟局面.”

許勿言道:“更重要的是,黔州那地方,真不是一個善地。

他統轄的好此羈索州,沒有一個善人.”

“許爺爺,你覺得我是一個善人嗎?”

蕭誠嘿嘿一笑:“如果你這麼認為,橫山裡頭的嵬名一族的棺材板,必然是壓不住的.”

許勿言不由大笑起來。

“既然二郎已經決定了,那需要老奴去準備什麼呢?”

“回頭再跟許爺爺商量.”

蕭誠道:“羈索州,多好的地方啊,天高皇帝遠啊!想整點什麼事兒,也有大把的人背黑鍋,別人視之為畏途,我卻是求之不得啊!而且現在汴梁這個局面,甚至包括河北在內,都會是一團亂麻。

呆在這個熱油鍋裡,每個人只怕都得下到油鍋裡去炸一炸,沒有人能倖免。

老油條們自然是遊刃有餘,但這些新進的人嘛,只怕有不少肯定是要因為沒經驗而倒大黴的。

過些年我再回來的時候,興許不少現在風光無限的庶吉士,已經跌落塵埃了.”

“這倒是!”

“我走得遠遠的好啊!在那樣的窮鄉僻壤之中,有誰會惦記?有誰會嫉妒呢!倒是可以躲過這一場風暴了!”

蕭誠洋洋得意。

“只是大娘子肯定會心疼的!”

許勿言道。

“在大娘子心裡,那裡就是荒蠻之地.”

“兒行千里母擔憂!”

蕭誠站住了腳步,抬頭看著天上的明白,他很想回憶一下生母的容顏,可是實在一點映象也沒有。

兒時的記憶裡,好像便只有韓大娘子一個人。

母親的容貌,似乎就僅存在於自家書房之中的一張畫像。

便是這張畫像,也是韓大娘子憑著記憶畫下來的。

韓大娘子拉著蕭誠的手,嗚嗚咽咽,看著她兩眼紅腫的模樣,應當是哭了好幾場了。

“咱不當這個官兒了,好不好?”

韓大娘子道。

“母親,兒子要是不去,可就得罪了當今官家啊!您沒聽父親大人說嗎?我這個判官之職,可是官家欽定的。

真要違備了官家的意思,兒子便是想當一富家翁也不可得矣!”

蕭誠道:“而且現在父親大人是三司使,大哥現在也正在要緊的關頭,我們蕭家是萬萬不能得罪官家的。

要不然官家遷怒父親與大哥,那可怎麼辦?”

韓大娘子握著蕭誠的手,不由得更緊了一些。

“所以啊,兒子便去黔州幹上個三五載,到了那時,大哥想必也已經穩住了陣腳,那個時候,便是官家也不敢隨意拿捏我們蕭家了。

到了那個時候,我再回來承歡膝下,孝敬母親.”

蕭誠笑咪咪地道:“反正咱們蕭家有大哥支撐門戶也就夠了,我回到汴梁,當一個幹拿錢不幹活的閒散官兒,做一個合格的紈絝子弟就好.”

“只是這樣一來,你的婚事就會麻煩了.”

韓大娘子道:“母親看好的幾家,本來他們也是很有意的,現在只怕會起變故了.”

蕭誠乾咳了一聲道:“母親,兒子今年才十七歲嘛,不著急的。

而且也正好藉著這個機會看一看誰才是真的好姑娘嘛,您說是不是?那些踩低奉高的女子,兒子看不上,母親難道就看得上了!過個三五載,兒子也不過二十,那時再來說這事兒,也不遲。

說不定到時候兒子又因為什麼事而成了搶手貨,大把的姑娘上門來讓母親看花了眼呢!”

韓大娘子被逗得卟哧一聲笑了,“那敢情好!”

成功地把韓大娘子帶歪,讓她不逼著找媳婦了,蕭誠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敵人好對付,自家人可是真難應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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