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誠策馬立於山頭之上,冷眼觀察著熊熊燃燒的嵬名部聚集區。

嵬名部完蛋了。

可能嵬名遇自己也沒有想到,廣銳軍的反擊,來得是如此的迅猛而又激烈。

他更沒有想到,這一次攻擊嵬名部的竟然是他的党項同袍。

橫山之中,從來不乏部族之間的吞併,但像眼下這樣,有人能聚集起十好幾個部落一起來攻打一個大部落,卻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嵬名遇在逃回部落之後,並沒有意識到蕭誠的反擊馬上就會到來。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蕭誠只能依靠著神堂堡來進行作戰,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兵力不足。

就在他琢磨著如何去向李續借兵以報此仇的時候,蕭誠帶領的聯軍,已經攻擊到了嵬名部的核心區域。

嵬名部連線遭遇了兩次大敗,損失精銳無數,而這一次剛剛逃回來的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舔食傷口,致命的打擊便接踵而至了。

毫無防備的嵬名部,被輕而易舉地攻破了主寨。

當嵬名遇看到攻擊的隊伍之中,赫然出現了仁多部的旗幟,拓拔部的旗幟的時候,便徹底絕望了。

他實在是想不通,那個蕭家的二世祖,到底是如何說服這些党項部落,尤其是拓拔揚威這樣的人物,聚集起如此規模的隊伍來向自己的同袍舉起屠刀的。

耳邊響起了得得的馬蹄聲,蕭誠回望,卻見到拓拔部的拓拔奮武正策馬緩緩而來。

“蕭先行,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党項大部落,在閣下的手上,馬上就要成為歷史長河之中的一抹煙雲了.”

雖然全身甲冑,但拓拔奮武說話卻是文質彬彬的,在馬上拱手道:“您不親自去看看您的傑作嗎?”

蕭誠微微一笑,擺手道:“不看了,想來有些慘不忍睹,我這人心軟,見不得這樣的場面.”

拓拔揚威一怔,看了蕭誠半晌,這才失笑道:“心軟?蕭先行這話,就讓人不解了,如今的場面,不正是你一手造就的嗎?”

“嵬名部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如果不懲罰,廣銳軍顏面何存?如果聽之任之,別說拓拔部瞧不起廣銳軍了,便是野利、細封、房當、費聽這些部族,看我廣銳軍也不屑一顧了吧?所以,懲罰是必須的,這是嵬名部自找的,但並不代表我個人就很喜歡看到家破人亡的場面.”

蕭誠道:“這並不矛盾吧?”

拓拔奮武點了點頭:“家兄常常對我說,那些高居廟堂之上的人,總是不食人間煙火,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有時候一句話,一個政令,便會讓下面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而他們本身,便是看到廚子宰雞也會退避三舍,大概便是這個道理了吧?”

“我倒沒有這般矯情!”

蕭誠微笑著拔出了短刀,隨手舞了幾個刀花,道:“必要時刻,蕭某人不但能宰雞,也能殺人.”

拓拔奮武一怔:“看不出蕭先行也是一個練家子?”

“蕭氏是將門之家,家傳功夫還是不能放下的.”

蕭誠道。

“這位兄臺如此威武,聽說嵬名合達便是被他擊敗的,今日能夠如此輕易獲取功勳的地方,蕭先行怎麼不讓他去多取一些功勞?”

拓拔奮武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韓錟,眼光在韓錟手裡的錘子上停留了很長時間。

天下悍將,使錘子的人,著實是比較少見的。

“錘子是斬將殺帥之人,這些屠人門戶的事情,他還是不要沾手了.”

蕭誠笑著道:“錘子,你說是不是?”

韓錟點了點頭:“是哦,殺那些手無寸鐵的人有什麼意思?我喜歡殺嵬名合達這樣的傢伙,夠勁,我十幾錘子才將他錘翻呢!”

拓拔奮武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與嵬名合達過去有過交往,他深知對方的勇力並不在自己之下,而眼下,對面的這個宋將,居然說他只用了十幾錘子就錘翻了嵬名合達,豈不是說,換成自己,下場也一樣?“錘子將軍果然悍勇.”

他衷心地拱手道。

“某家姓韓名錟!”

錘子不滿地瞅了他一眼:“錘子是二郎叫得!”

拓拔奮武不由一了尷尬,“失禮,失禮.”

“錘子是個直腸子,心裡想啥就說啥,拓拔將軍不必放在心上!”

蕭誠道。

兩人不在言語,而是默然地注視著山下正在發生的戰鬥。

嵬名部的男人們仍然在拼命地抵抗著,但已經完全零散而不成體系了,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的抵抗,頃刻之間便會被進攻者砍翻在地。

漫山遍野都能看到逃散的嵬名部族的人,而追擊者們,用一根根套馬索,如果抽套牲畜一般,飛出套馬索,套住這些人的脖子,然後將其拖倒在地上。

比較顯眼的是,拓拔部的大旗之下的騎兵隊伍,卻沒有參與到這一劫掠當中去。

“先行不會怪罪我們沒有動手吧?”

拓拔奮武試探地問道。

“怎麼會?”

蕭誠笑著搖頭:“拓拔部的大旗插到這個地方,便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支援了.”

“嵬名部的男人,這一次會死絕嗎?”

拓拔奮武問道。

“以往在我們的部族爭鬥當中,高過車輪子的男丁都會被殺死.”

“反抗的會死乾淨,不反抗的自然會活下來.”

蕭誠道:“現在的神堂堡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需要大量的人手,這些人到時候不要錢,只需要把他們餵飽就可以了.”

“不怕他們反抗?”

蕭誠掀了掀眉:“還真是不怕。

這個部落的脊樑已經被打斷了,短時間內,他們是無法再站起來的,至於以後,哈哈,我想那麼多幹什麼?也許再過上些年,他們會心甘情願地跟著我們了呢?”

拓拔奮武點了點頭:“我來之前,家兄對我說,想請蕭先行去我們拓拔部坐一坐。

這個蕭先行,不是家兄不敬,實在是家兄身體有恙,不易離開啊!”

“能得拓拔族長的邀請,這是我的榮幸,等這仗結束返程的時候,我們便去吧,拓拔揚威族長可是一個傳奇人物,我正想拜見拜見呢!”

蕭誠笑道。

“不過拓拔將軍,你介意我叫上仁多部的族長一齊嗎?”

“為什麼?”

“因為橫山之事,有了我們,你們,再加上仁多部,許多事情便可以真正的定下來了.”

蕭誠笑道。

“仁多忠老了,仁多保?呵呵!”

拓拔奮武看了看下方,不由失聲而笑。

因為此時仁多保正帶著他的隊伍在戰場之上馳騁縱橫,威武無比。

“仁多保的眼窩子是淺了一些.”

蕭誠道:“但仁多忠老而彌堅啊!這樣的人物,我可不願意怠慢,我想家兄,也絕不會願意怠慢了這樣的一個人物.”

“行吧,既然蕭先行這麼說了,我便派人去跟仁多保說一聲!”

這一場針對嵬名部的滅族行為,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

嵬名部數百年積累,包括他們所有族人的積累,在這一天一夜之後,全部成了勝利者的財產。

參與的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

對於蕭誠的大方感激涕零,對於他們來說,今年,完全可以過一個大肥年了。

而蕭誠,收穫的卻是近萬丁口。

婦孺孩童居多,還算得上丁壯的男人也有一兩千人,對於這個結果,蕭誠也很滿意。

嵬名部的主寨,就此變成了橫山之中的一處廢墟。

勝利者們扛著財產,押送著俘虜一路行往神堂堡,而蕭誠本人,卻僅帶了韓錟,魏武等數十名護衛,隨著拓拔奮武一起往拓拔部而去。

仁多保在得到了通知之後,雖然他已經累得疲乏之至了,但依然知道這一次會面的重要性,親自快馬加鞭一路趕回仁多部,這樣的場合,仁多部絕對不能缺席。

數天之後,廣銳軍先行官蕭誠,聯合橫山拓拔部、仁多部以及數十個小部落,一舉族滅了數次襲擾神堂堡的嵬名部的訊息,從定邊城一路傳向了整個陝西路。

苗綬病倒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被嚇病了。

“父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苗德惴惴不安。

苗綬臉色臘黃,喘著粗氣,好半晌才道:“這地方不能呆了,蕭定還有沒來,一個蕭誠,就手段如此毒辣,以後我們父子要在兄弟二人手下討生活,只怕是活不出來人的。

我已經準備上書求解甲歸田了。

我先走,然後我再找個機會,把你也調離這裡.”

“定邊軍可是我們的立身之基啊!”

苗德低聲道。

“蕭誠不動我們,是因為他不想惹起內亂,現在他與黨項人已經沆瀣一氣了,還會在乎我們嗎?等到蕭定一到,必然會正大光明地整編定邊軍,我們可是他名正言順的下屬。

再不走,等著被蕭定送到大牢裡去嗎?”

苗德頹然。

延安府,馬興接到神堂堡的奏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說第一次勝利,讓他既歡喜又擔憂,所以派出了馬超帶了五百自己的親衛軍去給蕭誠撐腰,但這一次蕭誠居然將嵬名部給連根拔起,而且主力居然還是橫山党項人自己,就讓他直接覺得不可思議了。

“蕭家了不得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居然有如此手腕!”

馬興喃喃地道:“德潛,你說我徵辟這個蕭誠到我安撫使中任職,他會不會接受?”

被馬興稱為德潛的,是他的謀僚程圭。

蕭誠的表現太驚豔了,對於馬興來說,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幫手,要是錯過了,以後只怕就再難得手了。

“不大可能的.”

程圭搖頭道:“這個人在汴梁被稱為讀書種子,他是一定要去考進士的,所以不但蕭誠自己不會答應,便是蕭計相,也絕不會答應的.”

馬興點了點頭,程圭說得沒錯,一個進士的身份,可比自己現在便給蕭誠一個高官顯爵要有吸引力多了。

“這個苗綬說自己病了,想解甲歸田,你覺得如何?”

馬興笑著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安撫使,這件事,何不等蕭指揮使來了再說?這苗綬可是他的直接下屬,該去該留,便由他來做決定,豈不是更好?”

“正是此理!”

二人對視一眼,都是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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