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可誅!”
楚王趙敬的怒吼之聲在書房之中迴盪,餘音繞樑,久久不散。
趙援終於想清楚了林平為什麼會將這個訊息告訴他了。
這個混帳是擔心自己這一方如果沒有任何準備的話,荊王趙哲將會輕而易舉的得手。
大宋改朝換代他們是不在乎的。
但如果不借著這個機會,重創一把大宋的話,他林平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甘冒奇險跑到對他來說就是龍潭虎穴一般的汴梁呢?他希望兩方在汴梁殺得血流成河,殺得人頭滾滾,至於最後是誰獲勝,這個人其實是一點兒也不關心的。
同樣身為謀士,趙援不得不承認,林平是一個讓他敬佩的人。
這樣大的局面,自己是規劃不出來的,而林平似乎是舉重若輕,至於他到底是怎麼推動此事的,趙援實在想不出來,當然,林平也絕不會對他吐露什麼。
邊軍的戰鬥力是極其恐怖的,這個事實已經連二接三的被證實了。
再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五千邊軍如果一舉發難的話,還真是有可能讓他們一舉建功的,這一點,趙援必須承認。
荊王如果真上臺了,那對於他們來說,可就是滅頂之災。
楚王就真要去報國寺唸經,而自己,大機率會莫名其妙地死在刑獄之中。
“我馬上進宮,稟報父皇.”
楚王隨手抓起衣裳,往身上一套,便往外走。
趙援一把便抓住了他。
“殿下卻慢!你要跟官家怎麼說?”
“老二要造反!”
“證據在哪裡?”
趙援道:“就憑林平這麼說幾句嗎?而且如果官家問起來我們為什麼與林平往來,殿下怎麼回答?”
楚王楞怔了片刻,道:“只要抓住秦敏等人,不就是證據了嗎?”
趙援搖頭道:“殿下,汴梁城中可有近百萬人,二千餘人散於其中,便如同水珠融於大海,想要找到他們,豈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這些人必然分散而居,抓了一個,必然驚動其它大群,到時候這些人知道事情敗露,鋌而走險,又當如何?”
趙敬愕然看著趙援:“你的意思是說?”
“殿下,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秦敏這夥人知道事情敗露了,就此把頭一縮,學了那王八,藏了起來,我們怎麼辦?”
趙援道:“這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如果有一天,他們聚集起一些人手,突然來襲擊咱們王府怎麼辦?就算他們知道攻打王府不可能,他們在王爺您出門的時候,發動突然襲擊又怎麼辦?”
想起邊軍以一敵十,殺敵如割草一般的場景,趙敬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殿下,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趙援深吸一口氣:“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將對手一鼓成擒,絕不能放走一個,否則,便是遺禍無窮.”
“你說得也有道理!”
趙敬點了點頭。
“而且殿下您去說,官家還會疑您是想對荊王斬草除根.”
趙援壓低了聲音:“荊王殿下也是您的兄弟,官家再不喜歡他,也是不願意殿下您把他往死裡整的。
您去說,官家只怕還不會信。
而且這事兒,即便真抓住了秦敏等人,荊王殿下也有大把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沒有發生的事情,便不能作數,您說是不是?”
趙敬倒吸了一口涼氣:“可是真要讓這事兒發生了,禁軍到時候能夠擋得住邊軍嗎?”
“這裡是汴梁,只要禁軍有準備,五千邊軍還真當自己是天兵天將嗎?”
趙援冷笑:“臣想來想去,覺得把這件事情透露給崔昂.”
“嗯?”
“崔昂與荊王已成死敵,一直以來,都以徹底扳倒荊王為己任,他得了這個訊息,肯定要說與官家聽!”
趙援笑道:“官家知他心思,必然也是半信半疑,說不定這樣的事情,官家還會問問殿下您.”
“我再來敲敲釘腳!”
趙敬興奮起來。
“不不不!”
趙援道:“這個時候,你要堅決地表示不相信荊王殿下會做這樣的事情。
殿下,這樣有兩個目的,您越是表示不相信,官家只怕心中便越是不踏實,二來,也能體現出您對兄弟的一片仁義之情.”
趙敬點頭:“接下來呢?”
“官家是何等樣人啊?既然心中已經起疑,必然會命令皇城司徹查,皇城司即便查出來詳細的東西來,但總是能找到一些端倪的。
有了這些苗頭,官家豈有不佈置佈置的道理?”
“子玉,你覺得父皇會如何做?”
“以官家的作派,當然是放長線,釣大魚,布好陷阱,等著荊王殿下自投羅網,到了那時候,誰也無話好說.”
趙援冷笑:“西北行軍總管蕭定、河北路安撫使馬興、三司使蕭禹這些人,都明目張膽地支援荊王,這讓官家有些猶豫不決了,畢竟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重臣,特別是蕭定、馬興二人.”
“他們支援得越兇,父皇就越是見疑.”
趙敬不以為然。
“可是也沒辦法再對付荊王了.”
趙援道:“這個威脅便一直沒有去除,官家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前段時間,不是一直說要讓荊王去江南某個寺裡抄經的嗎?可是蕭定一封奏摺,這事兒便化為了泡影.”
“如果荊王當真在汴梁造反,那官家讓他去江南抄經可就名正言順,蕭定也好,馬興也好,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了!”
趙敬興奮起來。
“正是.”
趙援道:“如此一來,殿下您的威脅,才算是一舉被清除了。
接下來,您只要耐心等待便好了.”
“只是真要等到老二發動,到時候只怕汴梁要遭兵災啊!”
楚王嘆息了一聲:“不知有多少人會死在其中?”
“現在這天下還是官家的天下呢?”
趙援呵呵笑道:“官家自會照看,等到殿下您登上了大寶,再來心疼自家天下也不遲.”
重新坐下來的楚王趙敬嘆道:“真正是想不到,林平這樣的人物,居然會甘冒奇險做這樣的事情,子玉,這個林平,當真就抓不得嗎?或者,殺了他也是好的。
這樣的人物,太危險了.”
“殿下,這樣的人,抓不如不抓,因為只是抓了他的話,到頭來還是要還回去的。
這是宋遼兩國不成文的規矩嘛,你看那趙正,在歸義城被俘,遼人不也是好好地還回來了嗎?只要不是被擊斃當場,到了他這個級別,已經不好公然殺了。
這小子滑溜得很,從樊樓出來,我馬上遣人去追蹤他,但卻還是被他跑脫了,再想找這個人,可就難了.”
“當時你就準備動手殺他了?”
趙敬笑道。
“自然,正如殿下所言,這樣的人,太危險了,不能抓,但如果他無聲無息地死在汴梁,到時候我們一問三不知,遼人自然也就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可惜啊,讓他跑了!”
趙援連連搖頭:“這個傢伙,以後一定會是我們的勁敵的.”
“他如果在遼國掌權,必然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耶律俊成為遼國的下一任皇帝,基本上已經是板上釘釘了,這兩年來,他在大宋身上拿到了來多的功勳!”
趙援道。
“但我聽說此人太看重遼地漢人,因此被契丹貴族所不喜.”
趙敬道:“在遼國,耶律俊還是有勁敵的,那個上京道的總督耶律喜便頗有聲望,而且此人長駐上京道,先天便佔了優勢啊!”
“耶律喜雖然勢力也大,手中也掌著軍權,但仍然不會是耶律俊的對手!”
趙援斷然道:“耶律俊在契丹人、女真人中,本來就很有聲望,而此人拜了林景為師,更是在今年中了遼國進士,因此而得了遼地漢人世家的擁護。
遼地漢人世家這些年來的勢力是愈發的大了.”
“遼國皇位繼承,每次總是弄得血淋淋的,希望這一次,他們也殺個你死我活!”
趙敬由衷地祝願。
“所以林平也要跑到我們汴梁來搞事情啊!”
趙援道:“遼國每一次這樣的廝殺,咱們的皇城司的影子也是若隱若現,這一次,遼國人終於抓住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林平這也是在為他的主子打算。
這一次遼國的皇位之爭,估計會讓遼國實力大損,所以他們不希望我們大宋平安無事,至少要讓我們也流點血,這樣一來,在接下來的幾年之中,雙主都政治動盪,誰也沒有法子向對方發起大規模的進攻.”
“深謀遠慮,一直於斯嗎?”
趙敬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還是得想法子找出這個人殺了才好.”
“這件事情屬下會去安排,不過林平既然敢露面,只怕也有自保之策,殿下,咱們卻也只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趙援卻是沒有什麼把握。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崔府之中,崔昂對著兒子崔謹道。
“你父親在河北一招不慎,險些便輸了全域性,如此大敗虧輸,放在以往任何一個人的身上,發配嶺南甚至發往沙島,那都是應當的,可是你父親,現在還站在御史中丞的位子上,仍然為官家所器重,這便是謀事在人了.”
“可是大人,我們也算是結仇無算了.”
崔謹有些無奈:“今日傳來的訊息,您怎麼看?如果秦敏等人當真到了汴梁,只怕你我父子,有些朝不保夕了.”
“呵呵,匹夫之勇,有何可懼?他們還真敢明目張膽來打我崔府麼?那還真好了,正好一網打盡.”
“可是那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崔謹搖頭。
“自然不能千日防賊,所以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崔昂笑道:“這一次,順便也讓荊王永世沉淪,再也沒有翻身之日.”
“大人,您要進宮去見官家嗎?”
崔謹拄著柺杖站了起來,他的傷,過了一年多了,仍然還沒有好利索,能撿回一條命來,完全是屬於奇蹟。
“不.”
出乎崔謹的意料之外,崔昂卻是斷然搖頭:“稟告官家幹什麼?官家想要消彌這樣的事情,一聲令下,把荊王給整出汴梁,弄往江南某個寺廟去唸經抄經,便啥事兒也沒有了。
或者官家仁慈,把荊王叫去喝斥一頓,荊王知道事情敗露,自然也就偃旗息鼓,會放棄那些邊軍,沒有了頭領的那些邊軍,還能成什麼氣候?必然要做鳥獸散,如此倒真是讓我崔家以後後患無窮了.”
崔謹點了點頭:“官家倒是有可能這麼做,如此是成本最小的.”
“官家成本小了,我能得到什麼!”
崔昂冷笑:“而且,此事沒有發生,荊王便會無罪,有蕭定、馬興這些人為荊王摧腰,指不定什麼時候荊王便會鹹魚翻身再次得勢,到了那時,我崔家更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必然要讓此事發生,從而坐實荊王之罪!”
崔謹喃喃地道:“可是大人,不稟報官家,又如何扼制荊王的造反?您不過是御史中丞而已。
邊軍的戰鬥力,您可是心知肚明也是見識過的,一旦讓他們在汴梁起事而事先毫無準備的話,說不定他們就真成功了,到時候荊王上位,我們崔家完蛋得更快.”
“所以,我現在要去見一個人.”
崔昂笑道:“經歷了這兩年的事情,你倒是成長得快,比你哥哥要強出不少,再歷練幾年,我崔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大人要去見誰?”
“自然是去見首輔夏誡!”
崔昂道。
“夏誡會幫著父親呢?”
崔謹驚道:“不是說荊王與夏誡在河北一直合作得很不錯嗎?”
“笑話。
在河北的時候,夏誡被荊王整治得慘不堪言,堂堂大名知府,天天只能去吟詩作畫遊山玩水,你以為夏誡這樣的人,會心甘情願嗎?”
崔昂笑道:“我做不到的事情,夏誡現在可以做到,我說服不了的人,夏誡可以說服。
兒子,你啊,還得學著點,看人,要直指內裡,千萬不要被表象所矇蔽.”
“兒子受教了!”
崔謹嘆道:“以前兒子就是太天真了,真以為蕭定是忠肝義膽,嘿嘿,豈料人家現在快成西北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