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原坐在最上首,下頭依次坐著秦開,秦敏,周鶴以及孫柺子。

任誰也想不到,他們現在聚會的地點,並不是在開封城地面上的任何一處地方,而是在地下。

在開封城那四通八達的地下排水系統之中。

汴汴黑道上的好漢們,多年以來孜孜不倦地在地下開鑿著屬於他們的地盤,原本的地下排水道早已經是千瘡百孔,縱橫來去的地道,如果不是深諳這裡秘密的人,進入到內裡之後,十成十的都是要迷路的。

而這些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也就成了汴梁這個大都市之中最為黑暗的地方,每時每刻,在這些地方,都在發生著一些讓人難以啟齒,甚至是不忍睹目的事情。

而孫柺子,就是這方世界裡的王者。

原本,他只不過控制了一半左右的區域,但這半年來,在秦敏等一幫人加入之後,這些軍漢用他們手中的刀子,將西城曹家的勢力硬生生地給打得節節倒退,不得不讓出了絕大部分的地盤。

要不是孫柺子考慮到真將曹氏趕盡殺絕的話,會讓對方破釜沉舟,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之下投奔官府,然後當了帶路黨,帶著官兵來剿滅這個地下世界的話,曹氏根本就不可能再在這方世界立足了。

現在曹氏雖然實力大損,但勉勉強強也還能活下去。

沒有山窮水盡,曹氏自然也不會去做那讓江湖上唾棄的勾當,在黑色世界之中,你這樣做了,最後的結果,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官府利用完你後,就再也懶得理會你,江湖上沒有人瞧得起你,指不定啥時候便會有人來伸張正義把你給滅了。

對於這樣的事情,官府甚至是樂見其成的。

“這個地方,蕭二郎的人知道嗎?”

洪原盯著孫柺子,沉聲問道。

孫柺子向他坦承了自己的來歷以及撐著他的後臺之後,當真是把洪原給驚著了。

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汴梁最大的黑幫的後臺,竟然是蕭家二郎,孫柺子只不過是他放在明面之上的一個傀儡罷了。

原本以為是好事,因為荊王一向是把蕭家視為最得力的奧援的,特別是蕭定現在手握兵權,更是舉足輕重,可是聽了孫柺子一番話,才知道蕭二郎從一開始就不看好荊王,甚至在臨走之前還叮囑不許手下插手奪嫡之事。

這就不能忍了。

現在,孫柺子已經成了洪原他們計劃之中的異常重要的一環。

“不知道!”

孫柺子道:“這個地方,是三個月前剛剛建立起來的,孫某知道輕重,這地方,除了極心腹的人之外,都不曉得.”

“那就好!”

洪原滿意地點了點頭。

幸好這孫柺子也是一個有野望,想往上爬的人。

對於這樣腦後長了反骨的傢伙,洪原並沒有多少好感,不過做為利用的物件,還是很不錯的。

看那蕭二郎的佈置,對這個孫柺子,也就是存了一個利用的心思。

說白了,就是利用這傢伙在斂財,然後收集情報而已。

孫柺子對於蕭二郎的事情,壓根兒就不知道多少。

“一旦我們決定要起事,那就必然要先拔除掉蕭二郎的手下,你有多少把握?對於蕭二郎安排在你手下的人,你心裡有沒有數?”

洪原接著問道。

孫柺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蕭二郎應當不會壞了我們的大事吧!”

秦開皺眉道:“蕭家對於荊王可是至關重要的,先不說蕭禹這個三司使的位置,蕭長卿現在手握重兵,屯兵橫山以北,前段時間更是明折上奏替荊王喊冤,我們這樣針對蕭二郎,讓蕭長卿知道了,只怕有些關礙!”

洪原卻是不以為意:“秦兄,從孫幫主的話中我們知道,蕭二郎與蕭長卿的意思只怕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大事,我們怎麼能心存僥倖呢?一點點的意外也不能出,但凡有苗頭,就要立刻掐死在萌芽狀態之中。

再者說了,我們也不是針對蕭二郎本人,就是到時候除了他的一些爪牙,蕭長卿何許人也,怎麼會在乎呢?即便是蕭二郎本人,也不見得會在乎是吧?”

“這倒是!”

秦開道。

“等到事情成功了,看在蕭學士與蕭總管的份上,荊王照樣也不會虧待了那蕭二郎!”

洪原道:“但現在,我們絕不能有絲毫留情。

要不然那蕭二郎知道了一些資訊而透露出去的話,便會陷我們於死地。

諸位,以那蕭二郎的德性,他還真做得出來。

因為這件事成了,他有好處,不成,因為他事先做的些事情,他照樣會得到好處,這個人,了不得!”

眼見著眾人都應聲稱是,洪原便接著安排道:“孫幫主,第一件事,你必須要先除了這韓老頭兒,怎麼做你自己去想辦法,但最好是讓人認為他是死於意外.”

孫柺子看了一眼秦敏道:“這件事,只怕還要借重秦敏兄弟,天工鐵藝裡雖然被二郎抽走了大批人手,但平常駐在那裡的,也有十好幾個,關鍵是一個個都不是普通人,我的手下不是不能對付,但想要沒什麼動靜就解決這就辦不到了.”

“我去!”

秦敏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把地圖給我,附近街道的地圖,天工鐵藝內部的地圖我都要.”

“這個沒問題!”

孫柺子點了點頭。

“好了,這只是一件小事.”

洪原揮了揮手:“秦敏,你說說定武軍陶大勇那邊的事情.”

“陶大勇已經同意加入我們了.”

秦敏道:“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透過定武軍,拿到相當數量的甲冑,刀槍、弓弩等武器。

一個月後,京中駐軍會有一次軍械的集中清理點數,把這個關口一過,便又到了下一年才會清點了.”

“也說是說一個月之後,我們便能將二千五百名邊軍武裝起來了!”

洪原興奮地道。

“還不行,定武軍沒有這麼多的儲備,只至還要兩到三個月,透過報損以及軍隊的正常補充,才能達到目標,不過洪師爺,只是最簡單的裝備,不可能與以前的邊軍裝備相提並論了!”

秦敏道。

“有了這些,已經足夠了.”

洪原興奮地揮了揮拳頭:“上四軍的戰鬥力,就是一砣屎。

我們邊軍,拿著木棍就能打得他們四處亂竄,更何況如今還甲冑刀槍齊全了。

軍事上的事情,便由秦兄弟和陶大勇兩個人全權負責.”

“王爺以前在河北經營時的那些商路,我全都重新聯上線了.”

秦開道:“他們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我只是從他們那裡籌集了大筆的銀兩。

諸位,如此多的銀錢向汴梁彙集,有心人一定會注意到的,瞞不了太久。

只要他們查到這些錢與荊王有關,事情只怕就會有變.”

“三司使!”

洪原深吸了一口氣:“這件事想要瞞住,便只能從三司使那裡下手。

這件事,只能讓荊王去做,我們夠不上蕭禹啊!”

“可荊王到現在為止,還拿不定主意!”

秦開有些苦惱。

“荊王很快就要拿定主意了!”

洪原冷哼一聲道:“聽說官家今年有意讓楚王代替他進行新年大祭,只怕再過上一段時間,就會下明旨了。

這意味著什麼,我想所有人都明白吧?”

“這是要立楚王為太子的意思了!”

周鶴拍著桌子道。

“不錯,正是這個意思。

所以今年年底,便是荊王最後的機會,過了今年,所有的事情,便不可逆轉了!”

洪原道。

“這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秦敏道:“要是楚王上了位,大家所期望的一切,全都要落空,別說什麼報仇雪恨,升官發財,到時候我們就要亡命天涯了.”

“孫幫主,接下來你的任務最重.”

洪原看著孫柺子道:“大量的軍械會進入這個地下通道,你要找地方保管好,到了時間,我們的人,便會在這裡武裝起來之後然後出擊。

其二,情報收集不能放鬆,你的內部,要不動聲色的清理乾淨了。

其三,你還要武裝一批信得過的心腹,到時候作為軍隊的補充.”

“明白!”

洪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我們做成了這件事,你就不再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黑幫的幫主了,到時候即便是蕭府的宴會,你也有資格去坐席的!”

孫柺子嘿嘿笑了起來,畢生所求,不就是這個嗎?“以後這裡便是我們的會議點,每半個月,在這裡集會一次,彙集各人所負責事情的進展情況.”

洪原道。

數天之後的一個夜晚,周鶴站在了林平的面前。

“這麼說來,他們已經拿定了主意,準備發動一場叛亂了?”

林平笑得極其歡暢。

“是兵諫,不是叛亂!”

周鶴抗聲道。

“而且,荊王也還沒有作出最後的決定.”

林平哧的一聲冷笑:“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荊王是什麼人?他沒有第一時間反對,便已經是同意了。

他的老祖宗在陳橋黃袍加身的時候,不也是惺惺作態?”

周鶴看著眼前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直恨得牙癢癢的。

“你很恨我?”

林平似乎能看穿他的內心。

周鶴想要搖頭,但最終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

林平笑道:“不過你也很清楚,這麼做,說不定真能幫你主子秦寬復仇,而且也真有可能把荊王送上大宋的皇帝位置,所以,你縱然恨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更何況,你還能為自己謀一份前程呢?周鶴,我有些好奇,這件事要是成了,你既然大遼的功臣,也必然是荊王面前的紅人,你到時候,你準備去哪裡呢?如果你想回來,我一定把你的家人送還給你。

林某人說話還是算話的.”

周鶴沉默片刻,道:“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活不成了。

林平,到時候,還請你在合適的時候,讓我的家人南返,讓他們回到故鄉,我在老家還有幾十畝薄地,足夠他們度日了.”

林平有些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眼前這傢伙,看來是早萌死志了,自己倒是小瞧了他。

不過這個唏噓也就在林平的腦中一閃而過便被他遠遠地拋開,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加緊推動這一次的行動,今年年末的大祭左右,最遲不能過正旦節,一定要發動起來.”

林平道:“要人,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甚至於我們大遼在宋國朝廷之中的隱子,都可以提供給你使用,要錢,我現在能調動的資金大約有十萬貫,你都可以拿去用.”

“人,錢,我都要!還有你所說的那些隱子,所有人,我都要用!”

周鶴用力地道。

“我怎麼感到你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把我們大遼的釘子都挖出來呢?”

林平笑道。

“也有這個意思.”

周鶴毫不掩飾:“我想到時候交給荊王殿下的,是一個乾淨的大宋.”

林平大笑起來:“你可真夠天真的,這些人沒了,很快,我們就能再扶植起一批人來。

金錢、權勢、美色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堅持得下來呢?好,就如你所說的,我把這些人的名單都給你。

周鶴,我算是傾囊相授了,你可別讓我失望。

如果你還想你的家人安全回家的話.”

“儘管放心,我還想替秦將軍復仇,想讓荊王坐上那張最高的椅子呢!”

周鶴嚮往地道:“也許我們會傷些元氣,但我相信,不出十年,荊王一定會帶兵北伐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

林平聳了聳肩:“周鶴,你又天真了。

就如同你所說的那樣,你們成功了,荊王北伐了,到時候,像我們這樣的家族,依然是你們荊王需要拉攏的物件。

呵呵,聽到這裡你心裡一定會很不平吧,可事實就是這樣。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像我們這樣的家族,總是會立於不敗之地的.”

周鶴真想啐對方一臉的口水。

可他知道,林平說得還就真是事實。

以林家在北地的聲望,勢力,如果他們願意倒向大宋,大宋只怕會答應他們所有的條件。

不像自己這樣的小人物,隨時隨地都是可以犧牲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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