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叛逃,讓董奎不得不下定決心棄威寧城而去。

正如死掉的董楨所說的那般,糧草不是問題,軍械不是問題,但人心呢?最早被易娘部吞併的易溪部一百多士卒,跑了。

他們無法靠近城門,但他們竟然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從他們防守的一段城牆之上垂下繩索,溜索而下,然後投奔了對面的宋軍。

這一番操作,直接讓董奎傻了眼。

縱然他的心腹還把持著四面城門,但易溪部給大家帶來了一個新的操作可能。

不得不走了。

這一次易溪部還只是逃了,下一次那一個部落要是立功心切,與外頭的宋軍勾結起來,讓宋軍從他們防守的地段爬上了城牆,那城破就是轉眼之間的事情了。

城一破,萬事皆休。

可是要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城內,易娘部上萬的家眷,那麼多的男女老幼怎麼辦?宋軍的騎兵可不是吃素的。

不說天狼軍本身的騎兵,天鷹軍的那些混帳王八蛋,只怕正想著用易娘部的鮮血來鋪就他們的前程呢!董奎思來想去,派了董春前去與王柱談判。

董春這個傢伙也是命大,這場戰事就是從他防守的金沙寨開始的,不過戰事開打之後,意識到事情不好的他,一路快馬加鞭,直接就逃回到了威寧,並沒有去跟董楨會合,倒是撿了一條命回來。

“放你們走?”

王柱笑吟吟地看著對面這個有些憔悴,又有些膽怯的易娘部將領。

“憑什麼呢?”

話說回來,如今王柱在西南也算是兇名昭著了,滅羅氏鬼國有他的份兒,殺羅杓更是由其主導,如今又率軍直逼威寧,大刀王柱在西南已可止小兒啼了。

別說董春有些怕,便是王柱麾下將領們,平時也挺怵這名統制。

董春看著大帳內轟然而笑的對方將領,其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幾年之前,大家還能坐在一起喝酒呢!“頭人說,易娘部現在的確境況不佳,但城內好歹也還有幾千敢拼命的兒郎,真要打起來,王將軍您也不見得就能討得了多少好,倒不如大家好聚好散,您放我們走,我們也給予您一定的回報,如上,兩相便宜!”

董春戰戰兢兢地道。

王柱的神情有些不可琢磨,“董奎能給我什麼回報?”

“城內佇藏有供數萬人一年食用的糧食,我們只帶走一半.”

董春道:“五個武庫,我們只拿起其中二個武庫的軍械。

另外,我們還給將軍準備了二十萬貫的銅錢以及不下於此數的珠寶玉器.”

“東西倒也不少!”

王柱似乎有些動容。

董春立即趁熱打鐵:“將軍,我們頭人說了,萬一雙方開戰,即便是我們戰敗了,那我們也絕不會把這些東西都留給將軍的,到了最後時刻,必然是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

倒不如我們做一場交易更划算,您說是不是?”

王柱哈哈一笑:“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要求!”

“將軍請說!”

董春大喜。

“我會派了人跟著你進城,一來是監督你剛剛講的這些條件得到完全徹底的執行,另外,不想走的部族,董奎不得脅迫他們離去。

想走的,我們也不會強制他們留下。

你們要是敢違反這一條,那我們說不得也就要翻臉無情了.”

董春沒有半分猶豫地就點頭答應:“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不想走的,我們也不會帶他們走,離心離德的,留在身邊反而還是隱患,你說是不是?不知那位將軍跟著我去?”

王柱一笑,看向大帳靠近帳門的一名將領:“高堂,你去.”

董春與那帳邊名叫高堂的將領都是愕然。

無他,只是因為這個叫高堂的將領,正是易溪部的頭人,數天前,剛剛從城內叛逃而出。

董春的臉色,頓時臭臭的極不好看。

但顯然,這個人選不是他能改變的。

王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高堂進城,一來是讓城內其它部落的人看一看他如今的狀況,二來,已經把董奎得罪死了的高堂必然不會讓董奎有半點漏洞可以鑽,甚至董奎還得百般小心這個傢伙無事生非,沒事兒找事兒。

真要翻臉了,易娘部的戰士指不定還有一條生路,但那些家眷,可就徹底沒有活路了。

三天之後,南門洞開,城內,易娘部主力攜帶著家眷自內源源不絕而出,向著六盤水方向行去,依照久定,宋軍果然沒有進行任何的干擾,任由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路行軍。

這也讓一直在小心警戒的董奎部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是沒有做最後的準備,萬一宋軍撕毀協議的話,隱藏在城內的同伴,就會點起大火,大家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得到好處。

“這個仗打得有些蹊蹺,不爽利!總覺是拖泥帶水的.”

嶽騰摘下了眼罩,拿著一塊絲巾,輕輕地擦拭著凹陷進去的眼窩。

只要一變天,這眼窩子就又酸又澀,不停地淌眼淚,讓他惱火不已,可再好的大夫,也沒法子解決這個問題“誰說不是呢!”

王柱撓撓頭,“可這是撫臺的安排.”

“沒開戰之前,撫臺就料想到了今日之局面?”

嶽騰瞪大了眼睛:“他怎麼就曉得董奎到了最後,還是會跑而不是與我們拼死一搏呢?”

“這就是撫臺之所以為撫臺,而我們,只能在他帳下為將的道理罷了!”

王柱一攤手道。

“我還是想不明白,你說讓董奎逃到了六盤水,這狗東西麾下還有幾千兵馬,手底下也硬扎,逮著這樣的機會不把他一口氣吞了,以後,豈不是麻煩更大嗎?”

嶽騰不解地道:“總是要打的,為什麼不趁他病要他命,反而要讓他有機會續上這一口氣呢?”

“或許是因為大理內部的局勢吧!”

王柱道:“我也看不透,大概是因為如此。

大理內部,紛亂之極,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吳可已經帶人趕去了,據說是澆最後一瓢油。

至於董奎帶走的這些人,撫臺大概還是想著以後收編吧!”

說到這裡,王柱笑了起來:“如今你的天鷹軍已經有近兩千人了,過幾天就要齊裝滿員了。

獨立編制的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部隊,我們可都是羨慕得流口水呢!”

“你羨慕個鬼!”

嶽騰不屑:“在這南方,可以供三千騎兵撒歡的戰場屈指可數,崇山峻嶺,無數河道,將大地切割得零零碎碎,根本就不利於大規模的騎兵作戰,很長時間裡,我的天鷹軍,大機率只能作為你們的佔略支援存在。

真正羨慕我啊,那得等那一天,我們重回了河北戰場才行啊!”

說到這裡,兩人卻是都沉默了下來。

嶽騰也好,王柱也好,都是河北邊軍出身。

“終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王柱咬牙道。

“要是碰上了秦敏,你怎麼辦?”

嶽騰突然問道。

“他現在在遼國,可是春風得意,吳可不是說,秦敏已經被遼國皇帝賜了國姓,現在叫耶律敏了嗎?統帶的皇后親軍屬珊軍已擴充到三萬餘眾,鎮守尚未完工的遼國中京,可是遼國現在最得勢的新貴啊!”

王柱撫摸著腰間刀身,淡淡地道:“從他成為遼國軍隊的那一刻起,我與他便緣份已盡,再次戰場相遇,只能刀兵相向,縱然不敵,也會拼個死活出來.”

“可惜了這樣一條好漢!”

嶽騰嘆息,“咋就成了耶律敏了呢?”

王柱一點兒也不恨秦敏,雖然現在秦敏成了耶律敏,雖然他的幾個哥哥都死在了遼人手中,但他不恨秦敏。

只不過真有一日在戰場之上遇到了對方,他也不會有一丁點兒的手下留情。

遠處,易娘部董奎的旗幟漸漸的遠去,直到看不見任何的蹤影,而城外的宋軍,此時也正在一隊隊的開進城中,與此相對應的是,那些不願意跟隨董奎而去的石門蕃部的小部族,正一個個的戰戰兢兢地聚集在城中的城守府裡,等待著王柱去發落他們。

董奎還是很守信用的。

答應了的東西,果然按照數目留了下來。

當然,他不留下來也不行,便是此刻,要是宋軍撕毀了協議,縱兵去追,他也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

不過很顯然,王柱沒有去追殺的任何意思。

安撫那些留下來的部族以及威寧城本來的百姓,打賞、撫卹、安置,等到王柱從這些瑣事之中脫身而出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七八天了。

嶽騰的天鷹軍終於滿員了。

他從投奔過來的那些部族之中又挑了近一千人加入到了天鷹軍當中,像鄔驚這樣的新銳,自然是要收過來的,而像蒯鵬,就年紀大了一些,本人也不想再在軍中廝混,那當然就只能回去放牛牧馬了。

在威寧生活了三年多的這些石門蕃部的小部落,願意回到他們古地去的,都可回去,當地官府會將他們以前生活的區域重新劃給他們,轉了一圈兒,他們終於又還是回到了原點。

不過與來時的悽惶相比,回去的他們,總算不是空著手。

至少宋軍分給了他們一些糧食,又給了一些安置費,特別是那些有家人入選了天鷹軍的,所得就要更豐厚一此地。

三年前來時,悽悽慘慘慼戚。

三年後回家,總算是有了些盼頭,至少,以後不用打仗了,只需要專心放牛牧馬了。

這幾日與馬湖部南广部的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交流,他們的好日子,讓石門蕃部的這些部民們,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少不得又要在心裡痛罵一頓董奎,想當年,要不是聽了董奎的話,跟著他逃來了威寧,這樣的好日子,本來也該有自己的一份兒啊!嘆一口,只能說一句造化弄人。

所幸,一切都還來得及。

貴陽府,安撫使衙門。

羅信讀完了來自於威寧的捷報,將奏報放在桌子上,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提筆疾書的安撫使蕭誠。

放下筆,蕭誠笑看著他:“有什麼不對嗎?”

羅信點頭道:“我只是搞不明白,撫臺為什麼不消滅了董奎這一支人馬,反而授意王柱讓這支軍隊離去!高迎祥可是我們接下來的大敵.”

蕭誠似笑非笑,“大敵嗎?倒也不見得.”

羅信心中一跳:“撫臺,難不成高迎祥還能投奔我們不成?既然不能,放任他力量壯大,豈不是就是給我們自己找麻煩嗎?”

“信之!”

蕭誠道:“敵人並不是永亙不變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敵人也可以變成朋友的。

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要拿下大理對不對?”

“對!”

“拿下了大理,我們想要對他實施有效的統治的話,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麼?”

“當然是打掉段氏對於大理統治的合法性、有效性!”

“但是段氏統治大理已經有無數年月了,正統性已經深入人心,我們能怎麼辦?”

“高氏不是馬上就要篡位了嗎?段氏是高氏打下去的,與我等無關。

我們是撥亂反正.”

“好,那在大理境內,就只有高氏一家勢力嗎?”

一問一答到了這裡,羅信當即便怔住了。

“高氏掀翻了段氏,篡了位,其它勢力又掀翻了高氏,就此大理進入到了數家爭雄的局面,誰也幹不掉誰,誰也奈何不了誰!”

蕭誠看著羅信,道:“這個時候,高迎祥為什麼就成不了我們的朋友呢?”

羅信背心裡涼嗖嗖的,他大概已經明白了蕭誠的意思。

大機率的,大理境內的那些掌控一方勢力,有能力影響到大理局勢的大家族們,在這一次的大事件之中,只怕是鮮有能倖存下來的了。

撫臺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他需要一個乾乾淨淨的大理。

不,雲南。

彩去之南。

羅信抬頭,看到安撫身身後牆上掛著的那一面地圖,用紅筆勾勒出來的大理疆域之上,紅色的雲南兩個字,是那樣的醒目。

他站起身來,叉手向蕭誠恭敬地行了一禮。

叔叔讓自己來到蕭誠身邊當一個幕僚,最初自己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還是叔叔這樣的老江湖眼光毒辣啊!安撫使比自己還要年輕上幾歲,不過這治理天下的手腕,委實不是自己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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