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總是不可捉摸。

沒人能想到,麗桑卓對福斯拜羅、對德瑪西亞的一次試探,會引起那麼多讓人意想不到的後果。

遠古約德爾人從冰封中醒來,雪人感受到了族人在夢境之中的呼喚,小小的英雄走上了尋找艾尼維亞的道路……

如果將目光放得更加長遠,那這或許還意味著德瑪西亞對於弗雷爾卓德態度的轉變,卡爾亞對小世界的自我改造,甚至諾克薩斯北方戰略的變更,等等等等。

而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時此刻,麗桑卓卻不得不蜷縮排自己的霜衛要塞深處,安靜地舔舐被惡魔重創的傷口。

哪怕已經及時撤回了自己的意志,但她的靈魂還是遭到了重創,那種整個人都彷彿被撕裂開來的滋味,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願意再嘗試了。

本來想著趁艾尼維亞涅、蠢蠢欲動的監視者遭到鎮壓的機會,騰出手來處理一下日漸壯大的阿瓦羅薩部族、斬斷他們身後的溫血人盟友,但沒想到這一出手,結果卻是自己短時間內再也沒有能力直接干預弗雷爾卓德的局勢,堪稱偷雞不成蝕把米。

考慮到艾希在這次嚎哭深淵危機之中又刷了一波聲望,恐怕她很快就會誕生於拉克斯塔克主持弗雷爾卓德會盟的想法。

相較於其他的戰母,艾希最大的優勢在於她所統帥的部族名為阿瓦羅薩,是三姐妹的正統傳承――這個正統在阿瓦羅薩孱弱的時候屁用沒有,但當部族隨著艾希的經營和北境貿易的輸血、日益強盛的時候,阿瓦羅薩的名頭將會帶給艾希無盡的好處。

毫無疑問,麗桑卓並不希望見到一個名為阿瓦羅薩的部族在曾經的弗雷爾卓德聖城拉克斯塔克主持一場大規模的會盟,考慮到艾希一貫以來的態度,那恐怕會動搖霜衛部族在弗雷爾卓德的權威。

而霜衛部族的權威一旦動搖,那些被藏在寒冰之下的歷史,恐怕也有朝一日會浮出水面,而和那段歷史一併復甦的,恐怕還有讓麗桑卓無比忌憚和擔憂的監視者。

在弗雷爾卓德,所有人都認為三姐妹是一切的起源,她們哺育了文明,帶領著弗雷爾卓德人走出矇昧,並將自己的力量以血脈的形式流傳下來,從此之後,寒冰血脈成為了弗雷爾卓德人世代流傳的力量。

然而,麗桑卓自己卻知道,寒冰血脈的力量之源並非自己,如果歸根結柢的話,這份力量恐怕要追溯到某個潛藏在深淵之下、此時正沉浸在夢境之中,用虛幻的夢境畫餅充飢的古老監視者。

這份力量,是們給予三姐妹的恩賜,只不過在最後的時刻,三姐妹為了讓弗雷爾卓德免於被徹底吞噬而選擇了反戈一擊,在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之後,將其用夢境和臻冰牢牢地封印在了嚎哭深淵之下。

那是一段交織著無畏、犧牲、勇氣、智慧、欺詐和背叛的歷史,在那段早已沒有了任何文字記載的歷史之中,麗桑卓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現在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弗雷爾卓德的局勢失控,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一個阿瓦羅薩的繼承者成為拉克斯塔克平原的共主,更不能允許她採取親近溫血人的方式讓弗雷爾卓德走上另一條道路。

監視者永不饜足,沒有對弗雷爾卓德的絕對控制,麗桑卓就沒有辦法驅馳那些霜衛勇士,如他們的前輩一樣,走向深淵、走向犧牲。

可惜,在現在這個時候,麗桑卓已經沒有了親自出手的能力。

她能做的,只有在將自己冰封進陵墓自我治療之前,先安排好壓制艾希的一切。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有誰、有什麼,能夠壓制艾希,阻止她在拉克斯塔克進行一場會盟呢?

思忖良久,麗桑卓終於決定召見一個特殊的客人。

或者說……囚徒。

……………………

在塞拉斯四十多年的人生裡,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是在監獄裡度過的。

當他還是一個年輕人的時候,他就曾經因為魔法失控事故被投入了禁魔監獄。

那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歲月,他曾經無數次反思自己的過去,反思自己和父母的選擇,直至他意識到,身為一個施法者,他天然地站在了德瑪西亞的對立面。

自己因為魔法失控而被投入禁魔監獄,但貴族們卻能在自己的莊園內使用各種閃爍著魔法靈光的物品,而不必付出任何代價――除了魔法之外,德瑪西亞還存在著另一種不可逾越的劃分。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塞拉斯開始憎恨這個國度,憎恨這個表面上崇尚公正,但卻透過天賦和出身天然地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國家。

在塞拉斯看來,既然德瑪西亞並不能做到如自己所提倡的一般公正,那又何必虛偽地將魔法視作邪惡?

一切的歸根結底,不過是貴族老爺們的恐懼罷了!

在黑暗的禁魔監獄,塞拉斯一面承受著禁魔石的汲取,一面尋找著自己離開的辦法,直到他遇見了那個叫伊諾的小女孩。

塞拉斯本以為那是一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人,她的天賦不錯,也被貴族所利用,然後被人如同丟垃圾一般丟進了禁魔監獄,作為她的“鄰居”,塞拉斯第一時間就想要拉她入夥。

但讓塞拉斯萬萬沒想到的是,伊諾卻有一個貴族朋友,那個貴族朋友再一次打破了德瑪西亞的公正,將伊諾救出了監獄。

甚至那個貴族還義正辭嚴地反駁自己的說辭,並大言不慚地承認了自己法師的身份。

可笑,多麼可笑!

再後來……那就是三年之後了吧?

抓住了唯一的機會,塞拉斯打破了雄都的城牆,解放了無數被囚禁的法師,並帶著他們衝向了自由――直至加里奧從天而降。

當正義巨像落在了宏偉廣場上的時候,塞拉斯幾乎萬念俱灰。

當加里奧的重拳落下,他拼盡了最後的力量,汲取了身邊一個戰友的魔力,呼喚著風的力量,帶著自己衝出了包圍圈――對於那個人最後的驚愕和不可置信,塞拉斯的心裡充滿了歉意,但他沒有選擇。

只有自己才能真正解救德瑪西亞的法師,這是必要的犧牲。

一路的顛沛流離,一路的篳路藍縷。

在藍袍鬣狗的追逐下,塞拉斯最終穿過了龍脊山脈的一條冰川裂隙,進入了弗雷爾卓德,併成為了凜冬之爪的一員,在這裡,他穿上了弗雷爾卓德的服飾,開始使用弗雷爾卓德人的語言。

哪怕北境人向來對弗雷爾卓德滿足的劫掠痛恨無比,但塞拉斯卻依舊堅持選擇了和瑟莊妮合作,並引導著凜冬之爪的大軍,突襲了密銀城。

和凜冬之爪合作的失者們毀掉了德瑪西亞人的大壩,滾滾而來的狂怒之水淹沒了辛苦開墾出來的農田,出身自邊溝鎮的塞拉斯很清楚這是怎樣的破壞,但他也很清楚,這一切都是改變德瑪西亞的必要犧牲。

洶湧的大水保衛了密銀城,頂著德瑪西亞之力名頭的蓋倫在自己的面前不堪一擊,塞拉斯幾乎就實現了他對於德瑪西亞的復仇,而就是在這個緊要關頭,一束光照耀到了密銀城。

正義巨像又一次沖天而降,毫無準備的弗雷爾卓德大軍被兩面包夾,徹底陷入了崩潰。

瑟莊妮迎上了半空之中那璀璨的光華,卻被一劍斬落,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而意識到了後續北境軍團會在歸途攔截的塞拉斯,則是追尋著瑟莊妮的方向,順勢也潛入了水中。

但是他沒有找到瑟莊妮。

塞拉斯不知道瑟莊妮去了哪裡,他只知道自己的復仇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失魂落魄的塞拉斯徘徊了很久,最終再次選擇了踏上去往弗雷爾卓德的道路――或許,他的復仇夢想,也只有弗雷爾卓德的漫天飛雪能實現了。

再次來到了弗雷爾卓德的塞拉斯曾經尋訪過那些失者的力量,但在嘗試著接觸了失者之後,他卻發現自己似乎完全無法承載它們體內的狂野的力量。

與其說失者使用的是雷霆魔法,倒不如說他們借用了無畏狂雷的力量,這份力量哪怕是塞拉斯,也幾乎沒有能力駕馭。

相較於失者的力量,塞拉斯倒是覺得寒冰血脈的魔法控制起來更加高效。

於是,他開始尋找霜衛祭司們的蹤跡。

找到霜衛祭司並竊取他們的力量,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習慣了作為弗雷爾卓德唯一施法者的霜衛祭司們,從來就沒有過什麼提防的意識,尤其是在塞拉斯的頭髮也漸漸變成了銀白色、外表看起來和霜衛祭司越來越接近的情況下,那些和他初次見面的霜衛祭司,都絕對不會想過,這個口音有點奇怪的同胞,其實是一個覬覦著自己魔力的德瑪西亞人。

透過一路的竊取魔力,塞拉斯對冰霜魔法的使用開始越來越成熟了起來,在艱難環境的磨礪之下,他本人的魔力也越發渾厚,在這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他已然踏入了超凡之境,真正擁有了推動命運齒輪的資格!

然而,還沒等塞拉斯再次開始籌劃自己的復仇,麗桑卓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弗雷爾卓德的霜衛祭司很多,他們或是在平原遊蕩,或是駐紮于山腳下的部族內部,遵循著麗桑卓的意志,履行著自己身為寒冰血脈的職責。

雖然塞拉斯偷襲了不少霜衛祭司,但在弗雷爾卓德這個地方,意外隨時可能發生,就算是霜衛祭司,也可能死於一場滑稽的災難,所以最開始的時候,他並未引起任何注意。

但是,當他成為了超凡者,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身為冰霜女巫的麗桑卓,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個不一樣的“寒冰血脈”,於是她派出了使者,將塞拉斯接到了霜衛要塞。

她要親自“見”一見塞拉斯。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膽大包天的塞拉斯在見到了麗桑卓之後,盤算的卻是如何竊取麗桑卓那堪稱可怕的魔力。

在塞拉斯看來,自己一路上已經竊取了很多霜衛祭司的魔力,他們的魔力和血脈雖然特殊,但控制起來卻沒有太過困難,那麼作為他們的領袖,麗桑卓的魔力也並非完全無法竊取!

而且,塞拉斯事先也打聽過了,“這一代的麗桑卓”才剛剛繼承了冰霜女巫的位置,此時她體內讓人心驚肉跳的魔力,肯定都是從上一代那裡透過某種手段繼承來的。

這不是上天賜給自己的禮物麼?

於是,在和麗桑卓單獨會面的時候,塞拉斯主動靠近,假意匍匐在地施禮之時,接觸到了麗桑卓如流動的臻冰一般的裙角。

趁著這個機會,塞拉斯發動了自己的天賦,開始瘋狂地汲取麗桑卓的魔力!

下一刻,一股較之失者更加狂野的力量不講道理地湧入了塞拉斯的體內,他甚至來不及產生任何一點喜悅的念頭,就從內到外徹底凍結了起來。

這還不算完。

恍惚之間,塞拉斯隱隱感覺自己的身體雖然還保持著被凍結的姿態,但意識卻漸漸地清醒了過來。

可還沒等他心生慶幸,冰霜女巫就隨之如夢而來,她用不可反抗、無法忤逆的姿態,從塞拉斯這裡得到了他過去的一切,然後輕蔑地將他丟入了一片如垃圾場一般的監牢之中――塞拉斯見到了最後一個畫面,就是身邊無數姿態怪異的、和自己一樣的活死人冰雕。

在那之後,塞拉斯就失去了意識,他似乎始終醒著,但又沒完全清醒,他始終身處半夢半醒之間,彷彿在做夢,但又彷彿沒有任何夢境可言。

他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和變化,眼裡也一直都看得到身邊的冰雕,但這一切都沒有被他的記憶所記錄下來。

又或者,他的記憶在產生的時候,就已經被迫不及待的吞噬掉了。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塞拉斯大腦一片空白地醒了過來,一個年輕的霜衛祭司站在了他的面前。

“跟我來。”對方的聲音無比清冷,彷彿是萬載不化的臻冰,“女巫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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