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一臺戲。

前提是,戲臺上的戲詞大家必須用同一種語言,這樣才能聊下去,氣氛才能聊得歡快。

現在的問題是,三個女人將彼此想表達的意思全都理解錯了。

金達妍明明是委婉地拒絕,被崔婕和金鄉理解成了需要體面,需要夫君主動一點。

你一個北棒剛來到大唐,還沒了解中原文化和語言的博大精深,玩什麼委婉?

這下弄岔劈了,崔婕自認為理解了她的意思,自信滿滿地握住她的手。

“好,我會讓夫君給你一個交代,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家.”

金達妍又愣了。

是我剛才沒表達清楚嗎?

我不要什麼交代,只需要安安靜靜在長安城度過此生啊!

“夫人,我不是那個意思……”金達妍慌忙解釋。

崔婕鳳目一掃:“再說就矯情了.”

正室大婦的氣場凌厲,金達妍也怕了,不敢再吱聲。

三女關了醫館,一團和氣地上了馬車,相攜回國公府。

…………

新羅戰場已進入白熱化,滅國在即,李勣的軍報奏疏也來得勤,幾乎是每天一道。

除了遞送太極宮一份,還抄送一份給李欽載。

李欽載看完最近的一份軍報,在書房裡鋪開地圖,趴在上面不停用手指比劃著什麼。

海東半島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了,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輕敵大意。

既然要滅國,那就滅得徹底一點,最好能把新羅國王室一鍋端了,不然最後跑了這個,逃了那個,雖然不至於對大唐構成太大的威脅,那也是一隻趴鞋面上的癩蛤蟆,它膈應人。

府裡書房內還有一位長輩,蘇定方。

東征之戰,大唐抽調了當朝幾乎所有的名將出徵,長安城碩果僅存的名將也就只剩下蘇定方了。

所以關於海東半島的戰事,李欽載只能跟蘇定方商量。

相比李欽載的表情凝重,蘇定方卻顯得氣定神閒,盤腿坐在蒲團上,打量著書房裡的擺設。

“嘖,英公出徵在外,他的書房就被你小子霸佔了?看你把他的書房弄得亂七八糟,等英公凱旋歸來,非把你吊在旗杆上抽.”

蘇定方調笑道。

李欽載心不在焉地道:“這有啥,爺爺的就是孫子的,我就算一把火燒了書房,爺爺他老人家……”

話音戛然而止,蘇定方饒有興致地盯著他:“他老人家如何?你繼續說呀.”

李欽載嘆了口氣:“他老人家當然不會放過我,大約會把我也火化了……我這孫子當得跟孫子似的,沒法講理.”

蘇定方嘲諷地嗤笑,然後不懷好意地戳火:“你爺爺是國公,你是郡公,就差一點點,你怕啥?以後跟你爺爺說話儘管大聲點,你若被清理出門戶,蘇爺爺要你,你來給我當孫子.”

李欽載簡直無語了,這老不正經的當真是名將嗎?

“小子若是給您當孫子,您蘇家的女兒孫女什麼的,不怕被我禍害了?”

蘇定方哈哈大笑:“老夫求之不得,我有個女兒三十來歲,已嫁人生子了,小子若好這一口兒,老夫這就讓女兒女婿和離,給你做妾……”

“對了,老夫還有個孫女,十三四歲了,模樣周正得很……”

李欽載急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小子胡說八道,蘇爺爺莫當真.”

蘇定方這才湊過來,低聲笑道:“小子喜歡什麼,老夫給你什麼,海東半島平定後,大唐對外用兵的機會約莫不少,那時你跟陛下舉薦一下老夫,長安這一幫老殺才裡,老夫還算年輕,為大唐再征戰個一二十年沒問題……”

李欽載恍然,原來老貨憋著這主意呢,不惜賣孫女求榮了……

這事兒不能應,李欽載不喜歡摻和朝堂事,大唐對外用兵,誰當主帥是李治的事兒,李欽載胡亂插嘴會給李家惹禍。

“聊戰事,蘇爺爺,咱們聊戰事……”李欽載生硬地轉移話題。

蘇定方不屑地嗤笑:“老夫征戰一生,斬敵無數,勝局無數,跟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混賬小子聊個屁的戰事!”

“高句麗打過幾仗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小子,你還差得遠,什麼時候從死人堆裡打滾幾十年,才算勉強有資格跟老夫聊戰事.”

李欽載深呼吸,好生氣,但好像無法反駁……

“長齊了……”李欽載弱弱地道。

“啥?”

“毛,長齊了,青春期就開始長了……”李欽載虛弱地回應。

蘇定方捋須半晌沒說話。

老夫跟你聊資歷,你特麼跟我聊毛長沒長齊……

這混賬小子越來越不著調兒了。

嘆了口氣,蘇定方指著地圖道:“把老夫叫來你府上,是不是想說新羅滅國在即,此時英公應未雨綢繆,調動孫仁師的水師封鎖海疆,堵死國主金法敏和王室親眷的出逃之路?”

李欽載大感欽佩:“沒錯,小子就是這個意思.”

蘇定方又道:“金法敏和新羅王室若要出逃,最大的可能會往哪裡跑?”

李欽載想了想,道:“小子以為,北方的靺鞨部,室韋部是金法敏最後的求生希望.”

蘇定方點頭:“不錯,你小子經歷了戰事,還算有點斤兩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大唐除了封鎖海疆,還應陳兵遼東,對靺鞨部室韋部施壓?”

“是的。

海東已平,現在大唐的東面只剩下靺鞨室韋等部這些後患了,索性一次剿了,給大唐未來征服新大陸留下充足的太平環境.”

蘇定方嘆了口氣,道:“老夫在長安也是日夜摸索海東局勢,小子你的話雖說不錯,但為將與為帥不同,為將者只需領兵在戰場上取勝,但為帥者卻要通盤考慮.”

“考慮的不僅僅是戰場取勝,還要考慮後勤,兵員,將領能力,天時地利等等.”

“大唐東征,先滅高句麗,再滅新羅國,耗時已近兩年,小子啊,你仔細想想,將士們已打了兩年的仗,已是久疲之師,他們還有餘力打北方的靺鞨和室韋嗎?”

李欽載默然。

蘇定方的話他當然也考慮過,只是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於是思考問題的方式也不同。

李欽載的用意是,將士們再辛苦一點,咬咬牙索性把靺鞨和室韋全滅了,此戰之後,大唐雖說仍會往大海的盡頭擴張,但大唐本土卻足有數十年的太平年景,何不一鼓作氣把事兒全辦了。

蘇定方的想法卻很現實,久疲之師不可用,用則必生禍。

轉念一想,李欽載不得不承認,蘇定方的想法其實是正確的。

自己終究是年輕人,做事有些急躁了,軍國大事不可兒戲,一個念頭的差錯,便是埋葬千軍萬馬好健兒的禍端,李欽載不能讓無數大唐將士的性命為自己的想法買單。

想通之後,李欽載笑了:“多謝蘇爺爺提醒,今日幸虧請您來了,不然小子可能會犯了大錯,誤了萬千將士的性命.”

“小子這就給爺爺寫信,請孫仁師所部水師封鎖新羅東面海疆,若金法敏和王室逃竄到北方靺鞨部,那也是天意,留他一命亦無妨,將來還會成為大唐與靺鞨開戰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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