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不願跟江南望族公然翻臉,不是實力不夠,而是不忍對內動刀兵,徒增大唐內耗。

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像隋末時期,天下世家門閥聯合起來造反。

但今日不同往日,唐軍在兵器上佔據了絕對優勢,天家皇族站的又是平民的立場,隋末那種牆倒眾人推的局面,已不可能在如今的大唐複製。

正如李欽載所說,八大望族涉嫌謀反的事不會那麼簡單結束。

朝堂上沸反盈天,當李治和幾位重臣把輿論炒起來後,滿朝文武看懂了臉色,於是對八大望族群起而毆之。

參劾的奏疏一天比一天多,望族出身的官員深陷泥沼無法抽身,刑部尚書劉祥道也開始對官員清查,昔日的政績也好,見不得光的爛事也好,樁樁件件翻出來,在太陽底下暴曬。

李欽載和門下弟子報復八大望族的事,好像被人徹底遺忘了似的,朝堂上根本無人提起,大家都卯足了勁對八大望族開火。

李欽載當然也不願湊著熱鬧,於是朝堂沸沸揚揚之時,李欽載果斷抽身而退,繼續過著鹹魚般的日子。

心裡還是有些感激李治的,他幫李欽載順利解決了這個麻煩。

為了投桃報李,李欽載給太極宮送去了一百多斤新鮮牛肉。

是的,甘井莊的牛不幸又崴腳了,風水不好,牛就是容易崴腳,渭南縣令都沒辦法。

李家別院每年都要上交不少罰金,每頭崴腳的牛被宰殺,地方縣衙都要罰錢的,李家交罰金特別痛快,而且交得喜氣洋洋跟過節似的。

後來有個叫李白的詩人喝多了寫詩,他說“烹牛宰羊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說的大約便是李家別院的盛況。

武后領著長安城的命婦去洛陽祭祀農壇,一去已有月餘。

幾天後,洛陽傳來訊息,武后祭祀完畢,已領著命婦們在回長安的路上。

武后在洛陽不僅祭祀農壇,還幹了一件令洛陽當地頗為驚訝的事。

她召見了洛陽當地官員,從皇后個人的金庫內帑裡撥錢五千貫,在洛陽設慈善堂,並特別註明是代天子行善,用以賙濟關中貧民災戶。

皇后帶頭撥錢行善,命婦們自當欣然景從,於是從長安跋涉而去的百十位命婦慷慨解囊,每人出錢少則數百貫,多則一兩千貫,紛紛投入慈善堂內。

一筆總數加起來大約十來萬貫的善款,居然就這樣湊起來了。

崔婕和金鄉也是隨行的命婦,二女早有商量,於是代表遼東郡公府痛快捐出了三千貫錢,而且金鄉還自告奮勇,願為皇后籌備建立慈善堂的具體事宜。

金鄉的表態令武后頗為驚訝,想到建立慈善堂的主意本就是金鄉她男人出的,崔婕和金鄉又捐了三千貫錢,是除了皇后之外捐錢最多的權貴人家。

於是武后思量之後,也答應了金鄉所請,任金鄉為京畿道慈善使,以女官之職全權籌備洛陽慈善堂一事。

不得不說,大唐確實是數千年曆史裡最開明的朝代,女人在這個朝代是能當官的,而且也能掌握一點小權力,那些不甘在家中相夫教子耗盡一生的女子,努努力也能找到展現自己能力的舞臺。

金鄉無疑是幸運的,她有開明豁達的夫君,也有皇室宗親的身份,她的人生如同裹在蜜糖裡,被無數平凡的女人羨慕嫉妒著。

能怎麼辦呢?她這輩子受過最大的苦難,就是投胎時的咬牙奮進,與此同時,她爹滕王打了個哆嗦。

…………

長安城,國公府。

李欽載終於得償所願,將後院池塘裡的蛤蟆全逮了,然後剝皮下鍋,沸油炸至金黃,猛下調料,一盤油炸田雞香噴噴端上桌。

這個年代沒有動物保護法,蛤蟆敞開了吃。

田雞肉又香又嫩,用來下酒再合適不過。

晚飯過後,府裡眾人消了食,快安寢之時,李欽載端出了夜宵,又命丫鬟取來冰鎮葡萄釀,坐在院子裡自斟自飲。

有人吃夜宵,總是特別吸引人的。

很快蕎兒弘壁,還有上官兄妹都被香味吸引來了。

李欽載笑呵呵地命人取來碗筷,讓孩子們一起吃。

當爹也好,當老師也好,除了學業上嚴格要求外,生活裡不必太嚴厲,該吃吃,該喝喝,李欽載又不是道德君子老學究,犯不著在孩子們面前找存在感。

一大四小吃得嘴角流油,剛吃到一半,後院閃過一道嫋娜的身影。

李欽載還沒發現,蕎兒卻高興地揚起了小手:“金姑姑,快來吃蛤蟆,我爹親手做的,特別香.”

李欽載扭頭,赫然發現金達妍從樹影裡走出來,看著院子矮桌上那盤金黃香脆的田雞,金達妍暗暗吞了口口水,板著臉道:“寢前不食,否則傷脾傷胃,我是大夫怎會犯戒?”

蕎兒眨眨眼,又看了看李欽載。

片刻後,金達妍已坐在矮桌旁,一筷挾起一隻肥嫩的田雞腿塞入櫻桃小嘴裡,渾然不覺一縷油光流下。

“真香!”

金達妍讚道。

李欽載哈哈一笑,朝她眨眨眼:“有肉無酒,豈不辜負這良辰美景?金神醫喝點葡萄釀嗎?冰鎮的喲.”

金達妍瞪大了杏眼,一臉掙扎。

蕎兒在旁幫腔道:“肉都吃了,還在乎喝幾口酒?”

“會發胖的……”金達妍咬牙支撐著僅存的理智。

“大唐以女子豐腴為美,金神醫太瘦了,全身不到三兩肉,若能胖一點,更添嫵媚風韻.”

李欽載笑道。

金達妍猶豫半晌,終究抵不過冰鎮葡萄釀的誘惑,狠狠一咬牙:“今日拼了!只限今日,明日起一定要自律!”

李欽載哈哈一笑,給她斟滿了一杯葡萄釀。

大唐權貴飲酒很講究,飲什麼酒用什麼杯,普通的三勒漿或是米酒用漆器酒盞,葡萄釀卻一定要用夜光杯。

所謂的“夜光杯”,其實就是透明度較為渾濁的琉璃杯,這東西在如今的大唐還是稀罕物件兒,看著渾濁發黃,但也值不少錢,權貴門戶才消費得起。

端起半透明的琉璃杯,金達妍仰脖飲盡,冰涼的感覺順著喉嚨直達胃部,頓時發出爽歪歪的嘆息。

“真舒服!人生如此,死而無憾.”

金達妍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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