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嘴上痛罵李欽載,但李欽載的表情卻很放鬆。

拿捏了李治的心態後,李欽載知道他的痛罵不過是暫時的宣洩,畢竟天子給臣子擦屁股,換了誰心裡都不爽。

李治也不客氣,滔滔不絕罵了半天,終於罵爽了,端起一盞清水一飲而盡。

“你錯了沒?”

李治瞪著眼睛問道。

李欽載急忙道:“臣錯了,大錯特錯.”

“你錯哪兒了?”

“臣錯在不該出手報復,江南望族勢大,他們突襲臣的車駕,刺殺臣的弟子,是臣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臣應該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讓他們突襲,敢反抗就是不給面子,更別說事後還敢帶著部曲上門報復,簡直是倒反天罡,臣該死!”

李治目光有些呆滯,片刻後,咳了兩聲,道:“倒也不必如此自賤,有人突襲你的車駕,刺殺你的弟子,你自然應該……”

李欽載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鼓勵:“應該怎樣?說出來.”

李治遲疑地道:“反抗……自然應該反抗的,我大唐堂堂郡公,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功臣,怎能沒有血性?可你這血性未免太濃了一點兒.”

“報復就報復吧,你下手何必如此狠辣,八大望族的府邸被拆毀,幾百條腿都被你打斷……”

李欽載一臉無辜地道:“陛下,臣只報復了吳郡顧氏啊……”

李治被懟得大聲咳了起來,咳得面紅耳赤。

好像……把自己套進去了。

李欽載報復的是吳郡顧氏,那麼問題來了,另外幾家是誰報復的?

他那幾個皇子公主就佔了三家名額,更要命的是,訊息還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皇子公主的行動也是他默許甚至攛掇的。

君臣二人根本就是配合著幹了一件大事,現在李治罵李欽載,越罵越沒立場。

事兒是君臣二人合夥乾的,罵他不就是罵自己嗎?

場面有點尷尬,李治老臉漲紅,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作為大唐忠臣,所謂主憂臣辱,李欽載怎麼忍心看李治憂愁呢。

於是李欽載立馬遞上臺階讓他滾下來。

“陛下,要不……共飲幾盞,吃點牛肉?”

李治精神一振:“此議甚佳,允了!來人,傳御膳,牛肉燉爛一點,多湯汁,少鹽.”

李欽載扭頭朝殿外的宦官補充道:“酒要葡萄釀,冰鎮的。

再弄一些牛羊烤肉,用竹籤串起來烤,多撒孜然.”

此時的大唐燒烤界已出現了孜然,此物最早是從天竺和波斯傳到西域,被西域胡商帶來中原,最後漸漸流行起來。

“孜然”是波斯語音譯過來的,在中東地區,它有個學名叫“安息茴香”。

為啥叫“安息”呢?因為這玩意兒最初的用途是防腐劑,用來塞在埃及木乃伊肚子裡防止腐化的,木乃伊不腐,自然就“安息”了。

傳到中原後,有人發現這玩意兒撒在烤肉上居然非常美味,也不知第一個撒烤肉的人經歷了什麼。

於是烤肉撒孜然的習俗就這樣傳了一千多年。

萬物皆能吃,如果不能吃,一定是不好吃。

神奇的老祖宗,神奇的華夏。

宦官應命轉身傳膳去了。

李欽載朝李治笑道:“葡萄釀正應冰鎮,喝著才爽利.”

李治贊同地點頭:“沒錯,朕亦喜冰鎮.”

沒過一會兒,酒菜被宮人端上來,李治命人在大殿中央擺了一張矮桌,君臣面對面盤腿而坐,各自飲酒擼串兒,這架勢有幾分前世夜宵燒烤攤的氣質了。

幾盞酒下肚,李治好像完全忘了剛才大罵李欽載的事,一副老友知己喜相逢的模樣,龍顏悅得很。

畢竟自己也有份參與,再罵就不禮貌了。

君臣對酌幾盞後,李治擱下酒盞,突然嘆息道:“朕雖貴為天子,然人生太多不可為,景初,有時候朕很羨慕你,你活成了朕想要的模樣.”

“有才華有本事,文可治國,武可安邦,尤其能夠不必妥協不必退讓,縱橫天下快意恩仇,這份灑脫心境,朕此生怕是難望項背.”

“朕端坐廟堂,卻無法像你這般灑脫,甚至連喜怒哀樂都不由自己.”

“鍾愛某種食物,太醫說不可多食,討厭某個人,朝臣說不可弄死,劉仁軌在殿上指著朕的鼻子罵,朕還要堆起笑臉,做出一副天可汗胸襟如海的噁心模樣……”

“回顧此生,朕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籠子裡,不過這個籠子很華麗,籠子外的人對朕很恭敬,可那又如何?終究還是在籠子裡.”

見李治露出黯然之色,李欽載想了想,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一生憋屈,對天下人是莫大的好事,這也是明君與昏君的區別.”

“怎麼說?”

李欽載緩緩道:“其實陛下貴為天子,真要做什麼事,誰敢阻攔?正因為陛下理智,知道天子任性的嚴重後果,所以陛下能夠剋制自己的慾望,凡事都能理性處置.”

“天子理性,天下臣民自然也學會了講道理,道理大暢其道,何愁盛世不至?”

李治聽著頓覺有理,黯然之色漸漸變得愉悅起來。

李欽載又道:“臣記得陛下曾經有一位兄長,貞觀年間的廢太子李承乾,他曾說‘我作天子,當肆吾欲,有諫者,我殺之,殺五百人,豈不定’,這句話便是典型的昏君之言.”

“權力越大,越要懂得剋制自己的慾望,一旦肆無忌憚地放縱,天子或許覺得享受了人生,但對天下百姓來說,卻是萬劫不復的災難.”

“所以,陛下每一次剋制下來的慾望,都是大慈大悲,活人無數.”

“在臣看來,世人拜佛未免太過縹緲,若有幸生逢明君,世人該拜的是天子才對,畢竟天子的一個念頭,可拯萬民於水火,亦可令其千里無雞鳴.”

李治痛飲了一盞酒,狠狠一擦嘴角,突然大笑道:“景初這番話,令朕豁然開朗,哈哈!朕憋屈一下不算什麼,朕的每一次憋屈都是大慈大悲,以後若這麼想,劉仁軌就算指著朕的鼻子跳腳罵娘,朕也不生氣.”

李欽載誠摯地建議道:“劉仁軌若跳腳罵娘,該弄死還是要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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