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族殺人的決心很堅定,上官父子已在他們的必殺名單之內。

而且他們殺人的執行力也非常高,上官父子剛出了城門,喬裝成商隊的刺客們便已遠遠跟上了。

長安城外的道路還算比較平坦,上官父子和四名官差走得很輕鬆,只是上官儀年已古稀,又養尊處優多年,行了數里之後便有些乏累,行路的速度不得不緩了下來。

四名官差的表情很不耐煩,出了城門之後,他們對上官父子的態度就變了,變得有些兇戾冷漠。

上官儀在出城之前,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家人偷偷給四名官差塞了銀餅,而且分量不輕,官差們也笑納了。

收了錢態度還這麼差,上官儀彷彿明白了什麼,暗暗嘆了口氣。

若非李欽載已有了安排,莫說路途上的刺客索命,就是這四名官差,恐怕也早就被買通,等著要他們父子的命。

路途艱險,殺機重重,這條流放之路根本就是通向鬼門關啊。

清晨出發,到中午時才行了十來裡,上官儀累得老臉蒼白,靠著上官庭芝的攙扶才能勉強走下去。

喬裝成商隊的刺客在後面慢慢跟著,他們不慌不忙。

此地剛出長安城,還沒到動手的時候。

若是上官父子剛啟程,就在長安城外被殺了,天子和朝廷那裡交代不過去,江南的豪族們等於是在挑釁朝堂,本來天子不想動他們的,都必須要拿他們開刀了。

刺客們的計劃是,一直跟到上官父子出了關中,最好過了長江,那時再動手,他們殺了人之後會製造成意外現場,比如意外掉落山崖,乘船時意外落水溺亡等等。

當地官員勘察後,定案上報朝廷,這件事就算完美解決了。

現在還很早,刺客們要做的只是跟著。

然而走出十里之後,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一支披戴鎧甲,手執長戟的騎隊,在道路中央靜靜地停駐。

這支騎隊裝備精良,只是安靜地停駐在路中央,卻散發出一股泰山壓頂的威勢,彷彿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那該死的壓迫感令人喘不過氣來。

喬裝成商隊的刺客們頓時停步,與這支騎隊隔著數丈遙遙相望。

刺客們表情慌張,心生懼意,雖然雙方未發一語,但刺客們知道,意外來了。

這支裝備精良的騎隊,一看就是經歷過真正的戰場廝殺的,論武力論廝殺經驗,刺客們在真正的戰陣面前不可能有還手之力,無論如何拼命,都只能是被碾壓的下場。

而這支騎隊停駐在大路中央,很明顯是衝著刺客們來的。

雙方對峙良久,為首一名刺客小心翼翼地上前,此時他還沒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是這支商隊的掌櫃。

“這位將軍,敢問……”為首的刺客剛起了個頭兒,卻被騎隊領頭人打斷。

“我等奉遼東郡公之命,沿途護送上官父子赴瓊州,爾等要麼原路退回,要麼與我等一戰,你自己選.”

騎隊為首之人是英國公府部曲的一名副隊正,馮肅的副手,這次保護上官父子的使命由他負責。

刺客們一驚,商隊頓時出現躁動。

遼東郡公……李欽載?

他摻和進來了?

副隊正說話很不客氣,而且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人家早已看穿了刺客們的身份和目的,雙方索性明牌了。

為首的刺客皺了皺眉,也懶得遮掩身份了,沉聲道:“閣下果真奉了李郡公之令?在下敢問一句,李郡公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副隊正眯起了眼,露出嘲諷的笑容:“你在威脅我家郡公?”

看著副隊正臉上和藹的笑容,刺客卻分明感到一股涼意和殺機。

刺客們是江南望族豢養的,他們很少與軍伍之人打交道,但他們知道軍伍漢子向來廢話不多,一旦動了殺心,他們是說動手就動手,出手便是你死我活。

刺客急忙道:“不敢,在下絕無威脅之意,我等亦不過聽命於人,所以想請閣下給一句準話,我等才好回去覆命,遼東郡公是否真的要保護上官父子?”

副隊正騎在馬上,直起了身子,眼神冷漠地盯著他。

“沒錯,我家郡公說了,從長安到瓊州,上官父子一根寒毛都不能少,這是我家郡公的意思,爾等可回去覆命,一字不差地告訴你家主人.”

兩百人的騎隊在前,刺客們當然沒膽子跟他們廝殺。

於是刺客果斷抱拳,道:“有閣下這句準話就好,我等原路退回,告辭!”

副隊正似笑非笑道:“告辭,但願莫再相見,否則便是你死我活之時.”

刺客不敢多言,數十人撥馬便朝長安城方向疾馳而去。

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副隊正才收回了目光,道:“即刻行軍,趕上上官父子,那四名押送的官差也有問題,必須給他們下馬威,讓他們路上老實點兒.”

兩百名部曲轟然應是,眾人紛紛打馬朝前路狂奔。

…………

隨著刺客們半路鎩羽而歸,將重要的訊息告之主人,長安城常駐的江南豪族主事們頓時震驚了。

遼東郡公李欽載親自下場,揚言要保護上官父子,原本毫無懸念的行動計劃,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豪族主事們聚在一起商量許久,眾人心情凝重研判李欽載的用意。

這個意外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遼東郡公的出身,他的地位,他的分量,都不是一對上官父子能比的。

隨著李欽載的公開下場,事情已變得很複雜,擺在江南豪族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選擇放棄刺殺上官父子,要麼跟李欽載硬剛,賭他不敢將江南八大望族得罪太死。

一群人圍繞李欽載的用意,心情忐忑地商量研判時,李欽載卻在國公府裡陪伴四個孩子玩耍。

後院花園旁一塊土地被下人們夯實,然後李欽載在地上挖了幾個小坑窩兒。

包括李欽載在內,每人手裡握著五顆陶土燒製的小彈珠,李欽載領著孩子們趴在地上,教他們玩彈珠。

“誰先把四個洞都佔了,誰就贏。

規則就是這麼簡單.”

李欽載嘴裡說著話,食指彎曲,拇指驅動彈珠,狠狠一彈……

彈珠飛快彈射出去,然而準頭奇差,離目標小坑窩差了十萬八千里。

四個娃兒一臉莫名地看著他,原本崇拜的表情漸漸變得困惑不解。

“不是進那個小坑窩嗎?爹為何彈得那——麼遠?”

蕎兒很耿直地問道,絲毫不給老父親面子。

李欽載臉色悻悻:“懂啥!不謀全域性者,不足以謀一域,就像下棋一樣,我這是預先佈局整個棋盤.”

蕎兒露出恍然之色,然後趴下用拇指一彈……

彈珠應聲而出,乖乖地進了坑。

迎著李欽載驚訝的眼神,蕎兒嘻嘻一笑:“孩兒還小,不必謀全域性,有坑就進.”

老父親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了,李欽載有心給這不孝子一點厲害,然而玩彈珠遊戲卻不是散一散王霸之氣就能玩得精湛的。

彈珠再次被他彈得老遠,蕎兒毫無懸念地贏得了勝利,這貨勝利之後愈發忘形,竟敢公然嘲諷他爹。

李欽載翻臉了,有實力的人決定遊戲規則。

“笑得那麼得意,今日的功課做完了嗎?”

李欽載冷不丁問道。

蕎兒笑聲一滯,像一隻正在打鳴陡然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雞。

“爹,您這是耍賴……”蕎兒弱弱地抗議。

李欽載仰頭望天,沉思片刻,緩緩道:“原來這特麼就叫‘耍賴’啊……嗯!”

隨即垂頭望向蕎兒,李欽載目光犀利地道:“沒錯,我耍賴了,你能拿我怎樣?”

將蕎兒手裡贏來的彈珠一把搶過來,李欽載道:“彈珠沒收了,你去做功課,娃兒還小,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削習呢……”

隨即李欽載和顏悅色地望向琨兒和婉兒,笑道:“不理他,咱們爺仨兒玩,我保證不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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