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迦逸多的套路,李欽載算是看明白了。

江湖手法很接地氣,但也很容易被人看穿,他的騙術註定在一個地方不能堅持太久,時日一長,人們就會發現端倪,他只能在撈取了好處之後趕緊遁逃,換個地方繼續行騙。

李欽載手裡的粉末宋森並不熟,但薛訥很熟,李欽載甚至給過他配方。

是的,蒙汗藥,李欽載當年發明的玩意兒,當初發明它的初衷是為了整治長安城的紈絝,行走江湖時也能用來防身自保。

只是後來隨著身份地位的提高,人們對李欽載的敬畏愈甚,蒙汗藥這玩意兒基本沒了用武之地。

蒙汗藥裡有一味非常重要的藥,那就是曼陀羅花。

那是一種帶著麻醉屬性的藥材,三國時的華佗發明麻沸散,其主要成分也是曼陀羅花。

華佗用來治病,李欽載用來迷昏別人,材料其實大同小異,但結果不一樣,其原因就是曼陀羅花的分量不一樣。

輕量可麻醉病人,施行手術,重量就直接麻翻,醒來恍若隔世。

盧迦逸多給病人吃的藥裡,李欽載猜測裡面可能放了曼陀羅花,只是分量很輕,麻醉了病人的患處,給病人一種病已痊癒的錯覺。

麻醉有時效,一天多吃幾頓,那麼就不停地麻醉,就像一個有酒癮的人,醒時不停飲酒,飲醉後昏睡過去,醒來繼續再飲。

所以長安的大夫給那些病人把脈時才會覺得奇怪,為何病人症狀減輕,但病其實並沒好。

當然好不了,只是麻醉,不能治病,就像奶牛被人擠奶,只是揉搓,不給實操,能解決問題嗎?奶牛隻會被玩瘋。

現在李欽載手裡拿的就是蒙汗藥,他當年的發明。

宋森不懂,盯著他的手心看。

“這是啥?”

“盧迦逸多給病人吃的啥,我手裡的就是啥.”

宋森驚異地睜大了眼:“它能治病?”

“它能緩解病痛,但根本治不了病,盧迦逸多的套路便是如此,它只是一種行騙的道具,並不是治病的良藥.”

宋森臉色凝重,盯著李欽載手裡的蒙汗藥久久不語。

半晌之後,宋森突然道:“正好下官這幾日腰骨有些疼痛,李郡公說它能緩解病痛,下官試一試,也好知道盧迦逸多那廝究竟是如何行騙的.”

說著宋森飛快伸手,三根手指拈起一搓蒙汗藥,便往嘴裡塞去。

這貨動作太快,李欽載都來不及反應,剛伸手大喊:“且慢……”

然而宋森已服下了蒙汗藥,吞進了肚裡。

宋森一臉愕然:“李郡公咋了?此藥有問題?”

李欽載嘆了口氣,用前世的東北話來說,這貨是真虎啊。

“本來有問題的,但你既然已經吃下去了,我沒問題了.”

李欽載蹲在地上手指畫圈兒。

宋森不解地眨眼,還沒等繼續問,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傳來,宋森的身子踉蹌了一下,接著兩眼一翻白,撲通重重栽倒在地,長睡不醒。

李欽載眼睜睜看著他倒下,也沒伸手扶他。

自己還是個傷殘人士呢,無能為力呀。

宋森臉著地趴在院子裡,李欽載繼續蹲在原地畫圈兒。

突然想起好像還有正事沒說,但這貨吃藥的速度太快,跟單位搶著評職稱似的,抬頭看看天色,李欽載估摸宋森醒來估摸要等一兩個時辰。

吳管家小心地走來,看到地上躺著的宋森,吳管家居然視而不見,只是陪笑稟報李欽載,到飯點了,請五少郎後院用膳。

李欽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啥都能耽誤,吃飯不能耽誤。

人生除了吃,別無大事。

扔下宋森不管,李欽載回了後院,美美吃了一頓飯後,坐著休憩了一會兒,剔著牙慢悠悠地回到前院。

枯燥地又等了一個時辰,宋森終於悠悠醒來。

見他睜開眼,李欽載立馬露出焦急之色:“老宋啊,你可嚇死我了,心疼死我了,聽話,以後不要亂吃東西,若實在嘴饞了,我給你弄點牛肉乾,沒事嚼著吃.”

宋森坐起來,雙手捧住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頭好痛,李郡公這藥委實霸道!”

李欽載柔聲道:“喜歡的話可以多吃一點,保證你一口下去永登極樂,從此遠離紅塵俗世的煩惱……”

宋森一驚,急忙搖頭:“不不不,我喜歡煩惱,過百八十年再登極樂也不晚……”

說著宋森不由一陣後怕,剛剛自己是中了什麼邪,不由分說便嗑下藥,問都沒問清楚,幸好不是毒藥,不然這會兒自己約莫正在奈何橋排隊。

“說正事,盧迦逸多治的那幾個病人,百騎司給我把人偷來,關在隱蔽的地方.”

宋森點頭應了:“還有呢?”

李欽載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從他懷裡摸出半塊小銀餅,手裡掂了掂,笑納了。

“還有就是,我配的藥適當收點成本費,不介意吧?你若還想吃,我這裡剩不少,管飽.”

…………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行駛在長安城的街道上。

馬車晃晃悠悠,微微有些顛簸。

車內兩人一躺一坐。

躺著的是武敏之,坐著的是薛訥。

武敏之今日穿了一身暗青色的長衫,薛訥則是一襲綠袍,兩人皆是富家公子打扮,但二人身上都帶著濃濃的酒味。

搖晃的馬車裡,武敏之的臉色有點蒼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閉著眼隨著馬車顛簸的節奏一路哼哼。

薛訥盤腿坐在馬車裡,不滿地盯著他:“還沒到地方呢,裝啥?”

武敏之停止了呻吟,睜眼嘻嘻一笑:“先生說了,做戲要做全套,還說什麼要投入角色,體驗人物的心理,我雖然不是很懂,但聽起來好高深,高深的道理一定是真理.”

大家都是混跡長安城的紈絝,兩人透過李欽載早就認識。

武敏之的年齡其實比薛訥略大,聽武敏之口口聲聲提起“先生”,薛訥頓時自得地一笑。

“你家先生是我的兄弟,按理說你該叫我一聲叔……”薛訥調戲道。

誰知武敏之突然一骨碌爬起來,二話不說對薛訥納頭便拜,大吼一聲:“薛叔,晚輩武敏之見禮了!”

薛訥一怔,突如其來的大禮把他整不會了,沒想到武敏之竟如此識禮數,客氣得有點過分。

“呃,免,免禮……”薛訥侷促地道。

“薛叔,您是我親叔,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叔,薛叔!”

武敏之居然跪在馬車裡重重磕頭,嚇得薛訥愈發手足無措。

磕完頭後,武敏之起身,突然撲了上來,薛訥大驚失色:“你要作甚?”

武敏之抱住他,在他身上摸索片刻,從薛訥的懷裡拽出一隻小巧的錢袋,掂了掂分量,還算不錯。

錢袋果斷收入自己的懷裡,武敏之又重重朝他跪拜磕頭:“多謝薛叔厚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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