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樹上的年輕人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冒了出來,也不知他觀察了多久。

他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短衫,天氣已漸涼,可他好像根本不冷。

他的容貌算得上英俊,只是膚色有點黑,張嘴一笑露出的滿嘴白牙,跟他的膚色更是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的表情有些輕佻,透著一股子滿不在乎的味道,眼中不時閃過精光,大多數時候眼神裡卻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瀟灑勁兒。

此刻年輕人玩世不恭的眼神已然收斂,眼裡露出凌厲的光芒。

十餘名高句麗刺客心中同時一沉,腦海裡閃過同一個念頭。

這是個高手。

高手見高手,不必自報名號,不必吹噓自己多牛逼,這類人身上往往自帶氣場,隨隨便便往那裡一站,別人就知道這是高手。

很玄幻的感覺,可它真實存在。

就像前世的ktv裡進了一位面生的客人,儘管媽咪從未見過他,可他只要坐在包廂裡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地說一句“換一批”,媽咪就知道這是個老嫖客,普通的貨色糊弄不了他。

氣質,是模仿不來的。

年輕人不丁不八站在地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盯著剛才放冷箭那名刺客,像一頭被激怒的猛虎盯住了一隻山羊。

片刻後,年輕人突然動了,兩腿沒動作,腳下卻詭異地平滑出數丈,倏忽間來到刺客們面前,猛地出手,匕首朝一名離他最近的刺客脖子上一劃,刺客根本來不及格擋,脖頸便如噴泉般噴出了鮮血。

人還沒倒下,年輕人已滑到另一個角度,匕首如閃電般刺入另一名刺客的心臟部位,然後繼續平滑轉向,手中的匕首不停地劈刺劃砍……

活著的三名漁民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太震驚了,他們連呼吸都彷彿忘記。

片刻後,十餘名刺客倒地,全被年輕人獨自解決了。

將沾滿了鮮血的匕首朝一名倒地刺客的衣裳上擦了擦,納入小巧的鞘中。

年輕人冷笑:“倒是有幾分功夫,但遇到了我,還是不夠.”

目光轉過來,望向幾名呆若木雞的漁民,年輕人笑了笑:“你們不錯,單說不知死活這勁兒,頗有我兒時的幾分神韻.”

中年漁民忍著身上的各處刀傷,抱拳道:“多謝這位公子仗義相救,請教恩公高姓大名.”

年輕人搖搖頭:“我不過是個居無定所的遊俠兒,名字不提也罷,而且,我出手也不是為了救你們,否則剛才你們死了人開始我便該出手了.”

中年漁民不解地道:“那麼恩公出手是為了……”

年輕人笑了笑,道:“匹夫尚知家國大義,我以‘俠’字行走世間,焉能不如爾等?”

冷眼瞥過地上高句麗刺客的屍首,年輕人淡淡地道:“謀害我朝廷棟樑,社稷股肱重臣,我若視而不見,對不起在前方豁命擊敵的李帥.”

“我出手也是為了李帥,任何天良尚存之輩,都不會讓敵國害了我朝的英雄,所以,他們該死.”

說完年輕人從懷裡掏出一塊銀餅,扔給中年漁民,道:“明知不敵,仍從容赴死,這是大義,你們了不起。

這點錢拿去厚葬那幾位漁民,他們也了不起.”

“卑賤之民尚知報國忠君,大唐盛世不遠矣!”

年輕人感慨道:“或許,天下百姓不再需要我們遊俠兒了,好事!今日當浮一大白!”

說完年輕人突然仰天長笑,轉身瀟灑地離去。

中年漁民怔怔地看著年輕人遠去,然後默不出聲地朝他的背影長揖一禮。

三人正黯然收拾幾位死去的漁民的遺容,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那位跑去報官的名叫老四的漁民大聲道:“諸位差官,這裡,剛才就是這裡,有歹人來意不善,怕是會出事!”

…………

第二天,登州城來了一群貴客。

貴客不是李欽載,而是一位絕色貌美的女子,領著一群活潑的年輕學子。

包括隨從車伕在內,這支隊伍浩浩蕩蕩千餘人,而且前方開道的竟舉著黃色的旌旗,竟是皇室貴胄身份。

還沒到登州城,守城的將士在城頭上已遠遠見到了這面黃色的旌旗,頓時被嚇壞了,急忙派人稟報登州刺史。

登州刺史聞報不由悚然,敢打出這面黃色旌旗的人,必然是天家的皇子或公主出巡,奇怪的是,事先竟毫無預兆。

對一城刺史來說,不管來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了不得的身份。

刺史急忙下令刺史府所有官員道場,一群官員幾乎連滾帶爬迎出城外。

千餘人的隊伍很快到了登州城外,城外站滿了迎接的官員。

一名披甲禁衛騎馬上前,冷傲地朝登州刺史遞過一面象牙牌,刺史接過一看,頓時渾身一震,面朝隊伍長揖行禮。

“下官登州刺史齊錚,攜登州刺史府大小官員人等,拜見四皇子郇王殿下!”

身後一眾官員也嚇了一跳,急忙跟著行禮。

隊伍前端,李素節翻身下馬,朝刺史齊錚瞥了一眼,淡淡地道:“莫忙著行禮,我怕你閃了腰,今日來登州的不僅是本王,還有很多人.”

齊錚不解地抬頭。

李素節卻不理他,轉身走到一輛馬車前,躬身道:“師孃,咱們已至登州城,登州刺史等官員在城外拜見,是否打發他們離開?”

馬車內沉默了片刻,傳出崔婕平靜的聲音:“禮數不可缺,人家刺史既然親自迎出城,也該見一面,莫讓人笑話咱們失禮.”

李素節恭聲應是,然後親自掀開車簾,露出崔婕那張美麗而憔悴的臉龐。

刺史齊錚一愣,上前兩步揖道:“下官齊錚,敢問貴人……”

崔婕淡淡地道:“齊刺史不必多禮,我是渭南縣公李欽載的正室髮妻.”

齊錚一驚,急忙長揖:“下官拜見李夫人!”

崔婕道了聲免禮,齊錚直起身,便看到崔婕的馬車後面跟著一群騎馬的年輕人。

這群年輕人有男有女,一個個冠面若玉,神采飛揚,從穿著到氣質,透出一股濃濃的富貴氣息。

齊錚愈發心驚,心中不停嘀咕,今日究竟是什麼黃道吉日,小小的登州城竟來了這麼多神仙人物……

態度擺得愈發卑微,齊錚小心翼翼地問李素節:“不知李夫人後面那幾位……”

李素節掃了一眼,淡淡地道:“哦,我們都是我家先生門下弟子……”

然後李素節開始介紹起來。

“這位,是七皇子英王殿下.”

“這位,是宣城公主殿下.”

“這位,是義陽公主殿下.”

“這位,是契苾何力大將軍之子,契苾貞.”

“這位,是殿侍中上官儀之孫,上官琨兒.”

“這位,是左相許圉師之子,許自然.”

“…………”

齊錚臉色越來越白,只覺得雙膝越來越軟,都快跪下去了。

果然都是神仙人物,今日也不知是黃道吉日還是他齊錚的末日。

這些皇子公主和權貴子弟齊聚登州城,還有一位被這些貴胄子弟恭稱為“師孃”的縣公夫人……

這麼多人進了登州城,安保方面稍微出一絲差錯,他齊錚一百個腦袋都不夠天子砍的。

“拜,拜見……”齊錚臉色蒼白,說話都結巴了。

李素節揮了揮手,道:“不必多禮了,我等今日來登州,是為了迎我們的師尊李先生.”

說著李素節神情一肅,沉聲道:“先生為國浴血沙場,我等弟子欽崇萬分,我們入城後不必講什麼排場,尋個館驛院子足以安頓,但先生若至登州,還請刺史擺出儀仗,迎我先生榮歸鄉里.”

“英雄之名,天下蒼生當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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