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有底線,無論貧窮還是富貴,是權勢滔天還是落魄窘迫,都要有底線。

失去底線的人,像掙脫了牢籠的猛獸,它得到了自由,但會給別人帶來災難,而自由的猛獸,最終也會被徹底毀滅。

李欽載喜歡金鄉,也下定決心將她娶回家。

但他無法說服自己用一紙婚書逼迫滕王妥協。

站在滕王的立場上,他只是一位用盡全力保護自己女兒的父親。

李欽載不想看到滕王被權勢壓得抬不起頭,無論滕王最終選擇妥協,還是以死相抗,都是李欽載不願見到的。

無論是悲憤地妥協,還是奮起抗爭,都是對人性最大的諷刺。

李欽載也是一位父親,一個成為父親的人,做人做事總會比年輕時更多了幾分仁慈。

不是婦人之仁,而是敬畏天道,敬畏因果。

他害怕自己曾經做過的惡,將來會報應到自己孩子的身上。

每一個疼愛孩子的父親,內心裡多少都有幾分這樣的敬畏。

“婚書當然不能作數,本是敏之賢弟的一個玩笑,這個玩笑開得有點過了.”

李欽載望著滕王微笑道。

大殿的地上,那份婚書被撕成了碎片,靜靜地攤落一地。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滕王在內,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不可置信。

李治都已有了玉成李欽載和金鄉縣主的心思,他正在想借口,如何讓這份婚書從惡作劇性質變得正式又合理。

縣主嫁有婦之夫,說出去當然不好聽,但李治個人的私生活本就亂得不行,旁邊坐著的皇后還是他從親爹那裡撬來的牆角,在男女之事方面,李治放得很開,也沒覺得有婦之夫娶縣主有什麼大不了的。

像李欽載這樣有本事的國之重器,多娶幾個婆娘怎麼了?按照李治樸素的邏輯,人才就應該多娶婆娘,多娶身份高貴的婆娘。

將來開枝散葉,生下無數個像李欽載這樣天才的後代,對大唐社稷來說當然是好事。

可是李治沒想到,李欽載居然毫不猶豫便將婚書撕了。

這等於是將自己的主動權放棄了,沒了婚書,滕王憑什麼妥協?武敏之忍不住喝道:“景初兄,你是不是傻?我好不容易……”李欽載朝武敏之冷冷一瞥,道:“將來你若是有了女兒,被權貴人物看上了,不怕別人也這樣對你嗎?”

武敏之一愣,接著冷笑:“哪個權貴人物敢打我女兒的主意?”

李欽載也冷笑:“權勢如高山,山外更有山,你便如此篤定你的權勢永遠不墜,永遠壓別人一頭?”

“不知你是怎麼想的,但我,是孩子的父親,我夫人還懷著身孕,我害怕報應,不敢做惡,沒錯,就是這麼慫.”

靜坐一旁的武后眼中閃過異色,儘管如今她與李欽載已成了仇人,可她還是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兩眼。

李治卻一拍大腿大笑道:“好!景初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大丈夫當如是也!”

殿內唯有滕王眼神複雜地看著他,說不清此刻自己心中是什麼感覺,有釋然,也有感激,還有淡淡的怨恨。

“你,你放棄娶我女兒了,是嗎?”

滕王滿懷希望地問道。

李欽載搖頭:“當然不,我還是要娶她的.”

滕王一怔,道:“可你撕了婚書,不就是……”“撕了婚書跟娶你女兒有關係嗎?”

李欽載微笑道:“我只是不喜歡用這種方式逼你而已,但你的女兒,我還是要娶的.”

滕王又呆怔片刻,怒道:“本王不答應!”

“老丈人,認命吧,不要掙扎了……”李欽載情真意切地道。

滕王再次暴跳起來:“誰是你老丈人?不要亂叫,本王不承認!”

李治又咳了兩聲,滕王立馬低眉順目乖巧狀。

君臣又閒聊了片刻,然後各自散去。

滕王進宮告狀,事情解決了,但沒完全解決。

火燒王府的事,李欽載甘願賠償,但在娶金鄉縣主的事情上,雙方仍然不肯退讓。

沒關係,來日方長。

武敏之跟在李欽載身後正要走出大殿,卻被武后叫住了。

武后冷著臉讓武敏之留下,李欽載轉身看了看武后,微笑行禮,退出了大殿。

滕王走出太極宮,剛準備登上馬車,動作突然一滯,沉吟半晌,叫來了一名隨從,讓隨從去一趟宗正寺,將狀告李欽載和武敏之的狀紙撤了。

今日宮中滕王看清了很多事實,其中李治對李欽載的態度尤令滕王感到震撼。

滕王雖是不求上進吃喝玩樂俱全的老紈絝,可他終究是出身皇室的成年人,最基本的政治眼光還是比較敏銳的。

他已看出來了,李治對李欽載很偏袒,若非李欽載有婦之夫的身份,估計李治早就下旨賜婚了,哪裡還需要他同不同意。

同時,滕王對李欽載的敵視態度,也令李治有些不滿,所以李治今日才會含蓄地敲打他。

於是滕王出宮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撤銷宗正寺的狀紙。

朝堂兇險,滕王沒有李欽載那樣逆天的本事,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他不想引起李治的不滿。

女兒是他的底線,他可以無所畏懼地抗爭,但別的事情就無所謂了。

狀紙遞進宗正寺,宗正寺真會辦李欽載嗎?呵,李治一個眼神扔過去,宗正寺屁都不敢放。

就算宗正寺辦了,又如何?燒了王府幾間房子而已,頂多罰俸半年,這種懲罰給李欽載撓癢都不夠。

所以,狀告李欽載有什麼用?還不如主動撤了狀紙,給天子留個好印象。

太極宮。

武敏之百無聊賴地站在殿外等候,李治和武后卻在殿內商議。

“景初也真是的,怎麼就偏偏看上金鄉縣主了,宗親之女,總不能嫁給人家做妾吧?”

李治無奈地笑道。

武后表情有些清冷,遲疑半晌,還是輕聲道:“陛下不如幫幫李景初吧.”

李治驚異地看著她:“你竟也願意玉成此事?”

武后幽幽嘆息,她當然不願玉成,封禪之爭李欽載壞了她的好事,她已將李欽載當作仇人了。

氣量再大的女人,也不可能心甘情願成全仇人的心願吧?可是,不成全不行,時也,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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