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往往是殘酷且慘烈的,無論敵我雙方,都在耗費資源物力和人命的過程中,努力贏得勝利。

但大唐對高句麗這一戰,說實話,基本屬於一面倒的形勢,殘酷慘烈也有,都是高句麗的。

自開戰以來,唐軍的損失確實不大。

不得不說,這是文明碾壓的結果,火器對冷兵器的戰爭,本就是極不公平的。

原來的歷史上,辮子朝弓馬騎射,萬人衝鋒,付出無數人命的代價,卻仍然衝不破一兩千火槍隊的陣列,最終造成了中華歷史上的至暗時刻,百年屈辱,那也是先進文明對落後文明的碾壓。

在這個年代,李欽載來了,他帶來了先進文明。

於是,唐軍成了碾壓者,屈辱的一方成了高句麗。

李勣醒後的第三天,契苾何力點將出徵,唐軍大營裡留下了五千兵馬保護李勣,其餘的將士直奔烏骨城。

李勣的傷勢又恢復了少許,不過還是說不了話,與人交流全靠眼神。

李欽載懷疑李勣將來退休後,就算改行去演戲也必然是影帝。

僅靠一雙眼睛,裡面全是戲。

李勣醒來後,侍候李勣的工作就由李欽載接手了,還包括小八嘎和金達妍。

小八嘎負責熬藥做流食,金達妍負責後續治療,李欽載……負責翻譯。

李家都是聰明人,祖孫倆磨合了兩日後,李欽載基本已能從李勣的眼神裡讀懂他的意思了。

主要是李勣不能說話,李欽載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李勣也沒辦法跳起來打他膝蓋。

契苾何力率領大軍攻城,李欽載沒興趣參與,他在大營帥帳組建了三人服務小組,專門負責李勣的醫療和飲食。

至於服務的質量,小八嘎和金達妍倒是可圈可點,但李欽載……大約是沒有幹服務行業的天賦,李勣每次看到他,眼神都不怎麼和善,要活吞了他似的。

一碗藥湯端在手裡,李欽載吹了幾口涼氣,小木勺舀起遞到李勣嘴邊。

“大郎……”

李勣怒目圓睜,李欽載急忙改口:“爺爺,喝藥藥了……”

李勣張嘴喝藥,淺啜了一小口,便苦得老臉皺成一團,像一朵被人踩踏過的菊花。

李欽載再喂第二口,李勣便死活不肯張嘴了。

老頭兒醒來後性格好像也變了,變得矯情多了,像個孩子,越活越回去。

李欽載只好柔聲勸慰道:“藥難喝,屎難吃,但爺爺還是勉為其難,不然病難痊癒,聽話,乖,張嘴……”

李勣大怒,死死抿住唇,愈發不肯張嘴了。

李欽載擱下藥碗,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要不是血脈親人的話,現在李欽載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五少郎親自喂藥你還敢矯情。

可眼前這位是爺爺,李欽載只好像孫子一樣哄著他,還不敢對他發火。

祖孫倆相峙不下,金達妍掀簾而入。

見床榻邊幾乎沒動過的藥碗,以及祖孫倆互相不肯妥協的對峙狀態,金達妍立馬明白了。

走到床榻邊,金達妍對李欽載道:“我來吧.”

說著端起藥碗,一勺藥湯遞到李勣嘴邊,令李欽載吃驚的是,李勣居然乖乖張嘴喝下去了。

李欽載震驚地道:“啥意思?我好像被侮辱了……”

兩人都沒搭理他。

許久後,一碗藥湯全入了李勣的肚子,金達妍收起藥碗,朝李勣行了一禮,然後便離開。

李欽載坐在床榻邊,皺眉道:“爺爺,您這雙標可不對,我可是您親孫子.”

李勣艱難地抬起手,三根手指比劃了一下,李欽載立馬看懂了,急忙取來紙筆。

“爺爺,您要寫遺……咳咳,要練書法嗎?”

李欽載擦了擦額頭的汗。

李勣將毛筆握在手裡,艱難地在紙上塗塗寫寫。

重傷未愈,字也寫得歪七扭八,比李欽載的字還難看。

許久之後,李勣寫完了一行字,李欽載辨認了片刻才看明白。

“那個女醫,你莫糟蹋她,不然遭報應的是老夫……”

李欽載驚愕地看著他,祖孫倆這麼久沒溝通了,寫下的第一句話居然就這?

“爺爺,孫兒糟不糟蹋她,報應都在我身上,與您何干?”

李欽載愕然問道。

李勣只好繼續艱難地寫字:“老夫傷重,唯她可治,算是落在她手裡了,你若糟蹋她,老夫休矣.”

李欽載仔細一想,好像有點道理。

於是李欽載急忙道:“爺爺放心,孫兒怎會是欺凌婦孺的惡人.”

李勣懶得寫字了,只是用篤定的眼神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裡透露出清晰的含義。

“你特麼是!”

…………

李勣喝了藥,又進了少許流食,最後沉沉睡去。

李欽載走出帥帳,仰頭望天。

天空晴朗,烈陽高照,如今已是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夏天。

大營裡仍有將士在巡弋,還有不當值又不操練的將士就地盤坐在營帳的陰涼處,三五人聚在一起笑鬧。

從將士們臉上爽朗的笑容看得出,唐軍計程車氣依然高昂,從開戰到如今,幾乎無一敗績,給了將士們很大的信心。

李欽載卻有點憂心,他知道將士們的信心都是來自於火器。

高句麗其實沒他們想象中那麼容易征服,事實上高句麗軍非常驍勇,他們悍不畏死,就算臨死也要拼命咬下敵人的一口肉,這樣的軍隊,難怪歷經數朝都無法征服。

只是這一次的東征,唐軍有了先進的火器,才能一路摧枯拉朽。

自信過甚便是自負,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是人,而不是火器,若唐軍因為接連不斷的勝利而變得愈發驕縱,便是大敗的伏筆。

心裡的隱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李欽載發明火器後,一直在不斷地告訴李治和老將們,不可過分依賴火器,更不可因武器的先進而對敵人有了輕視之心。

告訴的每個人都答應得好好的,可李欽載知道,包括李治在內,所有人都沒當回事,他們只知道有了無敵的火器,便是橫掃萬邦,擴充版圖的資本。

出了帥帳,李欽載慢悠悠地朝自己的營帳走去,他打算在李勣的傷病痊癒後,認真地跟李勣講一講自己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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