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婕一臉迷惑地離開,錢都給了,她還在思考哪裡不對勁。

本想回去後問問從霜,姐妹倆一起反思究竟哪裡不對勁,轉念一想,今日隱隱有種上當的感覺,若告訴了從霜,冷靜睿智的人設豈不是要崩?於是崔婕只好決定不告訴她,錢損失了沒關係,但人設一定要穩住,若連貼身丫鬟都質疑自己的智商,世家小姐的權威何在?崔婕越想越氣,有種吃了啞巴虧的感覺。

走了幾步後,崔婕終於忍不住扭頭,這次不再害怕,而是直視李欽載的眼睛,努力擠出兇惡的眼神,充分表達了她的不爽。

李欽載眯著眼無所謂地笑,錢到手了,被她瞪一瞪沒關係,反正不會懷孕。

這一刻的李欽載,不像好人。

崔婕忍不住懷疑李欽載曾經的名聲究竟是好是壞,認識他以來,他似乎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可此刻的他,無論表情還是行為都不像良善之輩。

腦海不可抑止地冒出一個念頭。

她突然很想去一次長安城,親自打聽一下英國公家這位孫子的品行如何。

聽劉阿四說,他好像做過一些很了不得的事,這些也要打聽一下。

悄悄捏緊了拳頭,崔婕瞬間下定了決心。

明日就帶著從霜去長安城,反正不缺錢了,可以僱一輛牛車,輕紗遮面入城,不怕崔家的眼線發現。

…………下午時分,甘井莊又來了客人。

這次的客人不是一位兩位,而是一群。

客人的規模頗為宏大,百餘名隨從侍衛模樣的人,簇擁著一群少年和孩童,分坐幾輛馬車緩緩行至村口。

到了村口,馬車無法前行,於是少年和孩童們下了馬車,神情無措地望向莊子裡唯一那棟低調卻不失華貴的別院。

為首一名少年大約十一二歲,眯眼觀察半晌,指著那棟別院道:“那裡應是英國公之孫李欽載所居之處了,臨來時父皇告誡過,要以禮拜見,不可驕縱,我等便步行過去吧.”

眾人隱隱以此少年為首,聞言紛紛附和贊同。

然而另一名十來歲的孩子卻不同意,聞言哼了一聲,滿臉倨傲之色道:“那李欽載不過只是在父皇面前創了一堆不知所云的東西,父皇說那東西叫什麼‘公式’,還說那些學問對大唐社稷很重要,我偏就不信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能左右我大唐國運氣數不成?”

為首的少年似乎對他頗為忌憚,聞言只是笑了笑,不與他爭辯,只是道:“父皇說要對李欽載執禮恭敬,我們聽父皇的話總是沒錯的.”

十來歲的孩子撇了撇嘴:“父皇的嘴裡,那李欽載學究天人,簡直成了聖賢一般的人物,太不可理喻了,李欽載的名聲我不是沒聽說過,英國公的頑劣孫兒罷了,哪來的滔天本事,父皇定是被他矇蔽……”為首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了,沉聲道:“皇弟慎言,不可對父皇不敬!”

孩子悻悻一哼,不吱聲了。

…………甘井莊的村口,一群莊子裡的孩童正在嬉鬧玩耍。

蕎兒也在其中,相比同齡孩童的喧鬧,蕎兒表現得特別沉穩,明明才五歲的孩子,此刻卻像一位監護孩童的家長,正微笑看著孩子們玩鬧。

也有孩子過來邀請蕎兒一起玩,蕎兒含笑拒絕,並隱秘地翻了個白眼兒。

自從教授孩童們百家姓後,莊子裡無論莊戶還是孩子,都對蕎兒頗為恭敬,這種恭敬甚至超過了李欽載。

在莊戶們眼裡,李欽載是主家,也是地主,莊戶們給地主種地交租是天經地義,但也是靠自己的勞動吃飯。

但蕎兒就不一樣了,莊戶們的孩子在蕎兒面前那叫“求學”。

沒錯,學問是求來的,這是莊戶們樸素的認知。

既然帶了個“求”字,蕎兒在莊子裡受尊敬的程度自然超過了李欽載。

人人皆尊稱他為“小先生”,蕎兒剛開始還很不適應,後來叫的人多了,蕎兒也就習慣了,久而久之,蕎兒情不自禁養成了小先生的權威派頭。

比如此時,跟孩童們一同玩耍這件事,小先生是萬萬不會幹的。

跟他們沒大沒小一起玩,小先生的威嚴何在?再看他們玩的內容,無非追追趕趕,打打鬧鬧,呵,幼稚!蕎兒撇了撇嘴。

還是跟爹一起玩有意思,他會創出一些很好玩的遊戲,比如五子棋,比如摺紙飛機,摺紙船,丟沙包等等,好玩又新奇,玩起來特別開心。

至於眼前這些幼稚的傢伙玩的幼稚遊戲,呵,小先生是見過世面的好不好。

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蕎兒坐在草垛上,粉嘟嘟的小臉寫滿了無聊,裝做沉穩大人的小模樣既萌又可愛。

不遠處,一群隨從侍衛簇擁著一群少年孩童慢慢走進莊子。

蕎兒看見了他們,疑惑地盯著他們許久,看著他們一步步從村口走進來。

從他們華貴的衣著和氣派的隨從隊伍來看,這群人非富即貴。

一群非富即貴的人來到這個莊子,不用問,肯定是來找他爹的。

所以,家裡又來客人了?蕎兒小臉兒一垮,前幾日那位天子在莊子上做客,蕎兒每天不得不很早起床,去給天子行禮問安,白天沒精打采還得陪天子在莊子裡四處亂逛。

不僅如此,家裡到處都是陌生人,到處都是規矩,很不自在。

對蕎兒來說,家裡客人就是對他的折磨。

天子好不容易走了,沒過幾日又來了客人,而且這次還是一群?蕎兒愁眉苦臉地看著客人們越走越近,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小小的年紀,承受了太多不該這個年紀承受的壓力。

客人們離近了,見莊子裡的孩童們打鬧玩笑,客人們紛紛避遠了一些,看著孩童們粗鄙的衣著和髒兮兮的臉龐,不少客人已露出嫌惡之色。

階級森嚴的年代,兩群不同階級的人就算相遇,也不會產生任何交集,而且誰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對。

蕎兒眼睛眨了幾下,忽然從草垛上跳了下來,攔住了這群客人的去路。

“你們是來找我爹的嗎?”

客人中為首那位少年倒是很和氣,半蹲下來笑道:“你爹是哪位呀?”

蕎兒挺起胸膛道:“我爹是李欽載,也叫李景初,他是英國公之孫.”

客人們一聽,態度立馬轉變,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原來你是李欽載之子,倒是幸會了,沒錯,我們是來拜訪令尊的.”

蕎兒好奇道:“你們拜訪我爹有事嗎?”

剛才與那少年唱反調的孩子哼了一聲,道:“父皇下了旨,讓我們跟你爹學學問.”

“學問?你們也要背百家姓嗎?”

蕎兒天真地眨眼。

“什麼百家姓,我們早就啟蒙過了,”孩子不甘不願地道:“我們是來學……嗯,學公式的.”

蕎兒恍然,笑道:“原來是學數學的.”

說著蕎兒挺起胸膛,道:“數學我會,不必跟我爹學了,我隨便教教你們,你們學會後便回去好不好?”

“你會?”

蕎兒露出小先生的威嚴,沉穩地道:“我是我爹的衣缽傳人,你說我會不會?”

唱反調的孩子嗤笑:“胡吹大氣,毛都沒長齊的傢伙,你會個甚?能從一數到一百都算你厲害.”

蕎兒眼睛眨個不停,道:“看來你比我懂?我出個題,你若能答,便讓你們進莊拜訪我爹,你若不能答,便原地掉頭回去如何?”

“好!”

唱反調的孩子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為首那位少年想阻止都來不及,只好嘆了口氣。

蕎兒使勁撓頭,說是出題,他一個五歲的孩子,出的題能有什麼難度?良久,蕎兒兩眼一亮,道:“你們誰能完整背出‘九九歌’,便算答上來了,如何?”

客人們頓時呆住。

“九九歌”,一千多年後改了個名字叫“九九乘法表”。

後人哪怕是小學孩童都能朗朗上口,一絲不差地背出來,對後世的孩子來說,九九乘法表是基本操作,必須會背。

可是,眼前這群客人卻不會呀。

這年頭能讀就不容易,客人們非富即貴,大多是讀書的。

但他們出身皇子或權貴子弟,最大的才不過十來歲,就算讀書也是讀經史子集,治國平天下之道,怎會把時間浪費在完全不受世人重視的算學上?這下所有人都懵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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