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交鋒，容不得任何輕率與浮躁。
羅真的性格並不浮躁，但是經過了四五個回合的來回拉扯，他到底還是被搞得心浮氣躁了。
他莫名的有種感覺——自己的所有反應，似乎都被韓烈預判到了，不管怎麼掙扎，都沒有實質性的脫離對方的掌控。
這種感覺很煎熬，甚至讓他開始畏懼和韓烈對線。
羅真的抵抗越來越無力，於是只好提前開啟訴苦哭窮的模式。
“韓總，我是真的很羨慕您這種掌握著高階技術的金融精英，賺錢不說多容易吧，至少不麻煩。
像我們這群搞房地產的，上有各路公公婆婆監管壓制，下有施工方需要管理監督，中間又有自己人偷奸耍滑，哪裡都不能鬆懈。
之前開發別的專案時還好，總歸有一根線在那裡橫著。
直到東郊別墅板塊立項，大家都想衝進來分一杯羹，這可算是徹底開了閘了。
搞完君庭，回頭我們一看報表，嚇一大跳。
咦？錢都花在哪裡了？真的，最近幾年，公司每年都有大堆的賬抹不平，只能硬抹，辦公用品多填一點、差旅費翻個倍、營銷部門你去多搞點發票……剩下的實在不好報，大股東扛著吧！於是我父親名下今天多了什麼什麼豪車、明天又多了什麼公司、後天又是沒有遵守財務制度把個人消費報賬了……在外人看來，我父親好像每天都在琢磨著怎麼中飽私囊，其實那些東西我這個當兒子的都沒看到過……唉！搞房地產公司，成本高啊！而且不是您想象的那種固定成本，什麼一平米多少錢之類的，要是那麼簡單可就好嘍！”
羅真的暗示，韓烈聽懂了。
類似華洲君庭這種專案，肯定有隱性成本，而且不會低。
東郊板塊總共批下來十來個別墅小區專案，有心人如果去統計歸納一下，一定會找到很有意思的發現。
最最簡單的一點——基本沒有全國性大型房地產公司的身影，全是魔都本土開發商。
是大公司不喜歡開發高階別墅嗎？呵呵。
原因不解釋了，結果也不必去探究，沒有意義。
反正韓烈只是打算砍羅真一刀，誰管你們為了拿到專案做出了什麼付出。
“羅總.”
韓烈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羅真，突然暴起發難。
“08年10月份，貴公司為了爭取某網際網路大亨，報出了一份很有誠意的價格，我好像聽誰提起過一嘴，那個價格再砍掉20%，夠得著貴公司的成本嗎？”
羅真：Σ(っ°Д°;)っ一點不誇張，小羅的頭皮差點沒炸開。
草！你一個搞金融的外省大學生，是怎麼知道這種機密的？！額，當然要感謝好大哥高叼毛。
他為了討好韓烈，真的是下了大力氣去打聽各種資訊——那可不止是華洲君庭一家，東郊壹號大股東的黑歷史都給他扒出來了……在這方面，高叼毛堪稱是天縱奇才。
最開始，羅真由於太震驚，支支吾吾的想要遮掩：“額……是麼？08年的時候我沒有接觸太多的公司業務，可能……”輒到一半，他扛不住韓烈的注視了，同時意識到肯定是古勇或者某位本土同行提供的證據，於是急忙改口。
“噢，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那麼一次例外……當然了，那是為了宣傳和搞噱頭做的特殊讓步，不能以此來衡量咱們家別墅的實際價值……”“我理解.”
韓烈笑眯眯點頭：“我確實不具備那樣的名氣，也不敢妄想那種程度的讓步.”
烈哥顯得特別善解人意，大度明理。
可羅真卻下意識的繃緊了肌肉。
然後，只聽對面的少年輕描淡寫的道：“可是我和那位前輩的審美相當接近，如果是同樣的價位，我更願意和他做鄰居。
而您的成本顯然不是一個特別嚴峻的問題，最起碼遠遠不像你剛剛形容得那樣誇張。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配不上一個稍微有一點點誠意的價格嗎？！”
好傢伙，重擊，爆殺！羅真就感覺，再不給個實在價，好像真要把韓烈得罪死了似的……冤不冤啊？！不過呢，商業交鋒就是這樣，你自己行事不密，被人探到了底，那就別怪任何外部因素，好壞都得自己扛著。
“沒有沒有……”羅真苦笑著搖頭，然後沉默半晌，後背滲出密密麻麻的一片汗。
他在思考，韓烈到底知不知道自家給那位大亨的私下報價。
按理來講不應該，畢竟那次接待十分隱秘，參與者全都是父親和叔伯，就連他自己都沒有資格站到前面去。
可是……萬一韓烈真知道呢？哪怕不知道，總歸是有個大概區間的，那些同行肯定猜得到，所以再想拿成本和其它什麼理由推搪，顯然已經不行了。
於是，現在僅剩的問題便是——要不要給韓烈底價？或者轉變一下思路，換個角度去考慮——韓烈是不是一個值得花費大力氣去拉攏的高價值朋友？羅真和他父親對於炒股啊私募啊等等一切金融投機活動都持有相當深的不信任，但是，韓烈同時還是一個能夠撬動銀行和大型國企資源的高階金融專案操盤手……這就不能不重視了。
而且給一個低價並不意味著就不賺錢了，當年報的8888萬都有得賺，更何況現在？羅真沉下心，重新開始審視韓烈，努力勾勒著對方的形象。
10秒鐘之後，不斷彈出的關鍵詞依然綿綿不絕——高智商、多面手、主動性強、成熟、沉穩、年輕……在意識到韓烈真實年齡的那一剎那，羅真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忽然對著後面擺手：“你們先出去.”
等到下屬和太平房的總監都出了門，羅真直視韓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韓總，億，這棟別墅就是您的了.”
他用力咬著牙，表情裡既有掙扎，眼底深處又隱隱帶著一種輕鬆和釋然。
“10萬每平是底線，咱們君庭的房子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金融產品，我不能破線，而且您也需要對外保密。
我希望您能明白，這真的是一個只會給予頂級大佬和最好朋友的跳樓價了……”潘歌眼裡閃過一絲驚訝，緊接著便被喜悅覆蓋，她下意識的用力摟住了狗子的胳膊。
潘大小姐可不是沒有見過大錢的小女孩，能讓她都覺得驚喜，可見這次的砍價到底是有多麼成功。
韓烈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笑著向羅真伸出手。
當羅真表情複雜的握上來時，韓烈前傾上半身，拉近距離，又用左手用力摟了一下他的肩膀。
“真哥，謝謝！”
羅真複雜的心緒立即被撫平，他感受到了韓烈的滿意，也感受到了韓烈對他本人的認可。
這算是……不虧吧？！其實頂配豪宅這種東西，少賺就是虧。
哪怕賣不出去，等到公司真正缺錢的時候，也可以抵押給銀行獲得貸款。
關鍵是，要保證逼格，維持住價格不崩。
儘管億的售價聽起來很嚇人，但是單算經濟賬是真的不怎麼賺。
如果羅家願意以12萬每平左右的價格出售，剩下那幾棟別墅或許早都售罄了。
但他們並不願意以價格換銷售。
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區位和麵積而具備強大稀缺性的華洲君庭，其價值曲線會不斷上漲，直到一個頂峰，然後維持十年左右的時間，之後慢慢回落。
在前世，到了2023年左右，在意識到剩下的幾棟房子基本賣不出去之後，華洲就實質性的封盤了。
那棟都鐸樓王對外報價最高的時候甚至到了億，壓根就沒打算售出，而是留在手裡作為一種金融標的。
在合作行那裡，分分鐘都能抵押貸出至少3億的現金。
實際受承認評估價值大約在億以上，相當誇張。
當然了，不可能所有的別墅都那麼操作，總共21棟別墅的小區，怎麼也得賣出去16棟才能透過銀行的風控，所以現在還得努力銷售。
總體而言，以現在的價格賣給韓烈，算是不虧不賺吧。
具體還要看韓烈以後的發展，以及他是否能夠在關鍵時刻為華洲提供某種支援或者幫助。
而對於韓烈來說，只用億就買到了華洲君庭的1680平別墅，顯然是贏麻了。
若不是今年房地產的整體大環境不好，想都不要想。
單純的明星私募管理人享受不到這種待遇，單純的房地產證券化專案操盤專家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甚至將兩種身份合為一體的45歲中年人也未必享受得到。
韓烈的年紀，終究還是太讓人震撼、太能令人高看不止一眼了。
潘子的青睞是一種投資，羅真的果斷讓利又何嘗不是呢？“韓老弟，你打算怎麼裝修？”
事情定了下來，韓烈又主動喊了真哥，羅真也順勢喊了聲老弟。
直到現在，韓烈都沒有往樓上看過一眼、沒有往裡面走上一步，顯然是真的看不上當前的裝修，而不止是砍價的策略。
“全都推倒重來吧.”
韓烈輕笑擺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把省下來的錢又全部砸了出去。
“預算下限5000萬，上不封頂，做個現代極簡或者現代前衛，希望能保證十年不落伍吧……”好傢伙！羅真不由為之咋舌。
“韓老弟，咱家那棟樓王的裝修費號稱1個億，其實連7000萬都沒用上，而且是把很多雜七雜八的費用都給歸到裡面了。
你這隻搞內部精裝，一旦實打實的砸出去七八千萬，肯定會成為同等規模別墅的天花板啊……”韓烈擺擺手，謙虛道：“現代風格的上限不高，能不能真花出去還是兩說，回頭再看吧.”
“好，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和我開口！”
羅真很快就把情緒調整好了，笑容熱情又親近，相當厲害。
有些人沒有外掛，但他的家庭就是外掛。
同齡的高申想搞點錢都得吃裡扒外，而羅真已經能夠單獨做出大幅讓利的決策了，差距實在有點大。
韓烈覺得羅真是一個可交的朋友，跟錢沒關係，而是那種心理調解能力太突出了。
於是直接開口求助：“那我可真不客氣了……我倆的時間都不多，施工的時候，您叫手下人幫忙看著點.”
“簡單，物業會全程配合.”
羅真也沒拍胸脯，簡簡單單一句話，便顯示出了強大的信心。
接下來，兩人當場簽了合同。
別墅的購房合同跟正常商品房略有不同，多出一些條款，把物業和業主的權責義務都寫得很清楚。
韓烈大略檢查一下，跟羅真磋商著改了幾個詞句，隨手把合同和簽字筆推到潘歌面前。
“簽了吧，女主人.”
“行，但是裝修什麼的我來.”
小受潘在外人面前向來不怎麼受，接過筆，大大方方的簽字，然後掏出身份證推到桌子中央。
羅真最開始並不知道潘歌是誰，直到看到身份證上面的名字，方才恍然大悟。
“哎喲，世妹？”
其實羅家和潘家沒什麼交情，上一輩們以前打的交道並不多。
不過到了眼下的位置，叫聲世妹很得體。
“羅哥，謝謝了.”
潘歌笑盈盈的打了聲招呼，然後拿起手機，輕輕欠身：“你們聊著，我去打個電話.”
那叫一個大氣優雅。
羅真羨慕壞了，悄悄對韓烈豎起大拇指：“厲害了，兄弟！潘家大小姐的顏值和氣質在整個魔都都是排得上號的，我都知道有不少小年輕惦記著她，不過確實也只有你配得上了……”“你們互相都熟？”
韓烈隨便找了個話題，繼續拉近關係。
羅真搖搖頭：“魔都那麼大，圈子多了去了，當然不可能都認識。
不過特別知名的那一小撮，我們肯定都聽說過……”嘿，感情小受潘還算是特別知名的那一小撮呢？不過倒也不奇怪，潘子的交遊廣闊再加上潘歌的逆天顏值，確實有點亂殺的意思。
另一邊，潘歌給母親打電話，第一句話就把趙安妮嚇了一跳。
“媽，給我準備一億的嫁妝！”
“你別喊我媽，喊我許願精靈吧！”
趙安妮正跟閨蜜們打牌呢，被閨女驚得手一哆嗦，打錯了牌，當場就噴了回來。
“婚都沒訂呢，別急著把你那尖尖的胳膊肘往外拐了，家裡那麼些好東西不夠你送的啊？對了，刮你爸我不管，再敢動我的收藏匣，仔細你的皮！等會兒，四萬別動，碰！哎，你還有別的事兒沒有？”
潘歌慢條斯理的道：“韓烈剛剛買了棟華洲君庭的1680平別墅，房本上寫的我名，單獨的……”話音尚未落盡，便聽到對面一陣雞飛狗跳。
明顯有人在埋怨趙安妮：“哎哎儂幹嘛呢？能不能打了？阿拉……”趙安妮猛的提高音量，當場就把所有的碎碎念都壓滅了。
“小烈怎麼回事？怎麼又送你那麼貴的東西？華洲君庭的別墅不得兩三個億啊？房本居然只寫你的名字？不行不行，太胡鬧了，哪有這麼寵女朋友的！姐幾個，你們瞧瞧，太不像話了，是吧？都沒訂婚呢就這麼慣著，結婚之後不得上天啊？我和她爸爸好不容易才把女兒教得這麼乖，處物件沒幾天就被她男朋友給慣回去了……哎，對了，囡囡你要錢幹嘛？”
潘歌默默聽著母親表演，心裡好笑又甜絲絲的，最後軟糯糯的回了句：“搞裝修嘛！不想再讓他花錢了……”狗烈若是知道了，想來並不會感動，反而極有可能捂著腦門，愁得腦仁子生疼。
妞啊，你怎麼恩將仇報呢？一句話斷了我多少經驗值啊……但安妮非常支援，甚至鬥志滿滿：“你們懂什麼收拾房子，放那兒別動，我來！”
不等潘歌拒絕，趙安妮在那邊把牌一推，起義似的揮起手：“姐妹們，不打了，走，陪我去看看我們家姑爺送給囡囡的別墅去！”
那幾個剛剛從趙安妮的“寶石暴擊”中緩過來一丟丟的塑膠閨蜜面面相覷著，眼神驚恐，面如土色，又回憶起了前幾天被瘋狂支配的恐懼……姐，我柰疼！但是根本沒用，被趙安妮逮到機會，你就是羊水破了也得讓我炫完再生！就這樣，在韓烈根本不知情的前提下，丈母孃和姑姨團浩浩蕩蕩的殺向了華洲君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