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會畫畫,那你經常畫什麼題材的畫?”

娜塔莎像是沒話找話聊一樣,一邊撥弄著手裡的魚線,一邊問道。

“什麼題材都畫,但大多數是炭筆和鉛筆畫,因為收拾顏料有點麻煩,所以我更喜歡大面積留白的速寫.”

娜塔莎點了點頭,然後席勒接著說:“我正好帶了紙和炭筆,能有幸請你做我的模特嗎?”

“你最好別指望我能安靜的待在這裡很長時間.”

娜塔莎搖了搖頭,說道:“我早就已經過了為了浪漫不吃不喝不睡覺的年紀了,我是不是表現的像個老太太?”

“還是那句話,我們都是過去的遺影,保持這個姿勢儘可能別動,十分鐘就好.”

席勒從行李包當中拿出了一個速寫畫板,用紙巾包裹著炭條開始在紙上作畫。

甚至還沒到十分鐘,娜塔莎就看到席勒把畫板遞了過來,她有些驚訝的說:“這麼快?”

席勒作畫的速度讓娜塔莎對於這幅畫的水平沒抱很大的期待,因為在她這個外行人眼裡,畫作應該是畫的越久就越精細,水平也就越高,這種十幾分鐘的速寫難免帶些潦草。

可是看到紙上的肖像,娜塔莎愣住了,紙上勾勒的美麗女性的臉龐一點都不潦草,頭髮是烏黑色塊,因此襯托出臉頰格外明亮,陰影是被揉開的炭粉粉末,起初濃郁,但最後帶有一種灰色的通透,像極了光線下的陰影。

有顏色的部分很少,留白很多,但高強度的明暗對比之下,襯托的光感愈發強烈。

“上帝.”

娜塔莎有些震驚的說:“你居然畫的這麼好!”

“這是一種絕佳的糊弄外行人的方法.”

席勒的話讓娜塔莎忍不住去看他,席勒笑了笑,接著說:“其實細節差的遠,利用強烈的明暗塑造體積,會讓畫面的衝擊力很強,而絕大多數不具備專業知識的外行人只能感受到畫面衝擊力.”

“相當有衝擊力.”

娜塔莎又低頭看了一眼畫,但哪怕是仔細甄別,她也確實看不出哪裡缺少些細節,畢竟她完全沒學過美術,看過的展覽館中的作品的記憶也不是很清晰。

這幅畫給她的第一感覺是“像”,第二感覺是“美”,而這兩種感覺就足夠沒有專業知識的普通人將這幅畫判別為專業作品了。

“看看這個.”

斯特蘭奇翻過一張草稿紙拿給旁邊的斯塔克看,斯塔克在看到畫的一瞬間,瞳孔收縮了一下,就像看到了強光。

那是一副光感相當強烈的女性肖像,大片大片的炭粉陰影讓中間留白區域就像是一幅正午時分的美人面,五官朦朧,看不清細節,但相當有氛圍。

“席勒應該不會畫畫吧?”

斯塔克雖然說的是問句,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他回憶了一下,接著說:“我讓他幫我畫個零件圖紙的輔助線,他都畫的歪歪扭扭的.”

“你不是會製圖嗎?”

斯特蘭奇看了一眼斯塔克,又看向那幅畫說:“這幅畫的水平怎麼樣?”

“工業製圖和這完全是兩碼事兒.”

斯塔克搖了搖頭說:“或者說是兩個相反的極端,工業製圖要求完全的精確,和數學計算沒什麼區別,但藝術講究的是氛圍渲染,越是朦朧、越能引起聯想越好.”

但斯塔克還是低頭看向那幅畫,說道:“在我看來,這幅畫都做到了,雖然他沒有把五官畫得很清晰,但依舊讓我們覺得這個模特是個美人.”

斯特蘭奇又翻過了一張草稿紙,然後又是另一個角度的類似的圖畫,他連續翻了幾張紙,發現全都是這樣,強烈的光感,朦朧的肖像,以及充滿美感的氛圍,但就是完全看不清模特是誰。

“這應該是原本的那個席勒畫的吧?他的夢中情人.”

斯塔克索性坐到了地上,開始一張又一張的翻看那些畫並說:“他該不會是為情自殺吧?”

可就在這時,斯特蘭奇在箱子底部的側面翻到了一份不同尋常的檢測報告,他看了一眼並說:“大腦區域掃描……精神分裂症前置性檢查?原本的席勒有精神分裂症?”

斯特蘭奇又在箱子裡翻了翻,找到了更多的畫作,但這一次畫作的風格變得有些詭異了起來。

原本都是烏黑濃密的長髮或是黑色背景襯托出潔白的面龐,顯得畫中的模特格外的神聖,可斯特蘭奇手裡的摺疊畫情況完全反過來了,頭髮寥寥,勾勒了幾筆線條,背景完全空白,五官經過了十分細緻的刻畫,但是每個器官上都覆蓋著濃密的陰影,只有極細的一點留白。

“這是誰?”

斯塔克眯著眼睛看向斯特蘭奇手裡的畫作,他能看出這名女性的五官特徵不是黑人,但她臉上著墨太多,整張臉都被陰影覆蓋。

他們將兩種畫作對比了一下,發現髮型和臉型基本一致,只是畫法不同了,斯特蘭奇接著往後看,發現後面的畫越來越詭異。

原本模糊的五官逐漸清晰起來,時而顯露出內容,時而顯得兇殘又嗜血,但很多時候又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或者是略帶慾望的引誘。

“他恐怕真的有一些精神方面的問題.”

斯特蘭奇上下打量著畫作並說:“這可能是他在精神疾病發作的時候看到的幻覺,否則很難解釋為何畫作風格轉變得如此突然,還能有這麼多表情細節.”

“藝術家都是瘋狂的.”

“問題是他不是個藝術家,他是個心理醫生.”

斯塔克沒話講了,他盯著那些詭異的畫作有些心裡發毛,於是把它們疊起來全部放回了箱子裡,站了起來重新進入臥室。

臥室中有個書桌,斯塔克走到書桌前隨意翻了翻架子上面擺的幾本書,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本的名字上——《我們如何走向死亡》。

斯塔克的手指在書脊上劃過,斯特蘭奇來到了他的背後,盯著那些書籍的名字說:“就算死亡教育是人生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這上面的書提到死亡的次數是不是太多了?”

“可能他早就想自殺了.”

斯塔克顯得有些沉默,語調略帶悲傷:“不論如何,一個被精神疾病折磨之瘋狂的自殺者都是值得被同情的.”

“真的是精神疾病嗎?”

斯特蘭奇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他飛速的走回客廳,站在房間中央閉上眼睛,魔力從他周身蔓延開來。

“你在幹什麼?”

斯塔克問。

斯特蘭奇沒有回應,沉默了幾分鐘之後,他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面色嚴肅的看向斯塔克說:“這裡殘留著死亡的氣息.”

“是啊,畢竟他也算是死了嘛……”

“不,不是那個死亡,是真正的‘死亡’.”

斯特蘭奇轉過身上下打量著房間並說:“氣息非常非常稀薄,應該過了有好一陣子了.”

“那個女神?”

斯塔克有點驚訝地問。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死亡會糾纏某些特定的存在,讓他們見到類似於夢中情人一樣的幻覺,然後使他們為他提供更多的死亡,薩諾斯就是其中一例.”

斯特蘭奇又半跪在地上,將箱子裡的畫作拿出來,說道:“據洛姬對他經歷的描述,薩諾斯曾提到,他曾在數個夜晚見到過一名美麗的女性指引他去一片荒蕪又深邃的國度,她說那裡將會是他們的愛巢,只要他能赴她的約.”

“死亡勾引席勒??!!”

斯塔克不可置信的說,但很快他像是反應了過來一樣:“等等,我一直覺得不對勁兒,有關於席勒對死亡的強烈興趣.”

“為什麼每次不管大事小事,他都一定要去和死亡談條件?明明有千萬種比那更簡單的方法……”

斯特蘭奇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推測道:“原本的席勒可能是受到了死亡的影響選擇自殺去赴她的約,也就是說,後來的席勒醫生第一個認識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死亡.”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他時時刻刻對於死亡都有那麼大的興趣,甚至好幾次拿著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去赴她的約……老天,他們該不會是在約會吧?!”

斯特蘭奇緩緩的眯起了眼睛,其實連續經歷過席勒幾個大計劃的人都能發現他對於死亡有著別樣的興趣,完全的超出了研究一個神明應該有的興趣範圍。

在這裡他們兩個人都陷入了一個思維盲區,席勒不會畫畫的先入為主的印象,讓他們覺得出現在席勒以前的居所裡的畫作就只能是之前的席勒留下來的,再結合酒瓶和藥物,難免將這一切引入落魄又瘋狂的藝術家的猜想內。

再聯想起以往的某些早就存疑的小細節,就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你看我早就說不對勁”的想法。

人類相當善於將自己現有的情況帶入到各種各樣其實並不準確的描述中,就和百度看病癌症起步是一個道理,也和做情感測試的時候覺得那些形容詞放在自己身上無比合適一樣。

“我們得去找洛姬問問.”

斯特蘭奇思考了一下之後說道:“也只有她和薩諾斯打交道比較多,我們應該去問問薩諾斯這些畫裡畫的到底是不是死亡.”

此時,洛姬還在翻看席勒臥室當中的畫冊,可她突然聽到了細微的雷聲從身旁傳來,洛姬像是已經習慣了一樣,無奈的嘆了口氣,合上手裡的畫冊看向陽臺,果然托爾站在那裡。

“你怎麼還在這兒?”

托爾把頭從陽臺的窗戶上伸進來並說:“弗麗嘉到處找你,你是她的那個古老的相親計劃的主角.”

說起這茬,洛姬就更無奈了,而托爾則朝外面揮了揮手說:“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媽媽永遠是對的,你應該知道跑也沒用吧?”

他說完才想起來看看這到底是哪裡,托爾又後退了兩步,朝樓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了那熟悉的大門之後,有些驚訝的說:“這不是席勒醫生的診所嗎?他人呢?你又在這裡幹什麼?”

“我進來看看.”

托爾唯獨在這一方面反應比任何人都快,他腦中瞬間警鈴大作,甚至完全不顧神王的形象,以最快的速度從陽臺的窗戶翻了起來。

先看了一眼疊放整齊的被褥,托爾鬆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周圍還算整潔的環境,還沒等鬆一口氣呢,托爾的視線就落在了洛姬的臉上。

“你到底在這幹嘛?”

“我過來參觀一下,經過了同意的.”

托爾往前走了兩步,魁梧的身軀把洛姬擠的就快沒地方站了,他的視線越過洛姬的肩膀,停留在了桌面上的那本畫冊上。

托爾看了一眼洛姬,側過身就要伸手去拿那本畫冊,“啪”的一聲,另一隻手按在了畫冊的末端,洛姬轉頭從髮絲的縫隙之中看著托爾說:“這是席勒醫生的私人物品,不能隨意亂動.”

“那你為什麼動了?”

“我經過允許了.”

托爾的目光越發狐疑,他盯著洛姬的眼睛說:“鬆手,讓我看看.”

“不行……”

“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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