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飛鳥與還（四）

眾所周知，蝙蝠俠與小丑在各個方面都是動態平衡的，蝙蝠俠強小丑就強，蝙蝠俠弱小丑就弱，蝙蝠俠有事離開哥譚，小丑也會銷聲匿跡，蝙蝠俠放鬆警惕，小丑便一定會趁虛而入。

總的來說，這都可以歸結為一條規律，那就是蝙蝠俠病的越重，小丑就越瘋狂。

但不論如何，小丑的終極目標只是希望蝙蝠俠笑而已。

現在，蝙蝠俠不但笑了，還殺人，還更進一步的殺了他的老師，還更更進一步的操縱他人殺人，還更更更進一步的操縱了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殺人。

你很難說他是病好了，還是瘋的超出了小丑的評判範圍了。

布魯斯在堪薩斯州農場開蘭博基尼拖拉機的時候，托馬斯剛到不久，那個時候傑克拿著欠條上門討債，布魯斯回來之後就被托馬斯罵了一頓。

然後，布魯斯就去找了傑克，向他表示，由於前期投入太大，韋恩集團資金緊張，需要一段時間緩緩，問他能不能寬限一段時間。

布魯斯也算是在商海浮沉的生意人，自然知道談債務往來的時候，大錢還不上，小錢還是得花的，於是，他就和傑克就近找了一個傑克的卡車停車場附近的燒烤攤，並請傑克吃了一頓燒烤。

那頓燒烤出人意料的好吃。

那天，布魯斯去視察工地，遇上了正在打零工的殺手鱷韋倫，剛好韋倫沒吃飯，於是布魯斯就帶著他去了那個燒烤攤，可能是幹活餓了的原因，那頓燒烤也出人意料的好吃。

傑克出車總是會路過那個攤位，殺手鱷也經常在距離那裡不足一公里的地方搬磚，而布魯斯又總去東區看工地，一來二去，那裡就成為了一個固定的聚餐點。

傑克只跑市內冷鮮貨運，大部分冷鮮貨品都在靠碼頭的倉庫，最後一趟車跑完往回開的時候剛好會路過南區，於是就能正好接到布魯斯，當他們兩個開過去的時候，殺手鱷正好打完灰。

最初只有他們三個吃飯，但詹姆斯·戈登作為哥譚的警察局長，難免常常出入東區黑幫老大的家，調節一些卡車搶道連開二十八槍、冷庫藏毒三十七個黑幫火併之類的小事。

所以某天，戈登剛好開車路過，發現了正坐在路邊吃燒烤的幾人，主要是殺手鱷的形象太過顯眼，隔著幾百米遠就能認得出來，於是他就下車和幾人打招呼。

戈登來都來了，布魯斯自然也不能讓他空著肚子回去，於是他也加入了飯局。

剛巧，那晚托馬斯回韋恩莊園住，布魯斯寧可在燒烤攤上耗著都不想回家，剩下三個人也都沒有家室，回去也沒什麼事可幹，於是戈登就從自己的車裡翻出了一副牌，幾人開始玩無限注的德州撲克。

當然了，那天的燒烤雖然依舊好吃，但結局卻是不歡而散了，因為傑克偷牌湊他的四條，剛好破了戈登的皇家同花順，當場就給銬上了。

後來因為那一條街所有的燒烤攤基本都是一個肉源——由科波特提供的被南區和西區的高檔餐廳淘汰的邊角料，味道都不錯，而那附近卡車司機又多，所以就發展成了燒烤一條街。

幾人隔三差五的會在那裡吃飯打牌，差不多是湊齊傑克需要出車、殺手鱷打灰結束、戈登來東區辦事這幾個條件，至於布魯斯，全哥譚都知道他是個閒人，哪裡有局哪裡有他。

這差不多就是燒烤攤聚會的全部背景，但很明顯，剛來這裡也不超過二十四小時的達米安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他整個人變成了一尊雕像。

他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把頭轉正，不去看旁邊開車的是誰，放空他的大腦，不去想現在抱著他的是誰。

達米安並沒有被蝙蝠俠抱過，可以想見的是，他不可能在自己親爹的懷裡待超過一秒，但奈何現在形勢比人強。

退一萬步說，躺在爹懷裡比躺在小丑懷裡要強一點吧？也總得比躺進墓裡要強一點吧？

惡魔男孩這輩子沒這麼安靜過，他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忘記自己長嘴這一件事了。

可布魯斯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他把卡車門關好之後，把車窗搖了下來，哥譚的夜風把他額前的頭髮往後吹，月光也讓他的眼睛更亮。

“你今天跑了幾趟？六趟？”

布魯斯轉頭問傑克。

傑克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伸出車窗，撅了一下嘴說：“哪有那麼好的行情，最火熱的時候也跑不上六趟，麗格風情大街堵得像是老諾德他媽媽的產道，碼頭的那個金牙還總給我找麻煩.”

“他又不讓你卸貨？”

“一天起碼兩次，每次磨蹭半小時.”

坐在布魯斯懷裡的達米安終於稍微緩過來了一點，然後他便開始懷疑，坐在駕駛位上的真的是小丑嗎？或者只是模仿他的妝容的狂熱粉絲？

這話題是不是有點太接地氣了？

然後他就聽到布魯斯說：“那是因為他截住過兩次你裝滿炸彈的車.”

“是炸彈原料.”

傑克糾正道，他用力的拉了一下換擋桿，看著前方說：“都是韋恩集團的好貨，花了我不少錢，全便宜碼頭的黑幫了.”

“別告訴我你搶不回來.”

傑克冷哼了一聲，摁了一下喇叭，轉過彎之後說：“我本來打算拿他去給另一個蝙蝠俠一個大驚喜的.”

“托馬斯？那你為什麼改主意了？”

“因為他太無聊了.”

傑克撇了撇嘴說：“他是一個已經裝滿了無趣藥劑的瓶子，你懂嗎？他已經完全固化了，是一個行走的行為模板.”

“他只會做蝙蝠俠做的，只會說蝙蝠俠說的，再重複一千遍也都是同一出戏，他永遠不會改變，永遠不會有成長，永遠不會讓我看到我出乎意料之外的東西——他無聊透頂.”

“當我拿著那張欠條去韋恩莊園找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完一場演出了，我真不知道當時我的腦子進了多少水泥，才會想花掉我兩個月的工資再去看同一出戏.”

傑克的雙手按在方向盤上，他看向布魯斯說：“而比他精彩得多的演出，我只花了一百美元.”

布魯斯把頭轉開去看窗外，而達米安抬頭驚恐地發現，自己在布魯斯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得意。

傑克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用一種低沉的絲毫不沾半點瘋狂，甚至有點理智到冷酷的語氣說。

“托馬斯·韋恩，也就是另一個蝙蝠俠，他像是演員，在一個又一個舞臺上扮演同一個角色，在我看來，他的臺詞動作、舉手投足是完全有跡可循的.”

“或許他的表演很完美，當你第一次坐在劇院裡的時候，你會為他身上展現出的濃重的黑暗感到好奇，為他的深沉和嚴肅感覺到震撼.”

“但很快，他換了劇院，換了舞臺，做著同樣深沉嚴肅的表情，展現出同樣濃重的黑暗，另一批觀眾同樣為此而喝彩，但那是因為他們不夠愛他.”

“他們沒有忠實的追隨著蝙蝠俠，看他演的每一場戲，否則他們就會發現，蝙蝠俠一成不變.”

“在娛樂匱乏的時代，這是可以被接受的，莎士比亞的戲劇被演了一遍又一遍，先生太太們依舊蜂擁而至，依舊在結尾感動到落淚.”

“可你，蝙蝠俠，你本身就是一齣戲，是一團剛剛燃起的火焰而非早已燒焦的朽木，你的理念互相爭執，你的思想還在蛻變，在不同的舞臺上呈現出不同的情節.”

“而當我追隨你，便能看到遠比一個演員能呈現出的演技精彩的多的戲劇衝突，它是不斷在成長上升劇烈演變的，它令我心臟狂跳，腎上腺素迸發.”

“你不是一個演員，也就不需要我和你演對手戲，而即使舞臺上只有你一個，演出也足夠值回票價.”

“而在這之後，那位蝙蝠俠再度登臺，反倒要我跳上臺和他搭戲，他才能從刻板的嚴肅之中演出一點痛苦的生動來，如何不會讓我覺得高下立判呢？”

達米安張大了嘴，他以前形成習慣的呵斥小丑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而在吐出去的前一秒，布魯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轉頭對小丑說。

“你可以更直白點的.”

“你他媽的比托馬斯·韋恩強多了！”

“謝謝誇獎，今天我請.”

卡車緩緩駛入嘈雜的街道，亂七八糟的電線在頭頂織出一張大網，各個燒烤攤老闆手工製作的歪歪扭扭的霓虹燈牌掛的到處都是，煙氣和香氣一起騰起來，在飄入車窗的瞬間，達米安的肚子響了。

他是個小孩，本來餓的就快，之前他的親生父親和羅賓們說要把他們送去另一個宇宙，他氣得少吃了一頓飯，這會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布魯斯低頭摸著他的頭說：“我猜你應該沒吃過燒烤，因為托馬斯也跟我說過煙燻製品不健康，如果今晚你回去之後不到處嚷嚷，那我也就不會告訴你父親，怎麼樣？”

達米安吞了一下口水，理智告訴他不要答應，因為和小丑一起吃燒烤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讓他不可能只憋在心裡，但他真的很餓。

很快，他看到的場景擊潰了他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布魯斯抱著他走向的那個燒烤攤上，芭芭拉·戈登正坐在戈登的旁邊偷偷的往肉串上撒辣椒。

頓時，達米安就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合著大家一起生氣絕食，我是最後一個吃飯的是吧？

達米安的脾氣可不好，一股火頂到他的腦門上，他立刻抓著布魯斯的胳膊往上爬，然後用手捶著他的肩膀大聲說。

“別請他們！然後給我點最貴的肉！雙份！四份！”

“你不告訴托馬斯怎麼都行.”

而這時，坐在戈登身後的小馬紮上的芭芭拉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布魯斯身邊拎著一串卡車鑰匙的傑克。

蝙蝠少女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