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五日夜間,張行在李定、雄伯南、伍驚風、張十娘、賈閏士等人的護送下先行抵達了武安郡郡治永年,併入住了就在軍營旁的大黑帝觀。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儘管會議主持人張老夫子跟主賓黜龍幫首席張行大約在形式上結束了辯論與討論,可實際上很多人都意猶未盡,集會本身也有些漸入佳境的味道,繼續下去未必不行……但是,這不是大宗師公然出手了嗎?之前就說了,這種集會最大的問題也是唯一的問題就是安全問題,因為參會者本身就來自於對立或者乾脆敵對關係的格局政治實體,願意過來就是因為有一位大宗師的安全保證。

而現在,既然曹林已經公然撕破臉動手,那最起碼各方勢力的領袖是不能再冒險了。

實際上,這也是張老夫子主動說出那番話來做總結陳述的緣故,他主持發起的集會,必須要善始善終,所以要利用自己的威懾力控制住局面後順勢結束這場集會。

於是乎,張行、李定、薛常雄、魏文達、王臣廓幾人紛紛先走,而且是往東、往北、往西走,張老夫子則表示會與其餘兩位大宗師待到明日凌晨,再行離去。

很顯然,這是針對曹林的,防止他追索張行,或者突襲黜龍幫。

值得一提的是,並不是所有人都離開了,或者說,只有這些河北方面領頭的人離開了……黜龍幫這裡,魏玄定、謝鳴鶴、崔肅臣等人外加竇小娘及其巡騎留了下來,王懷通、馮無佚、白顯規、王臣愕、蘇睦、蘇靖方,包括晉東南幾位郡守,逃亡到李定這裡的呂道賓這些人,也全都留了下來。

其中謝鳴鶴、白顯規是要搞秘密外交的,蘇氏父子與王臣愕是李定安排下來領兵維持秩序的,竇小娘他們是護衛,而魏、崔、王、馮、呂以及幾位郡守還有其他一些人則是要忍不住繼續辯論……之前張行與張老夫子之間的討論他們礙於身份未能完全參與其中,即便是最後雙方首領都挺滿意,他們本身卻未必就辯舒坦了,尤其是集權、分權,激進、保守這種東西,註定是無解的,所以關於律法、關於制度,關於將來天下該如何走上正道,走上怎麼樣的正道,他們依然有一肚子要說,自然希望繼續論述一番。

永年城外的黑帝觀中,於三更天抵達此處的張行並沒有直接休息,而是接連寫了多封親筆文書,讓賈閏士極其部屬往各處傳令,主要是要求各處準備提防曹林的進攻,但也有針對徐世英、王雄誕兩處要他們做好接應的直接指示,包括詢問開河情況與河南事宜。

而寫完信後,其他人早已經歇息,張行也該去歇息的,但不知為何,南風鼓動,溫度明顯上升的初春夜間,其人稍作安歇,卻怎麼都睡不著,也不知道是過於興奮還是新神不安,最後乾脆爬起來,叫醒了其實也未必睡著的李定,然後二人只在黑帝觀正堂廊下隔著一個几案並肩坐著……很快張十孃親自端來了兩碗雞蛋羹與一點小菜,也算是吃了早餐。

“我早聽說這個黑帝觀大,是河北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大的黑帝觀,卻沒想到這麼大!”

張行快速吃完蛋羹,回頭看了看巨大的廳堂,又看了看面積巨大的堂前校場,由衷感慨。

“剛剛進來的時候也沒注意,果然如傳聞般,這道觀建起來就是留著當軍營的?”

“不太準確.”

盤腿而坐的李定放下碗搖頭失笑。

“我看了些地方誌,聽了些本地傳說……應該說此地一開始就是黑帝爺當年與巫族罪龍還有赤帝娘娘激戰天下之中時的河北大本營,包括與赤帝娘娘潑灑出紅山的最後一戰發生在附近也是因為如此……這是先有了軍營,後來在軍營基礎上建了道觀,甚至在旁邊建了城.”

“差不多一個意思.”

張行敷衍著點點頭,復又心中微動,猛地看向了身後的黑帝觀正堂。

“這麼說,這裡也算是黑帝爺的老巢之一了?”

“這是自然.”

李定點了下頭,然後瞬間醒悟,繼而頭也不回指著身後失笑。

“你是想說,黑帝爺一直在屋裡看著咱們呢?”

“說不定呢,說不定還旁觀了今日在紅山的集會呢.”

張行嗤笑以對。

“當日我在靖安臺的時候便多有查驗三輝四御神仙真龍顯聖的資料,自然也曉得,這四位一個比一個有性格,其中黑帝爺最是高冷……你知道高冷是什麼嗎?就是跟你挺像的,看的多,想的多,計較的也多,甚至背地裡做的也不少,但不到最後下場,一定裝作冷淡模樣,裝作看都沒看,想都沒想,什麼都不在意.”

李定怔了怔,然後搖頭:“我若是有黑帝爺的修為,哪裡還會裝模作樣,早從蒲臺起兵一路殺到西都了.”

“確實.”

張行喟然以對。

“你這人的確有幾分黑帝爺的性情,但仔細想想,本事卻更像是白帝爺的本事,尤其是治軍打仗,也是從軍事制度開始的.”

李定沉默片刻,誠懇來對:“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我像誰,而是說治軍打仗這種事情,本就是軍事制度第一,兵源軍械後勤第二,地理天時第三,最後才將帥之謀略機斷?而且,便你在黜龍幫,不知兵、不懂律法、文字也不好、辯論也差口氣、還沒有戰略定力、修為也不行,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還能繼續擴大事業,難道不是因為你會搞你嘴裡的組織制度建設?”

輪到張行沉默以對了。

二人又坐著吹了會風,還是李定開口,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了起來:“樊梨花就在此處,要見見嗎?”

“倉促而來,什麼都沒跟樊豹招呼,見了如何?再說了,四更天了,喊人幹嘛?”

“也是這話,其實她在我這裡過得還好,倒也不必掛慮……”

“你信裡說過的,什麼都不懂,傻乎乎的,偏偏修為又好,手下兵也服氣,反而正好在你這裡當將領,比其他那幾個強……”

“樊豹是留在登州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不是怕你被曹皇叔一路打到無棣,連個接應也沒有嗎?”

“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了……到時候你跟著曹皇叔屁股後面搶地盤便是……但要小心,一定不能侵略百姓,否則我再回來接收的時候就沒法保你了.”

“這也不用你來操心……”

“真動手,真要抽殺的,你也是,樊梨花也是.”

“難道要我棄了五六郡之地,降了你一個棄地而走的人做流亡?”

“未嘗不可.”

“真以為大宗師誇了你幾句,你就握了天下至理,可以橫掃四海,或者乾脆天下拱手而降了?你要是真那麼厲害,今天為什麼逃出來?為什麼還要徐世英接應你、要陳斌做好防備、要李樞做好出兵準備?為什麼還要叮囑我跟著曹皇叔搶地盤的時候不要侵略百姓?下次真見面,說不定誰抽殺誰呢!在我這兒,對面的兵敢抵抗,抽殺五一起步.”

“你不是不屑於抽殺嗎?”

張行終於略顯詫異。

“怎麼改規矩了.”

“不抽殺不行……打下趙郡那一回就意識到問題了.”

李定無奈道。

“我原本的思路是,降兵身上毛病太多,最好是重新招募,自己編練,降兵直接收點有修為的跟身體強健的補充一下就好,剩下的攆出去或者做勞役都行,實在累贅,屠了也無妨。

但襄國郡和趙郡的郡卒,已經是郡中選拔的優質兵員了,更重要的是,他們是本地人,本地人回去後無所事事,就容易鬧出亂子,而且地方上丁壯有限,招新兵也會引起問題,留著當勞役也會有問題,所以就不得不放棄徵新兵,直接留用,而留用的話他們又一堆毛病,就……就只能學著你的法子了.”

“軍事既政治,你脫不開的.”

張行點點頭,然後茫然看向前方的大校場,隨著暮色加深,前方已經越來越安靜了。

“臨走前張老夫子對你說他要啟程去南方找那位千金教主?”

李定忽然又問。

“對.”

張行隨口應聲。

“繼續去論他的道.”

“真如傳聞一般,他這是快死了嗎?”

李定繼續來問。

“我怎麼覺得他還有些說法?”

“快死了是真的,有說法也真的.”

張行認真道。

“我倒是覺得以這位如今的心態,說不得能在臨死前撞出一條路來,死裡求生……”

“那就是成神化龍了.”

李定感慨一聲。

張行沒有接話,這些年他學到的一個重要東西就是,低頭做事,必有回報,但卻不是特定的回報,回報的量也未必對等,需要做夠充足的付出才行……而張老夫子這裡,最近的表現的確超出他的想象,讓他感到由衷的佩服,但要說什麼一定會跑贏生命流逝速度,成龍成神,卻也沒必要下什麼定語。

說簡單點,這個世界還是這麼殘酷,說文雅點,這就是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換句話說,誰知道張老夫子會不會在過大江的時候一頭栽進去,壽終正寢呢?

“那你又說了什麼?”

李定繼續追問。

“就是走前跟張老夫子說的.”

“我跟張老夫子說,天下道途無數,條條可至東都,不必計較太多.”

張行平靜來對。

“都是些廢話,就是人家擺出宗師風範,抬了我一手,我反過來謙讓一點……“

“其實你今日說的不算差,很多東西都耳目一新.”

李定想了想,誠懇以對。

“雖然不全,也不成體系,但能看到誠意……跟在東都時強了許多.”

“畢竟經歷了許多事情.”

“不過,讓我更在意的還是你的舊東西.”

李定繼續認真言道。

“之前打黎陽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還是那個老脾氣……這其實挺難得的,人嘛,最貴重的還是不忘了初心,哪怕初心後來看起來幼稚可笑.”

張行笑了笑:“新的舊的都重要,反正我現在沒後悔就是了.”

李定點點頭,二人終於沉默了下來。

此時,天色還是很黑,畢竟是初春嘛,河面才剛剛解凍,但因為是軍營的緣故,已經有不少人按時起床了,校場上往來的身影和火把也多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忽然間,原本強力但還算溫柔的南風忽然變得暴躁起來,將許多火把給吹滅、揚起,順便捲動許多沙塵撲打在校場周邊的房舍屋頂上,弄得四面驚呼聲連連。

混亂中,甚至有人直接跌倒,有物件翻滾、掉落、倒地。

這還不算,一大群之前不知道棲息在什麼地方的烏鴉也彷彿受了驚嚇一般,自偌大黑帝觀中騰空而起,隨風往四面八方方向去了。

張行和李定齊齊去看空中,他們迅速察覺到了問題所在……這不是南風忽然該性了,而是西面忽然起了一陣時斷時續的強風,兩風疊加,弄成了一股怪風。

“總不能是說曹林曹林便到,這曹皇叔最終還是要趁著其他幾位宗師散開,決意追來了吧?”

張行乾笑了一下,開了口。

“但又沒有明顯真氣摻雜其中.”

“這風確實古怪.”

李定蹙眉以對。

“我在此地兩三年,還沒見過這般春日起西風的,北風倒是有,而且算算時間,也該是三位大宗師啟程的時候了,說不得真是曹皇叔離開後想來找你,結果被張老夫子發覺,二人終於甩開膀子打起來了,相隔較遠引發天象,咱們又察覺不到。

還有沖和道長,他來的也過於古怪,你路上問伍大郎,他也支支吾吾……要我說,你不要多留了,就算不是曹林要來,也可能是有其他說法,速速回營去吧.”

張行點點頭,大宗師的層次太高了,很多時候只能靠猜,不過,昨日下午那個漩渦,還是讓張三郎清楚的將大宗師跟隨意引發天象天災的真龍勾連上了,所以,李定的言語雖然荒唐,卻也是需要重視的。

實際上,此時雄伯南、伍驚風等人也都明顯被驚醒,只是畢竟還算是天象範疇,沒有過於著急罷了。

不過,張三郎點頭的片刻後還是忍不住來問:“雄天王在,嫂子在,伍驚風、樊梨花都在,你沒有法子在黑帝觀這裡藏住我嗎?”

“軍營裡有些人是有自己想法的.”

李定卡了一會,給出了一個無奈答案。

“我不敢保證他們的立場.”

張行沒有嘲笑對方,在他看來,這才是正常的,真要是李四郎能把軍隊搞成鐵桶一樣,超越立場,攪碎山頭,那才叫笑話。

就在張行因為擔心曹林和張老夫子打起來而決定提前啟程的時候,武安郡西側紅山主峰那個平臺上,只剩下區區三人,而三人一直假寐的曹林忽然便睜開眼睛,然後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開口:“四更天了……張老將軍,我可以走了吧?”

“那曹皇叔就請吧.”

張伯鳳也睜開了眼睛,含笑來對。

“老夫正好準備走一遭江南,且與你同行,送你回去.”

曹林當時失笑:“張老將軍以為我要去哪兒?去找張行的麻煩還是回河內軍營?我是要進西面滏口往紅山深處去,當日李十二郎從鄴城帶回來的一支部隊就放在了那裡,段尚書昨日也是要去那裡,我要將這支部隊拿回來……當日願意答應你來此處,便有這個緣故……你自要南下,我去滏口,哪裡要你送?”

張老夫子怔了怔,復又緩緩頷首:“無妨,那我也陪曹皇叔走一走,送你回河內再說.”

曹林愈發失笑不及:“張老將軍啊張老將軍,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拿下這支兵馬後,便要倚之為奇兵,南北夾擊奪下魏郡的……我許你今日再動身已經是仁至義盡,你難道還要公然入夥黜龍幫,參與河北戰事不成?”

張伯鳳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老夫昨日便說了,雖然欣賞張行與黜龍幫,但雙方立場想法截然不同,如何又會輕易助力黜龍幫做河北戰事?況且老夫年事已高,只想趁著天人五衰之前儘量聞得更多道理,也是不願意浪費時間的……但是,曹中丞,你今日作為,委實有失風度,老夫必須要警醒,最起碼人家張三了回到本領之前還是要看著你的.”

曹林看了眼一聲不吭的沖和,不由苦笑以對:“一群亂臣賊子,當著我的面,公然指斥將我撫養長大的長兄,說他是巨賊,卻嫌我沒有風度?”

張伯鳳一聲不吭。

而這時,攏著袖子坐在旁邊的沖和道長忽然開口:“估計張三郎今日中午便也能離開武安了,這樣好了,張老夫子,我跟你一起隨曹中丞去一趟,到滏口,曹中丞留下整軍,張老夫子自行離去,或者是去江南,或者是回河東都無妨,老道我再守一會到中午,確保曹中丞不回頭便是.”

曹林面不改色。

張伯鳳則點點頭,卻又忍不住來問:“沖和道長此行河北是為何事?會不會耽誤道長的事情?”

“老道是受人之邀,要去赴約的,但時間不急.”

沖和嘆氣道。

“亂世一啟,什麼仇怨恩義都要做個了斷……曹中丞,從此處講,大魏確係到了土崩瓦解的跟頭上,已然無救了.”

曹林瞥了一眼對方,沒有直接接話,反而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事情:“沖和道長,你觀想的是何物?”

沖和沒有遮掩:“觀想的是木棍.”

“三輝正統,修的也是最正的輝光真氣,卻觀想了木棍?而且木棍怎麼那麼像人?道長若是長生真氣我還能懂……”

沖和稍作苦笑,依舊沒有遮掩:“觀想的是個木偶……當年唐皇與初代三一正教掌教在洛水畔商討立教之事,初代掌教隨手用占卜的木棍拼成一個人形,說雖土塊木棍亦可類人,何況三輝?從此定了正教發端,教中歷代,凡入道者,不止我一人觀想這幾根木棍.”

其餘兩人一起恍然。

而曹林恍然之後,更是起身:“如此,該問的也問了,咱們走吧!”

沖和道長一時愕然,但想了想,還是隨之起身,張老夫子也沒有猶豫,他只想將此事了結,不再耽誤時間。

就這樣,三位大宗師一起啟動,直奔西面紅山深處而去,可能是因為沒有累贅,速度之快,超乎想象,抵達紅山滏口內的山谷畔時,尚沒有天亮。

來到此處,曹林並沒有落入明顯立有軍營的山谷,反而是直接落在旁邊一處小丘頂上,其餘二人也隨之落下。

到了此處,三人還是呈三角而立,而曹林卻又一聲不吭,只是來看張伯鳳,非只如此,沖和道長也看向了張伯鳳……饒是張老夫子堪稱天下少有的明白人,也是怔了一怔,然後方才醒悟……一時間,腦中許多事情,包括從曹林當日的痛快應許到昨日對張行的出手與對自己的挑釁,也是瞬間通暢……但想明白以後,他卻只好點點頭,然後拱手以對:

“兩位保重!”

沖和與曹林也各自拱手回禮:“張老將軍張夫子保重.”

張伯鳳再度點點頭,嘆了口氣,轉身騰起白地金邊的真氣雲盤,徑直離去,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目送著張夫子離去,剩下兩位大宗師相對而立,曹林負手睥睨,沖和道長則攏著手不動,胳膊上甚至還掛著他的花布包裹。

過了好一陣子,還是曹林率先打破沉默:“沖和道長,老夫一開始願意答應參加這個紅山之會,便是存了在此儘量了斷的意思,但見到你之前從未想過自己的對手是你,甚至沒把你納入考量之中,你也的確數十年未下山……今日之事,咱們誰勝誰負且不提,只說萬一是我學藝不精,葬身於此,能否讓老夫做個明白鬼,你為何要與大魏作對?”

“這有什麼好說的?”

沖和也不由嘆了口氣。

“當然是大魏兩朝聖人摒棄三一正教,意圖自稱陸上至尊了,尤其是現在江都那位聖人,什麼都要壓在手底下,這些年三一正教莫說進逼真火教、入北地,甚至有分裂的趨勢……我本人並無私求,只是一念在教中興衰罷了.”

“我信的,我信的.”

曹林連連點頭。

“那當日與楊慎做約定的也是道長了?”

“是.”

沖和乾脆點頭。

曹林繼續點頭:“我早該想到的,遷都之後,關隴子弟,尤其是有野心的落魄子弟,天然會去找你……可惜,可惜,你一直待在山上,連伍驚風逃亡時都沒有出手,卻是讓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掉你.”

“哪有這麼多?”

沖和愈發嘆氣。

“我自鎖在太白峰上,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找我,我也只與這一個人做約定,便是楊慎也是此人替我聯絡的.”

曹林怔了下,若有所思,又有些疑惑:“你是說李樞?你竟是答應了黜龍幫,來除掉我的?也是為了白三娘與伍大郎?”

沖和沒有吭聲。

而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曹林身後山坡下響起,竟是有人一步一步自下方走來了:“曹皇叔腦子糊塗了吧?李樞那廝哪有這種定力現在才請沖和道長出山?而沖和道長又怎麼會為了兒女私情而摻和這種俗世爭鬥?必然是我,也只能是我.”

曹皇叔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後便徹底醒悟,然後也不回頭,只是忍不住仰頭來嘆:“所以,你處心積慮……從楊慎那時候便開始準備了嗎?”

“曹皇叔太看不起我了.”

身後那人不由嗤笑。

“我曉得了,是思思……一直有傳聞說思思是赤帝娘娘的點選,你是知道此事後便有了心思,有了野心.”

曹林忽然想起一事。

“不光是思思是赤帝娘娘點選,我據說也是白帝爺的點選,可這又算什麼?”

那人繼續步行接近,言語愈發清明有力。

“彼時我聞得也算是有把握的訊息,卻只是將思思交給三一正教掌教來教導,便是為了保護她,讓她不落為赤帝娘娘的棋子,恰如我也不願做白帝爺的棋子一般,如此這般,自然是因為大魏如日中天,先帝睿智果敢……所以,讓我真正下定決心的,正是先帝晚年之苛刻至極,外加他居然選了一個那麼傲慢、虛偽的太子接位……當時我便想,這種父子都可以篡權立業,我白橫秋為什麼不可以?我只會比他們做的更好!換言之,曹公,根本上還是大魏自取滅亡,你就不要推責於人了!哪來那麼多處心積慮?”

曹林無言以對,然後終於回過頭來,立在他面前的,果然是英國公白橫秋。

天色微微發亮,漸漸沒了警惕心的張行招呼胯下黃驃馬停在了濁漳水畔,此時濁漳水已經開河,而不知道為什麼,連續數日的南風和煦之後,忽然間開始下雨了。

而且雨比較急,比較亂,望之不似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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