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出宮之後,並沒有回同福衚衕,而是去了慶泰那邊。

幸好,京師已經戒嚴。

一路上,除了步軍衙門的人,就是巡邏的新軍戰士們了。

很快,玉柱的馬車,便駛到了慶府的垂花門前。

玉柱剛下車,就見慶泰身邊的大管事,哈著腰湊過來請安。

“請老爺安.”

“罷了.”

玉柱知道慶泰急著見他,便信口問道,“老太爺派你在這裡等我?”

“是的,老太爺吩咐過了,一見到您,就請您馬上過去.”

玉柱剛想去見慶泰,卻見曹春身邊的大丫頭蘭芳,快步奔了過來,蹲身道:“稟老爺,太太病了.”

嗯哼,這個時候,曹春病了,只怕是心病吧?

玉柱也沒細問蘭芳,隨即吩咐了下去,趕緊拿他的帖子,去請太醫過來。

“你回去告訴太太,就說我剛回府,要先去拜見老太爺.”

百善孝為先,不管於公於私,玉柱既然回來了,都應該先去見慶泰。

慶泰正在喝茶,見玉柱進來了,不由眯起兩眼仔細的打量著他。

“兒子請阿瑪安.”

玉柱和往常一樣,畢恭畢敬的扎千請了安。

慶泰沉吟片刻,猛一拍桌子,怒道:“你做出這麼大的事,可曾考慮過整個家族的安危?”

這個時代,為了對抗至高無上的皇權,不管是京城裡的權貴之家,還是鄉野大戶人家,多以宗族血緣關係為紐帶,格外強調五服以內的親情。

你家若是男人死光了,只要是五服以內的親戚,都有資格參與瓜分你家的財產。

什麼有國才有家,慶泰表示聽不懂。

他只知道,家族興旺的頂點,就是愛新覺羅那種化家為國的搞法。

強調家族的興旺,才是正道理。

家族內部,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慶泰的惱火,完全站得住腳!

玉柱做出這麼大的事,一旦輸了,慶泰肯定要掉腦袋。

整個老佟家,未沾其利,反受其害,男人全都要跟著死光光!

因為,大清律明文規定了,謀逆至少誅三族,還要挖祖墳,甚至是挫骨揚灰。

“回阿瑪,兒子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行事罷了.”

玉柱一邊解釋,一邊從懷中摸出了早就備好的旨意,雙手捧到了慶泰的跟前。

慶泰接過旨意,從頭到尾,看了三遍,絲毫也沒看出破綻。

作為刑部尚書,慶泰認得出來,旨意裡的字型,顯是張廷玉的筆跡。

而且,璽印簽押都對。

張廷玉,那可是出了名的孤臣、純臣,他不可能和玉柱聯手做偽。

沒辦法,老皇帝被老四毒死之後,玉柱第一時間就透過金雕傳書,得到了訊息。

然後,京城就戒嚴了,慶泰被困在府裡。

隆科多去了暢春園,玉柱忙著調兵遣將的奪宮,那來的閒工夫通知慶泰?

所以,慶泰對於朝局的新變化,一無所知,竟然被玉柱耍的小手段,給騙了。

對付外人,玉柱可以軟硬兼施。

慶泰這個八叔,一直把玉柱當親兒子看待,玉柱除了善意的謊言之外,也別無它法了。

道理很簡單。

玉柱若是把底細都透露給了慶泰,以慶泰格外保守的性子,天知道,要鬧出什麼妖蛾子?

外人不服,玉柱只須使個眼色,砍了便是。

阿瑪鬧事,那就很棘手了呀!

在這個崇尚孝道的時代,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等塵埃落定之時,慶泰再怎麼發脾氣,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當著慶泰的面,玉柱掐頭去尾的解釋了,怎麼控制步軍衙門,怎麼奪回新軍等等大事。

只是,等玉柱告辭之後,走到門邊的時候,慶泰忽然一聲長嘆,悶悶的說:“成王敗寇,古今同理。

你勿須擔心我,我已有抄家滅族的心理準備。

不過,我必須提醒你的是,老十四的手裡還捏著十幾萬精銳兵馬。

年羹堯的手裡,也掌握著八萬精銳綠營兵。

直隸巡撫趙宏燮,也有七萬多綠營兵。

你手頭的精銳敢戰之士,充其量也就萬五之數。

唉,簡直是膽大包天的火中取栗啊!”

嗨,玉柱白演戲了,敢情老太爺啥都猜到了!

實話說,慶泰提及老十四和年羹堯,玉柱絲毫也不感到驚訝。

但是,慶泰居然點出了趙宏燮的實力,這就極為難得了!

歷史上的九龍奪嫡,一般人只看得見步軍衙門和豐臺大營。

實際上,京城附近,掌握兵力最多的人,正是直隸巡撫趙宏燮。

玉柱聽出了蹊蹺之處,趕緊回來跪下請罪。

“哼,你跪那麼遠,幹嘛?靠近點.”

慶泰黑著臉,沉聲喝斥道。

玉柱乖乖的膝行到了慶泰的腳邊,誰料,慶泰順手操起桌上的摺扇,“啪.”

狠狠的抽在玉柱的頂戴上。

頂戴上的花翎,都被抽掉了,可見,慶泰真的是氣昏了!

“哼,孽子,氣死老夫了!”

慶泰怒不可遏的痛罵玉柱。

玉柱耷拉著耳朵,只得乖乖的聽訓。

慶泰罵了半刻鐘,見玉柱很老實的挨批,不敢有絲毫的頂撞,便板著臉說:“喏,這個你拿去吧,滾.”

玉柱驚訝的發覺,慶泰居然從袖口內,摸出了一個信封,信封裡鼓鼓囊囊的。

就在玉柱有些遲疑之時,慶泰把信封扔到了桌面上,一邊起身往外走,一邊嘆息道:“臣不密則失身的道理,老夫豈能不知?唉,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就算是將來抄家滅族了,我也不怪你。

畢竟,富貴險中求嘛!”

慶泰昂首闊步的走了。

玉柱拿起桌上的信封,拆開一看,好傢伙,果然有大用!

還等什麼,趕緊去追慶泰了!

只是,等玉柱找到慶泰的時候,卻見他坐在湖邊,正自怡然自得的垂釣。

也許是聽見了玉柱的腳步聲,慶泰頭也沒回的說:“我知道的東西,全在信裡了。

你長大了,翅膀已經硬了,我卻老朽了,也幫不了你太多,唉,好自為之吧.”

“謝阿瑪成全之恩.”

玉柱真心誠意的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去吧,去吧,不解決豐臺大營,你阿瑪我再想悠閒的垂釣,只怕是也沒有那個機會了啊!”

慶泰依舊沒回頭。

“兒子只有一個疑問,阿瑪您老人家,從何時開始,知道兒子的心思呢?”

玉柱真的很好奇。

慶泰悶悶的一哼,低聲說:“從你被拜為中和殿大學士那日起,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的擔憂整個家族的安危了.”

響鼓何須重捶呢?

中和殿大學士,看似位極人臣。

實際上,老皇帝包藏了極大的禍心。

功高蓋主,豈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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