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傳臚之前,新科進士們都需要去鴻臚寺,學習覲見皇帝的各項禮儀,為期三天。

早晨,玉柱趕到鴻臚寺之後,塞楞額和阿克敦已經先到了,他們兩個正聚在一起閒聊。

玉柱到了後,很自然的加入到了他們之中,立時就成了滿洲進士三人組。

此次殿試,塞楞額和阿克敦,都發揮出了應有的水平,成果喜人。

其中,塞楞額是二甲十五名進士出身,阿克敦是二甲三十八名進士出身,都考得很不錯。

這麼一來,以玉柱為首的滿洲三進士組合,竟然成了國朝開科取士以來的一大盛景。

吳琠和李光地,皆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們故意取了滿洲三進士的組合,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文盛之祥瑞?嗨,這馬屁拍的無影無蹤,卻又令人欽佩之極!鴻臚寺的官員們,分組教導新科進士各種覲見的禮儀。

其中,為了體現重視三鼎甲之意,狀元玉柱、榜眼謝盛和探花錢明鼎均歸鴻臚寺少卿親自教導。

鴻臚寺漢員少卿,名叫劉昌雲,此公甚為健談,且脾氣異常溫和,和玉柱他們相處的十分融洽。

規矩,肯定是要好好的教,好好的學。

只是,學習的間隙,劉昌雲也不端架子,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畢竟,過幾日的金殿傳臚之後,新科三鼎甲馬上就要授官,這便是同朝為官了。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本朝尤重三鼎甲。

三鼎甲的升官速度,可謂是快得驚人,屬於名副其實的火箭官員。

也許不出幾年,玉柱他們三鼎甲的官職,就要超過劉昌雲了呢。

第一天培訓禮儀的課程結束後,已近晚膳的時候兒,劉昌雲已經和大家稱兄道弟了。

“諸位,一起喝幾杯?”

劉昌雲笑眯眯的發出了邀請。

不管怎麼說,劉昌雲目前都是大家的上官,他既然主動說了話,大家自然不可能傻到駁了他的面子。

平白無故的得罪人,完全沒有那個必要嘛。

不就是一起喝頓酒嘛,多大點事兒?於是,四個人約好了,一起去月香院喝酒。

月香院,聽名字就知道,屬於那種風花雪月的場合。

玉柱的本心,是不樂意去這種場所的。

以他的家世,想要何等美人兒,不可得?只是,這人吶,最需要的是合群,而不是特立獨行的與眾不同。

特立獨行,就意味著,必然會被同僚們暗中排擠,智者所不為也!朝廷屢屢下旨,禁止官員們去風花雪月的場所玩樂。

只是,由於今上的格外寬仁,文恬武戲蔚然成風,勢頭不可制也,禁令也就完全成了一紙空文。

如今的官場上,大家的大小聚會,若是不召姬陪酒,簡直就是十分跌面兒的行徑。

玉柱正在馬車裡換大衣服,家裡二管事劉武,居然領著十二阿哥胤祹來了。

老十二完全沒把禮儀規矩當一回事兒,徑直爬上了玉柱的馬車。

幸好,玉柱已經換好了衣服,若是換到半截之時,那可就太尷尬了。

“明兒個上書房放假,今兒個咱們玩它個通宵.”

老十二沒個正形的斜歪在車廂裡,一張嘴就賴上了玉柱。

有了和老十二上兩次交往的經驗,玉柱比誰都明白,老十二這貨,就是個二皮臉。

得,通宵就通宵吧。

很顯然,老十二這個窮鬼,吃定了玉柱這個大戶。

玉柱衝吳江呶了呶嘴唇,吳江馬上心領神會的悄悄騎馬,去找孫承運了。

老十二耍無賴的時候,有孫承運在場幫襯著,玉柱就不至於說出得罪人的話。

只是,老十二也是個精明過人的傢伙,他故意笑眯眯的說:“把孫承運也叫來吧,酒足飯飽之後,正好湊一桌子馬吊.”

玉柱聽老十二這麼說,就知道,吳江騎馬走了的事兒,被他看破了行藏。

原本,只是劉昌雲邀三鼎甲一起吃花酒。

結果,玉柱領著老十二和孫承運一起來了。

玉柱本以為,劉昌雲這個交遊甚廣的鴻臚寺少卿,應該認識老十二。

誰曾想,劉昌雲這個漢員少卿,由於分工不同,平日裡只接觸漢臣,竟然沒有認出老十二和孫承運。

榜眼謝盛,不僅是個四十多歲的油膩大叔,還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

他來京師,就是為了趕考的,自然不可能認識老十二。

探花錢明鼎,是湖廣江夏人,也不是京城的土著,哪有機會認識老十二呢?老十二見大家都沒認出他來,也樂得裝糊塗,故意化名陶林,混進了尋歡作樂的隊伍。

孫承運和玉柱配合的老默契了,他也裝起了傻,乾脆用了弟弟孫承思的名字。

大家進了月香院後,明面上,劉昌雲的官職最高,自然由他來安排今晚的節目了。

月香院,屬於比較高檔的賣藝不賣身的玩樂場所。

校書媽媽笑眯眯的進來,陪著笑臉的挨個見了禮後,望向劉昌雲,蹲身諂笑道:“劉老爺,還是老規矩?”

劉昌雲看了眼玉柱,見玉柱正和老十二竊竊私語,便笑道:“吹拉彈唱的新校書,都安排上吧.”

這劉昌雲一張嘴,就是內行話。

吹拉彈唱的新校書,也就是以前從未陪過劉昌雲的校書。

類似月香院這種場所,為了持續招攬生意,校書媽媽必然會不定期的更換一輪校書姑娘。

畢竟,客人每次來,都面對著老面孔,豈有不膩味之理?校書媽媽,這是雅稱。

出了四九城,校書媽媽的稱呼,可謂是多種多樣了。

在杭州,她們被稱為吃腿兒飯的媽媽。

到了蘇州,她們又成了清吟小班的媽媽。

至於,低檔的這類場所之中,叫法更多花樣翻新了。

諸如,窯姐兒媽媽,私窠子媽媽,數都數不清了。

很快,就來了十幾個漂亮姑娘,她們懷裡要麼抱著琴,要麼拿著笛子,要麼握著簫。

自然,抱箏的漂亮姑娘,也是必不可少的。

校書媽媽站在姑娘們的最前頭,哈著腰,笑道:“不瞞劉老爺和各位爺,這十幾個姑娘,擅長一起獻藝,不如就叫她們聯手彈奏一回?”

玉柱不禁微微一笑,有競爭,必有提高,這不就是十幾樂坊的雛形麼?實際上,唐朝宋朝明朝的教坊司裡,類似的組合型演出,可謂是比比皆是。

只是,大清朝之後,除了宮廷演出之外,權貴們的私下玩樂,大多以獨奏為主,而不是合奏。

見劉昌雲點了頭,校書媽媽簡單的交代了姑娘們要聽話,便知趣兒的退出了雅間。

合奏開始後,就連玉柱這個沒啥藝術細胞的傢伙,都覺得演奏得很不錯。

還真別說,只要捨得花錢,此間的服務就是到位。

十幾位校書姑娘合奏的同時,事先點好的美味佳餚,流水介的端了上來。

老十二啥沒吃過?但是,他看著面前的那一大缽的熊掌,依然驚豔了。

“我說玉二爺啊,連熊掌都有,可見有錢可使鬼磨,此言不虛也.”

老十二故意調侃玉柱。

玉柱微微一笑,別看老十二是皇子阿哥,在宮裡能夠吃上熊掌的機會,也是有限的。

說白了,宮裡的御宴雖然必上熊掌,但是,冷熊掌有啥吃頭?咬都咬不動,只能幹看著罷了。

滿洲上流社會的宴席,只要上了熊掌,就是頂流的豪華盛宴了。

但是,哪怕是老佟家這種頂級門第,一年也難有幾次熊掌宴。

道理其實很簡單。

皇家雖然沒有明令禁止民間吃熊掌,卻壟斷了熊掌出關的道路。

說白了,熊掌被運出柳條邊門的時候,就被八旗兵給攔截沒收了。

沒有道理可講,就是徑直沒收了,還要抓人,打板子,甚至是砍腦袋。

此地居然出現了熊掌,可見,必定是從關外走野路子運過來的私貨。

如今的關外,可不是張大帥掌權時的東三省。

清太宗皇太極,為了保護關外的龍興之地,防止漢人偷著挖寶採參,特意下旨修了老柳條邊。

老柳條邊,東至鴨綠江口,西至山海關。

沿線,壘起三尺寬三尺高的土堤。

土堤上,每隔三尺呈狗咬紋狀栽植一棵柳樹,柳樹與柳樹之間用繩子連結,被稱之為插柳結繩。

在土堤外側,順柳條邊平行延伸挖有上寬八尺,下寬五尺,深九尺的壕溝,有水源的地方壕溝內放水。

大清入關後,為了向世人宣示皇權皇威,柳條邊又向北延長了600多華里,這新增的600多華里柳條邊,被稱之為新邊。

由於有柳條邊牆阻隔,車馬和行人出行,不論繞行多遠,都必須從各邊門出入,接受守門八旗兵的嚴格盤查。

鍬、鎬、鋸、箭、刀、槍等器物一律不準帶入邊內,木材、沙金、草藥、熊掌和人參也一律不準帶出邊外。

整個柳條邊,最重要的一個邊門,叫作英額門。

英額峪是從盛京沿渾河進入長白山區的唯一通道,也是從柴河溝和清河溝進入龍興之地的古道,此地特意設立了英額門。

老十二湊到玉柱的耳旁,小聲說:“沾了你的光,爺居然吃上熱氣騰騰的熊掌了.”

“我們三個一起出資請的客,可不得撿貴的上麼?”

玉柱微微一笑,和老十二說了咬耳朵的話。

老十二笑眯眯的說:“你小子有的是錢花,汗阿瑪曾經親口說過,你阿瑪沒少撈.”

玉柱淺淺的一笑,在這康熙朝,隆科多啥時候不貪了,這九門提督也就做不下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個君主一個招。

到了雍正朝,誰敢亂伸手撈黑錢,擎等著抄家賣妻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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