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點評了阿里移動端的境況，除了衛哲的心情波動，一眾高層的臉色都有變化。
大家不約而同想起了不久前會議上來自彭蕾的呼籲。
或者說吶喊。
——我們在移動端一無所有。
不提躺著賺錢的百度……提了也行，它在搜尋引擎上的優勢太大，挑戰者們看起來任重而道遠，而另外兩大巨頭的易科和企鵝，一個喊出allin移動的口號，一個乾脆就是賣手機的。
這兩家從去年打著打著，易科固然成功推出易信這款聊天軟體，企鵝的多項業務也在移動端井然有序的上線。
反觀阿里呢？
所以彭蕾才極有危機感的喊出那句警告。
現在，這個警告得到了易科掌門人的佐證。
阿里總裁衛哲察覺士氣問題，挺身而出，笑道：“現在起步也不晚嘛，從pc端轉向移動端需要過程，有的公司走得快，有的公司走得穩，我們也在謹慎觀察到底要怎麼走到最後.”
方卓微微點頭，感慨道：“嗯，公司就是這樣，大家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我這趟來臨安，也是想走走看看，多加印證，可惜，馬總今天沒在.”
“馬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方總，你可以在臨安多看兩天.”
衛哲說道。
“那敢情好，馬總是個能聊天的人.”
方卓很欣慰，“你們阿里好啊，有馬總在前，有衛總在後，我剛才說體量和規模的問題，不是虛言，從1到10是個級別，從10到100又是一種級別，得先把公司捋順，後面才能又快又穩.”
衛哲有些摸不清楚方總這一趟的目的，看著是臨時起意，似乎又有些別的什麼。
但他以自己為主，只要能達到借方總一用的目的就行。
衛哲沒有順著方總的感慨談公司治理，而是重新又把話題帶回了團購。
在他看來，一方是商戶，一方是使用者，這種相對輕盈的商業模式再適合阿里不過，就像淘寶，它也是做平臺，而不是易購那樣的重資產。
阿里有這樣的基因，也有這樣的人手，還有可以大力投入的資金。
再加上未來的移動端浪潮，如果團購市場真的能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那使用團購只會是隨手就能拿起的手機。
而回歸到本質，大家為什麼不接受可以獲得優惠的團購？
衛哲找不到理由，儘管現在的團購市場顯得混亂，但這勢必隨著發展而逐漸變得規範，最終出現一套規範商戶、使用者和平臺的行之有效的標準。
關於這樣的發展和分析，他已經在阿里內部召開過數次的討論，結果卻不盡人意。
方卓面對衛哲衛總的問題很坦誠，市場就放在那裡，大家都能看得到，藏也藏不住，只是，到底要不要做和怎麼做，這是基於各家不同情況的決策。
對於易科，就是不做，投資便可。
對於阿里，我又不是你們boss，你們自己看著辦。
時至中午，賓主入宴。
方卓看著濟濟一堂的阿里人才，由衷的說道：“我記得上次在申城和馬總還有幾位羅漢一起吃飯，這次來臨安，又見了幾位之前沒見過的羅漢，還有衛總，真是不虛此行，來，大家聊了一上午，突擊檢查一下.”
衛哲等人心中一凜，第一反應就是方總要出考題，或是商業專案的看法，或是商業決策的方向選擇。
方卓摸出了手機，笑道：“在座的還有誰沒下載易信嗎？趕緊下載啊，我這趟來阿里除了學習，就是也來推廣下我們的軟體，我們易科也是做軟體的啦.”
衛哲：“……”
在座有的高管已經下過，有的聽到方總這話便動手拿手機，還有的無動於衷，你方總又不是我們老闆，還能挨個檢查不成？
“來，檢查了，先從衛總開始.”
方卓笑眯眯的說道，“加個好友哈，你們也給我們軟體提提意見，朋友圈很好用的.”
既然是加好友，那就下載試試吧。
又一部分高管拿出了手機。
方卓看著大家的掃碼，笑道：“哦對，簽了競業協議的不要加我好友哈.”
眾人錯愕，方總親自加好友挖人來了啊？
“開玩笑的.”
方卓嘿然，“簽了競業的也可以加，也可以加，有心的話，我能和馬總研究.”
衛哲看著同事們被成功逗笑，忍不住說道：“方總，我看你這一趟就是找我們尋開心來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最近在申城也在討論團購市場的前景，也討論到了阿里的團隊，所以就過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核心，看看到底是怎麼厲害的.”
方卓如實的說道，“我沒提前約馬總，要是他在的話，我也打算聽聽他聊六脈神劍.”
“六脈神劍”就是阿里價值觀的名字，是“客戶第一，團隊合作，擁抱變化，誠信，激情，敬業”，在04年五週年時正式形成的。
衛哲聽到這話，真的不信，只是笑道：“方總，你說別的，那我謙虛謙虛，你說我們團隊，那我就得問，你想怎麼看了.”
方卓掃了眼飯桌邊上的高管團隊，點頭道：“聽說阿里的狂風行動收穫很大，咱們就邊吃邊聊唄.”
“狂風行動”是阿里在08年金融危機時提出的針對中小企業的“援冬計劃”，降低中供會費，升級誠信通對內貿市場的覆蓋率，以撬動內需的高速擴張來應對經濟危機。
它的效果很好，行動前的中供客戶數是2萬多，而在這之後的客戶數激增到12萬，中供系的員工規模也從3000多人增長到現在的5000人。
不過，也是因為對業績的極度追求，狂風行動裡出現了欺詐供應商，據說有超過2000名的“中供”客戶涉嫌欺詐而讓平臺遭受國外客戶投訴。
也正是對這一事件的調查方式讓衛哲引咎辭職。
衛哲是把涉嫌欺詐的中供客戶拉入黑名單，而沒有進行更大規模的處置，最終在內外掀起波瀾後黯然離去，也讓中供系的核心管理層受到大面積波及。
這是阿里的“黑名單事件”，也是後來媒體常常提起的“馬伝揮淚斬衛哲”。
方卓知道這麼個事，但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內部鬥爭，還是突發狀況導致的如此結局。
他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傾向於是後者。
不過，此刻坐在衛哲旁邊，方卓忽然昇華了一下，這個事件到底是偶然，還是必然中的偶然？
必然性總是透過偶然性來為自己開路。
沒加入阿里的衛哲在百安居就戰果赫赫，彼時就擅長以複製為核心推進連鎖化的擴張方式，所以，他在“狂風行動”裡也是把b2b的11個經理級區域擴充為23個，出色的完成了集團的任務。
只是，銷售業績的狂飆猛進本就容易出現問題，而並非傳統阿里人的他做出的選擇也必然會符合職業經理人的身份。
阿里價值觀是客戶第一，是誠信，中供員工和成績猛漲的同時，恐怕很難不以銷量為導向。
方卓轉著這樣的念頭，耳朵裡聽到的內容也是進行了印證。
“我們團隊裡有個pk文化，不知道方總知不知道？”
中供悍將劉自成介紹自己的經驗，“當初我在寧波當區域經理，那時候寧波最好的成績沒有突破2000萬，但我直接一咬牙定下了3000萬的目標.”
衛哲估計方總大概不知道這裡面的難度，在旁邊解釋道：“寧波團隊當時按照每個人歷史上業績的最高點來估算，總數也不能超過2500萬，劉總當時定下的3000萬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最終不僅完成，還超額完成到3200萬，這是很了不起的.”
方卓看著劉自成，好奇問道：“劉總是怎麼做到的？”
“方總覺得呢？”
劉自成沒有怯場，反問了一句。
方卓依著自家經驗，略一思考，說道：“打雞血，拆目標，定方案，細化客戶種類，月目標周目標，業績指標分派到個人.”
劉自成心裡微微一怔，內容還真差不多，只是，說是這樣說，做起來才是最難的。
但現在這個場合，也沒法細細描述“做的難度”。
他嚥下去原本的腹稿，改以簡潔的答案：“是信念，方總，是信念.”
劉自成堅定的說道：“堅持信念，超越極限，爆發潛力，馬總的話是我們團隊的座右銘，態度比能力重要，過去的態度決定現在的能力，現在的態度決定未來的能力.”
方卓“嗯”了一聲，這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本以為是如何實操。
他問了句：“那劉總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麼瑕疵？”
“沒有，每個人都很完美，這樣憑藉信念組建的團隊也成功完成了被認為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劉自成斷然說道。
方卓點了點頭，有也不會對自己說的。
他仔細端詳劉自成的神色，又注意到其他人的微微點頭和認可，中供系是鐵軍，是阿里價值觀最為堅定的地方……
方卓從易科掌門人替換到阿里掌門人的角色，心裡的邏輯鏈條忽然就走通了。
阿里走到現在，價值觀是大家認知的最大公約數，絕不僅僅是一個口號和宣告，是很多人和團隊堅持的精神原則。
如果連阿里鐵軍都出問題，那其它地方更可見一斑。
基於這種思考，b2b業務的欺詐供應商被職業經理人範的簡單處理，這種方式就被認為更加動搖了企業價值觀的執行。
最起碼，站在最高點的角度往下看就是這樣。
方卓坐在衛哲旁邊以高看低，看到的是價值觀與常規企業運營的矛盾，是必須有人為此負責的結局。
阿里走到如今絕不是以常規企業的發展規律在運轉，價值觀與上下員工的捏合是這家企業在時代裡前進的核心。
職業經理人的衛哲捏合不住這顆核心，也就在完成一定的使命之後以偶然方式到了必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