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勇勁是個腦子很活的人。
去年十一月，大黃蜂已經有過一次在競爭對手那裡左右橫跳來提價的經歷，這間接導致如今的嘗試很難成功。
對手體量不一樣了，行業環境不一樣了，背後資源也不一樣了。
連滴滴都沒興趣，大黃蜂之前把‘快的’得罪的更狠，乃至阿里放出話來不讓人投資大黃蜂，那就不用徒勞無功的去嘗試了。
既然沒法再次藉著對手，藉著易科的名頭來尋找買家，是否可以不用“借”，而是直接坦誠的來用呢？
作為從去年撐到今年的網約車品牌，大黃蜂不是沒有執行力，不是沒有戰鬥力，只是競爭對手們都太過強大。
黎勇勁越來越覺得，網約車市場是個漩渦，而這個漩渦註定會把弱小的都攪飛出去。
一句話，跟著度記幹，沒前途啊！
既然滴滴、快的、達達都很難接手或者很難以正常價格接手，那不如就把公司賣給度記好了，畢竟，度記已經投了不少錢，沉沒成本放在這裡，而它想要的移動支付也還沒有成功。
如果想讓度記掏錢，想推動金主做決策，可能真就需要這個巨頭的對手來稍微配合。
不然，依著大黃蜂如今的情況，度記也不會願意掏多少錢。
至於易科願不願意配合……
為什麼網約車市場的競爭，四大巨頭都不親自下場？
不就是隻注重支付之爭，而不想沾上臃腫的包袱嗎？
如果能想方設法把度記拉下水，給轉型的度記再加上一層包袱，易科這個已經對度記核心搜尋業務動手的巨頭會不會樂於看到這樣的情況？
黎勇勁想賣大黃蜂，但更想賣出一個好價錢。
然而，環顧四周，似乎只有從度記那裡能撬到這樣的機會了。
黎勇勁與戚赫的通話時間很短，但他的心因為y總裁的應允見面而放了下來，那種火急火燎的焦慮也緩了三分。
最起碼，易科的戚總是有興趣的。
兩天之後，重返申城的黎勇勁來不及有太多的感慨就最後一遍反覆考慮著彼此的立場，抵達易科總部，見到了y總裁戚赫。
易科在國際市場上要和三星、高通之流熱熱鬧鬧的分個高下，而在國內，普遍認為，易科y事業群的戚赫便是推動與度記競爭的主導者。
有人以此來奚落度記，聲稱度記做什麼都慢，要是早幾年轉型，沒準就能真和方總交交手，現在只能和方總旗下的戚赫掰掰腕子。
但黎勇勁對戚總是沒有絲毫看低的，不用說易科現在什麼體量，就他轉戰美、歐、中的工作履歷，這位也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方總那是太高了，光環太耀眼。
兩人見面，還沒等寒暄，黎勇勁就聽到了頗為冒犯的話。
“黎總這次想把度記賣個好價錢，倒是絲毫不顧個人聲譽。”戚赫似笑非笑的說道。
這次黎勇勁上門不是商談售賣大黃蜂，而是要拖金主入局，要利用易科與度記的競爭來打一波配合，難免令人不齒。
要知道，過去半年最支援大黃蜂發展的就是度記，它既親自出錢，也牽頭搭線的拉攏投資機構，還有流量資源的配合。
如今，這一反手就要和競爭對手密謀把金主賣掉。
“大黃蜂裡是一批從土豆網裡出來跟著我創業的兄弟姐妹，到了今天這個樣子，我實在……”黎勇勁的聲音有些低，嘆道，“不忍心。”
他不是一個人，是帶了一幫人做專案，不是一個人虧完算逑，是一幫人都受影響。
既然如此，為了兄弟姐妹，那就……苦一苦巨頭吧。
更何況，如果度記不要，沒有人能強逼它。
黎勇勁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也做好了面對戚總盤問的準備。
只是，對面的戚總聽完這句話僅僅鼓了鼓掌，隨即不再詢問這方面的動機，直接問起如何一起把度記拖下水。
黎勇勁瞬間明白，自己的動機對於易科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再給這一場與度記的競爭中增加一些籌碼。
他重新調整了下情緒，簡明扼要的談了談需要易科的配合。
其實，並不複雜，只要易科這邊表示出興趣，自然就能抬高度記的價碼，甚至，不單單是度記，快的和滴滴未必不會加入進來。
這場網約車之爭，大黃蜂漸漸落後，前面這三家仍舊激烈，沒有人會願意看到易科支援下的達達進一步強大。
現在的問題是，度記的流量、品牌和資源都匹配不上競爭力度，而且，它能夠帶動的投資也有限，投資機構都更加看好另外三家支援的快的、滴滴和達達。
這裡面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度記的搜尋仍舊在面對易科系的嚴峻挑戰。
大家歸根結底是不看好正在與易科競爭的度記。
黎勇勁的三言兩語就讓戚赫微微頷首。
“公司裡有度記派駐進來的人，我這邊和易科秘密接觸，然後不小心被他發現，到時候再公開兩邊的接洽，這個事就有很大希望。”
“大黃蜂真要賣身，度記是沒法從程式上阻止的，我們和它已經有過不干預運營的條件，但是，它一定會改變我們的決定，不然，它燒了那麼多錢燒出來的使用者都給易科當了嫁衣，豈不是受盡嘲笑。”
“換了我是度記高層，換了我是馬咚敏和李彥泓，我是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黎勇勁平靜的談論相關情況。
戚赫忍不住笑道：“黎總，你對度記倒是心狠。”
黎勇勁沉吟再三，肅然道：“站在公司立場上，這是你情我願，站在個人立場上……我並不認可度記在搜尋廣告上呈現出來的價值觀。”
戚赫明白了，道德高地，你不站，別人就會站上去，度記是一家總是容易被別人站在高地批評的存在，這位的心狠不過是人人得而誅之。
“我一直很崇拜方總，也特別認可易科的公司價值觀。”黎勇勁表態道，“我經常會學習方總在很多事情裡的處理，希望有朝一日能特別有底氣的站在方總面前。”
嗯……
一個轉手賣掉自家金主的創業者……
戚赫前面不用太多思考，這會倒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才簡潔的評價道：“學得不錯。”
他從座位上起身，握手祝願道：“希望黎總這次能夠得償所願吧。”
黎勇勁使勁點頭，也希望易科能夠得償所願。
等到他回到大黃蜂新總部所在的江城，也就立即開始進行佈置。
這一次要做的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所以，黎勇勁也就只用了最值得信任的人來做局。
一方面，他再次給負責度記戰投的馬咚敏打電話，要求度記再度提供資金，這一要求很快被婉拒，因為，大黃蜂上次融資沒有過多久。
另一方面，公司裡出現了傳言，說是正在與易科進行接觸。
作為率領團隊協助大黃蜂的高階總監，崔吉峰在聽到風聲之後自然格外注意相關動向和訊息，而沒多少時間，他就得到了黎總帶人秘會易科的訊息印證。
這個情況讓崔吉峰極其錯愕，秘密接觸？所求何事？
他沒有找當事人求證，而是先向總部彙報情況。
等到黎勇勁接到馬咚敏的詢問電話，他便委婉的說出了可能存在的情況，鑑於網約車市場競爭的激烈以及遙遙無期的結束時間，易科正在嘗試推動“達達”與“大黃蜂”合併的可能性。
如果真能成行，易科那邊允諾的條件是，黎勇勁依舊可以擔任聯席ceo。
“黎總，你什麼意思？”馬咚敏壓著驚怒，詢問當事人的情況。
“這個事……”黎勇勁吞吞吐吐，“馬總，我們2月份燒掉了24個億，這三月份又在這樣燒，這……這個市場太瘋了！”
他後半句是真實感慨。
自春節結束，網約車市場的競爭迅速升溫，二月份的燒錢規模已經再創新高，偏偏，三月絲毫沒有停止下來的趨勢。
24個億就是接近4億美元，一個月就燒空了大黃蜂賬上的資金。
從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三月，黎勇勁驀然回首，自己一直處於缺錢的焦慮之中，無時無刻的不為賬上資金髮愁。
現在，度記在融資上也猶豫了。
這個市場的競爭烈度真是遠超想象。
更讓人絕望的是，國外的“優步”也傳出了想要進軍華夏市場的訊息。
黎勇勁實在沒有贏下這場競爭的信心，而以“補貼”為重要手段的競爭也極大的降低了使用者黏性，幾乎很難形成護城河。
沒有護城河的市場，源源不斷的燒錢……
馬咚敏聽著電話另一端的語氣，有些抑制不住怒氣的再次重複道：“黎總，你什麼意思！”
“馬總，我沒有答應，我只是，我只是在考慮。”黎勇勁嘆了口氣，“太難了。”
“你不用考慮了，度記不會答應的。”馬咚敏直接說道，“作為大股東，作為持股41%的大股東，度記不會答應這樣的合併。”
因為難以帶動太多的機構投資意願，度記在大黃蜂的持股隨著融資而不斷提高，如今的這種份額並不常見。
電話裡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黎勇勁提醒道：“馬總，度記的投票權是減半的，我並不一定會答應易科的條件，但我需要說的是，大黃蜂是由我們來運營和決策的。”
馬咚敏聽見這樣強硬的態度，只覺怒髮衝冠，恨不能立即飛到江城當面質問黎勇勁。
上週給自己打電話要錢的那副低聲下氣呢？
現在說運營和決策是你們了？
“度記不會出售股份，黎總，你要想好了，易科所謂的聯席ceo只是權宜之計，達達是由衛哲建立，那邊的團隊也來自易科和米團，他們憑什麼把你請過去供起來？”馬咚敏很快控制住情緒，“你想做的事業最終只能是無聲無息的消亡！”
“馬總，我再考慮考慮。”黎勇勁這樣結束了電話。
另一邊的馬咚敏則立即召人研究相關情況和市場變化。
從春節結束，大黃蜂的市場就在惡化，滴滴還好，支付寶內建的“快的”和易信小程式的“達達”這兩家是瘋狂中的瘋狂，也迅速佔領了55%的市場。
剩下的45%，滴滴能佔25%，大黃蜂只能佔15%，還有5%是還沒死絕的其它小品牌。
大黃蜂投入那麼多錢，怎麼還崩塌式的落後這麼多？
度記方面的調研認為，另外三家的資金轉化效果都更好，“度記錢包”的知名度也確實要弱上不少，此外，這裡面還存在著大黃蜂團隊戰鬥力、管理水平等問題。
說起團隊戰鬥力，後發的達達第一，隨後是快的，然後是滴滴，大黃蜂仍舊墊底。
種種因素，瘋狂的燒錢市場也讓度記的投資有所遲疑。
只是，3月16日，達達的創始人衛哲面對媒體採訪，公開讚揚了網約車市場的快速發展，又表示，達達將會雙管齊下，既加大市場推廣，也希望能夠以資本方式擴大體量規模。
這話一出，度記這邊心知肚明是什麼情況，快的和滴滴都吃了一驚，業內是有一些傳聞，但是……達達有必要收購大黃蜂嗎？
尤其接到過黎勇勁電話的程維，他更是驚訝，擁有易信流量的易科需要這樣嗎？
現在不是跑馬圈地的時期，現在是司機和乘客都知道網路打車有補貼的市場，是手機上都下載了好幾個軟體的市場，大黃蜂擁有的資料是有很大一部分重疊的水分的。
易科這麼急切嗎？
程維考慮著那是四大巨頭之首的易科，修改了判斷詞，易科這麼有魄力嗎？
易科這麼做肯定有它的道理。
或許，已經在為優步入華的競爭做整合準備了？
程維想到了國外的競品品牌，那個實力也是不容小覷。
他在公司裡與同事們一通研究，又把電話打給企鵝，詢問相關意見，而企鵝同樣注意到了情況，也在等一線戰場的意見。
程維左想右想，那黎勇勁先前還給自己打電話，怎麼就那麼迅速的得到易科的青睞？它背後的度記又怎麼會甘心？
他有些想不通，但是，另一邊有阿里支援的“快的”已經出手了，支付寶與易支付之爭是激烈中的激烈，相較於大黃蜂先前的爽約，支付寶更重視易支付的動向。
快的的ceo呂傳偉率人親自飛往江城，與大黃蜂洽談收購情況。
這一次，黎勇勁比較明確的向金主傳遞了訊息。
“馬總，我不賣給易科，我賣給阿里，這總行了吧？”
馬咚敏陷入糾結，賣給誰，度記都是竹籃打水啊，如今支撐著“度記錢包”有起色的恰恰就是瘋狂燒錢的網約車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