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沒想到會在美國見到張汝京，但知道對方因為何事出現在這裡也就理解了。
他之前聽說臺記在更換掌門人之後有些風格上的變動，而與中芯的糾纏便是一種體現。
這次見到張汝京，知道了更多的情況，中芯曾經與臺記以和解協議的方式結束訴訟，可是，臺記現在卻絲毫沒有再以協議來解決問題的意圖，就是一副走美國國貿委itc徹底裁定的架勢。
核心內容是三項專利侵權，訴求是產品禁售。
方卓對國貿委itc的程式相對熟悉，包括他考慮的易科手機專利的著眼點有很大部分也是與這個部門相關，它確實具有讓產品在美國市場禁售的權利。
問題在於，這種禁售是與專利侵權聯絡在一起，他知道中芯的90n藝技術是有來自比利時微電子中心的引進，按理說，應該不會在這個製程上與臺記產生糾紛。
如果是牽扯130n製程工藝，這部分畢竟相對落後，損失存在上限，禁售也就禁售了。
“中芯在製程工藝上擁有很好的基礎，當初只是部分引進比利時的技術.”
張汝京給予回答，“但臺記想使用第337節的調查程式逼迫我們的產品禁售，我們對勝訴是有信心的.”
“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糾纏已經在一定層面打擊了我們國際客戶的信心，就算itc還沒作出裁定，臺記也達到了一些他們的目的.”
放血的目的！
張汝京皺眉道：“我這次過來是因為臺記又向北加州法院提起了新的訴訟，我需要和律所這邊做一些新的溝通.”
方卓若有所思，大概瞭解這方面的情況後換了個比較關聯的話題，冰芯明年需要再申請一次採購和引進的許可，而中芯已經拿過兩次。
“我們第一次跑的時候比較難，我相信方總是帶隊體會過的，第二次就沒受什麼阻礙的獲批了.”
張汝京還算輕鬆的說道，“這方面沒什麼問題.”
方卓問道：“會不會因為我們的工藝到了國際一線水平而有針對性的變化呢？”
張汝京剛想回答，忽然一窒，嘆道：“我想說沒什麼問題，但中芯還沒試過這個水平.”
冰芯的65n經量產，搭載晶片的手機都賣了一百多萬臺，而中芯的這個製程仍舊沒有落地。
再細細一想，自己這一趟匆匆而來是為了與臺記不依不饒的糾纏，方總卻是意氣風發的打通了產業鏈，著實是兩種極其鮮明的對比。
張汝京是樂於看到內地半導體進步的，哪怕不是中芯。
可是，兩相對比之下的黯然也是情難自禁的人之常情。
“那我就先探探路，之前你探路，現在我探路，總是能用上.”
方卓用一句話調節了氛圍，當初他拉著人跑美國許可的時候就向張總尋求過經驗。
張汝京一笑，又一次當面道謝：“江博士和我說了冰芯願意融資的事，這幫了我們不少忙.”
冰芯願意融資被視為一個合作的訊號，屬於利好，此外，冰芯露面也就是背後的方總出手，不管是哪個領域，他的些許薄名都有作用。
“只是一點小忙而已.”
方卓搖頭。
他不是謙虛，鑑於中芯與大唐的洽談金額，真的讓冰芯完全接手過來都沒問題，但是……一是牽扯到中芯內部自家的考量，二來，也不得不顧及外部情況。
內地就這麼兩家有采購裝置和引進技術許可的晶圓製造企業，忽然一家成了另外一家的大股東，很容易引來一些敏感的連鎖反應。
這也是方卓之前和江上洲見面只提出象徵性5%的主要原因。
他畢竟還要優先保證冰芯的健康運營，風險評估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項。
只是，像前幾天在柏林順道的考察，不管那邊行政的簡單洽談還是他把國外建廠的想法拿出來和邱慈雲討論，兩邊的結果都不太令人滿意。
冰芯如果在德國投資，按方卓的想法，地方是要掏錢合資，這一點的分歧較大，而邱慈雲這位總裁對國外尤其是德國的投資持反對意見，認為殊無必要，即便要開新廠也遠不如內地的天時地利人和。
方卓談了自己對供應鏈風險的考慮，也稍微談了談這個規劃裡優先的行政因素，但邱慈雲仍舊不贊成這一次的方向，從現在的局勢和一段可預見的時期裡，他認為老闆有些多慮了。
兩頭都不算好，方卓在冰芯又向來尊重專業人士的意見，畢竟，企業剛剛步入發展的快車道，他沒法多強調自己的“杞人憂天”，只能先存著這麼一個規劃再看看情況。
當私人飛機抵達舊金山，方卓剛和張汝京有說有笑的結束一個輕鬆的話題，他忽然對之前的思索有了一個回應。
“張總，臺記在北加州法院提起新的訴訟，這個要重視，itc國貿委那邊的裁定流程時間比較久，但可能會受到聯邦法院的判決影響.”
方卓是把臺記的新動作和itc聯絡到了一起。
張汝京微微一怔，倒是沒考慮到這一點，itc的獨立性真的未必有那麼強。
他凝重的點頭，收下來自方總的提醒。
一行人前往易科的矽谷研發中心。
臨近聖誕節，外籍員工全都放假，不少國內員工也藉著這個機會舒緩一直以來緊繃的心情，目前研發中心還有兩類人在保持正常工作狀態，少量的國內員工、晨星半導體合作的所有員工。
晨星的人從寶島到內地到矽谷，不改卷色。
“方總，易科手機現在賣了多少臺？”
張汝京隨著方總逛了逛，想起來最近正火的易科產品，隨口問了句情況。
“232萬臺.”
方卓給了個最新的數字。
張汝京剛走兩步忽然回頭，驚訝的問道：“多少？不是一百多萬嗎？”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更何況，這是士別12日.”
方卓微微一笑，引用自己瞧見的來自知名it雜誌pcg的評價，“畢竟，我們的rs是天外來物，是安卓之光.”
張汝京是真的刮目了。
這個士別三日既適合他對冰芯的觀感，也適合這個短短時間又極大抬升銷量的易科。
他稱讚道：“方總的這個安卓之光真有內地三星的風采.”
“三星？韓國小易科罷了.”
方卓開了個玩笑，“rs現在就是市場上最能打的觸屏手機.”
市場上現在就兩款，像lg的聯名款壓根沒進美國。
張汝京豎起大拇指，拿出新買的rs，笑道：“什麼時候高通能把訂單往我們中芯分分，也讓rs試試我們的工藝.”
“中芯上下求索.”
方卓勉勵，“同志仍需努力.”
張汝京作受教狀：“聆聽來自內地半導體第一人的教誨.”
方卓倒了杯茶，看到張總居然點開了《水果殺手》，連連搖頭：“我是門外漢，不過是順勢而動.”
“內地的半導體可算不上順勢.”
張汝京給了曾經的小老弟一個很高的評價，“南張北方，如此而已.”
方卓大笑：“應該是東張西方，廬州和申城的南北差不多.”
張汝京點了開始，五秒鐘之後結束一局遊戲，抬頭認真的說道：“我說的不是我這個張，是南邊的那個張.”
是那個已經退休的臺記張忠侔。
這位縱橫半導體江湖50餘年，連晶圓代工模式都是由他開創，是實打實的教父。
張汝京固然和對方是競爭對手，也對這個老相識有極高的評價。
“老前輩，折煞了.”
方卓眉頭一挑。
張汝京結束第二局遊戲，笑道：“不折煞，老張今年76，再怎麼風光，我看未來也是北方的天下.”
他是既有誇讚，也真這麼覺得，長江後浪如此兇猛，且看未來呢。
方卓微微一笑：“要是讓張忠侔聽見這樣的話，恐怕就是扶他起來，還能再戰一程.”
張汝京搖了搖頭，南張已退，哪裡還能活出第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