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公倒是慷慨大方,於他而言,女仙都一樣,是修煉的爐鼎,沒有不可割捨的,送給吳升當然樂意。

但吳升卻不想讓他誤會,再說有些事情必須讓容成公知道,事事告知、不相隱瞞,這才是結盟的長久之道。

“容公,我知你擅雙修之術、房中之秘,但能不能別總往下三路想?關鍵時刻吃個大虧,還不夠警醒麼?”

“學士說得是,老朽慚愧,今後要事上多多注意,儘量不考慮雙修。

那學士要昌容作甚?”

“我要查個案子,此事你知我知,不可洩露出去.”

聽吳升講完箇中曲折,容成公恨恨道:“竟然趁學士當值之時搗亂,欺我春秋、青城兩世無人麼?若查出來,我必不與他干休,抓捕之事,可由我青城世來做,學士不用出面!”

昌容被從內房帶了出來,誰做的案子,她當然不可能知道,她已經轉籍青城世,容成公許了她一座洞府,在青城世安身立命十年了。

吳升需要的,是讓她將鏞城世合道女仙的名單和身份,以及她所知去向列出來。

昌容自不敢違背,當場書寫,錄出一份名單,密密麻麻寫清名姓、居址、功法,乃至她所知的去向,其中有三人都轉籍了青城世,包括她本人,吳升曾於玲瓏洞府見過的杜蘭香,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的女仙孫寒華。

吳升不由咂舌,看了看容成公,你這老傢伙當真大方,那麼寶貴的星府洞天,居然騰出三個來收容雙修女仙,實在奢侈得可以!錄完之後,容成公繼續大方:“昌容,你今後便跟了學士吧.”

這是直接送人了。

昌容頓時一驚:“老爺,我不……”吳升忙道:“容公不要誤會,我怎好奪人所愛?還是留在容公這裡吧.”

容公笑道:“那也行,回頭學士若有所需,可來我處,我與學士一起探討雙修之法,當年軒轅氏也曾向老朽問道於此.”

吳升道:“一定,一定.”

揣著名單回到廬山,麾下自有辦案好手,當然不需他親自出馬,於是將羅凌甫找來,把案子告訴他後,道:“這是鏞城世女仙名冊,你拿去參照。

當然,如今各世天門相距不遠,煉虛也可借他人之力往來,但如此大事,煉虛上不得檯面,也不會輕易被人信任,合道畢竟更容易做,嫌疑也更大一些。

你先看看,有什麼想法?”

羅凌甫接過名冊,邊看邊道:“如今更覺學士設值門修士之議極為高明,若鏞城世效仿我春秋世行之,取出入天門登記冊一查,就更能有的方矢了。

當然,恐盜掘賊子也會想別的招法應對,但至少容易得多.”

吳升問:“如果發生在春秋世,你覺得該怎麼做?”

羅凌甫道:“天門一關,不許出入,再查登記冊,誰在事發後出門,案子就容易查了。

出了門的那幾個重點問詢,剩下的閉世大索,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吳升道:“可惜效仿者不多啊,就算我春秋世,也有人私下陰陽怪氣,說些不中聽的.”

羅凌甫搖頭:“學士不必在意,畢竟是少數人,日子久了,他們習慣了就好.”

看了一遍名錄之後,羅凌甫點頭道:“很詳盡,如此就容易多了。

我以為,可將鏞城女仙分作三類,如上元夫人、南極夫人、鉤弋夫人、紫微夫人、雲華夫人、右英夫人、東陵聖母之輩,家大業大,有宮僕府役,也有各自產業,以前在虛空之中名聲皆佳,都是愛惜羽毛的,當不致自掘本世靈眼.”

吳升同意:“家業大的,輕易不敢行險.”

羅凌甫又道:“要查的是這些年常駐異世甚至改籍的,昌容、孫寒華、杜蘭香查不查?”

“都是容公雙修道侶.”

“那就重點查太陰女、龐女、王奉仙、漢中酒婦、薛玄同、茶姥之輩,計十二名……餘者為第三類,第二批調查.”

這麼一分類,思路就清晰多了,吳升很滿意,叮囑道:“鏞城世尊麻姑不願我插手,她想自己查,你儘量避著她一些……如果想問話,可以找東陵聖母,我和她有些交情.”

羅凌甫道:“東陵聖母?我聽說她養著只拾遺鳥,最擅尋找失物,如果麻姑決意查案,恐怕會倚仗她.”

吳升道:“也對,那你自行斟酌就是。

需要人手,可隨意呼叫,不聽使喚的,你直接跟我說。

另外,這件案子不必那麼著急,要在保密,暗中去查,查清之後辦不辦,何時辦,都等我訊息.”

羅凌甫笑道:“如果只查不辦,暫且用不著學士出面.”

他本身就是學宮合道,查案需要的人手自己就能調動。

吳升想了想,將吉光戰甲取出來交給他:“這戰甲最能隱匿氣息,穿戴之後不亂呼吸,只要別碰上正神,大仙大神也認不出來了.”

羅凌甫大喜:“真查案神器也!”

吳升道:“安全第一,凌甫,莫要輕易犯險,你的命比這案子貴重百倍,實在不行,可以殺人,一切後果我給你擔著.”

羅凌甫心中頓時一暖。

離去前,吳升道:“幫我看看萬寶常在不在山下,若在就請他來一趟.”

羅凌甫下了廬山,去了山腳下萬寶常新起的別鄴,還真見著萬寶常了,告知他吳升要見他。

萬寶常問:“大學士找我何事?”

羅凌甫猜到三分,卻沒直接透露,而是開了個玩笑:“誰知道?或許是見你成日裡東遊西逛閒的慌,給你介紹門親事也說不準,呵呵.”

萬寶常苦笑:“羅學士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我哪裡閒著,成天忙得要命,對了,我在逸周世的典當鋪要開張了,羅學士有空可要去指點一二.”

羅凌甫道:“必然會去做客的,老萬你發財!”

萬寶常上山去見吳升,羅凌甫則去召集人手。

自從合道之後,羅凌甫就沒親自出手辦過案了,今日重操舊業,還真有幾分技癢。

他當年查案的幾個老部下,隨樾、薛仲、吳升、宋鐮等,如今各自不同,吳升不必說了,隨樾入了煉虛,薛仲卻進步甚慢,宋鐮則死了三十年,境遇可謂天差地別。

尤其宋鐮,羅凌甫對他十分惋惜,暗道宋鐮如果活著,想必現在的日子會非常舒坦吧。

案子要往來虛空諸天,薛仲是不太方便的,因此羅凌甫選擇的是隨樾和獨孤太嶽,這兩位都是老資歷的行走出身,如今都是煉虛,查案經驗異常豐富,堪稱老手,再加上自己門下入虛的愚生和蕭劍師,人手足矣。

召集起來後,羅凌甫大概提點了四人幾句,不說太多,只是告訴他們,此案上面極為看重,務必全力以赴。

獨孤太嶽查的是酒婦、茶姥和薛玄同,看完名錄後附註的簡單介紹後,他便離開了春秋世天門,進入虛空。

他入資深煉虛已三年,廬山學宮為他提供了充足的五彩石,加起來也有三萬,真元早就喂得飽飽的,破境合道只是一個機緣問題,因此於他而言,這次查案又何嘗不是一次機緣呢?很久沒有孤身查案了,這次出外,讓獨孤太嶽隱隱有些興奮,仿似又回到了當年在孤竹學舍時的日子,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煉氣士,是那麼的年輕,放在眼前的洪荒,不同樣修為低、年歲輕麼?不同的是,這次查案頗有些深入敵後的意思,充滿了危險和不確定,令人激動不已。

他飛出自家靈山,向著左前方一道天門而去,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便抵達目的地,自天門而入,眼前頓時一亮,雪山聳立,白雲如帶,靈性通竅,清新撲面。

扶桑世。

景色秀美,獨孤太嶽卻沒有心思觀光,扶桑世世尊句芒神和大學士可是當面鬥過的,被大學士打成重傷,算是結過怨。

雖說最終玄女還是和吳升聯手,但那是迫於形勢,誰知道這句芒神會不會記恨在心?此間沒有值門修士,諸天修士往來任意,讓獨孤太嶽感到一陣輕鬆。

自天門而下,獨孤太嶽穿行於山林間,在樹梢上飛掠而過,被這方天地深深打動。

谷地間的水田錯落有致,農人挑水耕犁,河邊楊柳隨風輕擺,孩童奔跑嬉戲,一派春意盎然。

不愧是句芒神的世界。

茶姥,合道七十餘年,以茶道成仙,初起於鏞城世碧螺山,三十年前周遊虛空,洪荒重構後至扶桑世,長居於廣陵棲霞山。

第一批重點查訪的名單中,與北陰世、和陽世有關的女仙女神,都由羅凌甫負責,而在獨孤太嶽負責的三人中,這個茶姥應該是最有嫌疑的。

南下千里,獨孤太嶽漸漸發現,此間地理山川與春秋世越來越相似,這也難怪,畢竟都是同一洪荒分化出來的,某些地點重合,實屬正常。

當他來到一條大江之畔時,終於確定,這裡便是春秋世的姑蘇,而所謂棲霞山,其實是姑蘇城郊的攝山。

”棲霞山之名,似乎比攝山要更好一些.”

獨孤太嶽默默唸叨著,終於在一片桑林邊看見一位蠶娘,於是上前打探。

“敢問此間便是棲霞山麼?”

蠶娘是個普通婦人,正在採摘桑葉,看了一眼獨孤太嶽,問道:“是來拜訪茶姥的麼?”

獨孤太嶽笑了:“拜訪茶姥的人很多麼?”

蠶娘道:“也不多,但通常都見不到人的,進了山什麼都見不到,也不知她藏在何處,連我們都輕易見不到,別說你是個外鄉人.”

獨孤太嶽問:“藏起來?為什麼要藏起來?”

蠶娘四處張望片刻,悄聲道:“都說茶姥是神仙,來無影去無蹤!”

獨孤太嶽失笑:“是嗎?”

蠶婦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們不信,都知道她種的茶葉好吃,所以都來求茶,不過是撿了小的丟了大的,與其重金求茶,何如求她指點道術?得一手真傳不比什麼都強?我家是沒這錢,否則哼哼,我也入山做個神仙,天天大魚大肉不舒坦麼?”

獨孤太嶽點頭:“是極,是極!不知你見過她沒有?”

蠶婦道:“當然,前月她出山時,正好被我撞見,向她請教了烹茶的法子,我跟你說,如今我烹的茶,哼哼……”獨孤太嶽笑道:“那有空倒是要嘗一嘗娘子烹的茶……放心,我出錢……等我入山回來再拜訪娘子……右舍第三家,好的……茶姥前月幾時下的山?哦………何時回來的?不知?說得也是,若是神仙,還真見不著……”告別蠶婦,獨孤太嶽踏上了入山的小徑,一路上暗自思量,這茶姥前月下山,豈非正好對上了靈眼失盜的時日?嫌疑陡然重了三分,需要好生查一查。

行了裡許,山勢漸高,只見漫山紅遍,層林盡染,宛若落霞,果然稱為棲霞山更合適。

只是如今剛只五月,山上的楓葉便已紅了,顯得有些殊異。

棲霞山並不大,拐了幾個山坳,翻過一座山樑,前方便見一處茶園,打理得甚是精巧,茶園邊有幾座竹屋,乾乾淨淨圍成個院子,非常整潔。

獨孤太嶽駐足於院外,不敢以神識查探,只是恭恭敬敬報名:“谷羊世修士嶽孤竹,特來拜望茶姥,敢請一見.”

竹屋中走出一位老婦,名錄上是一百九十歲,卻又滿頭黑絲如春,一點都看不出來,倒像個普普通通的中年農婦。

只見她倚在門邊,奇道:“谷羊世?”

獨孤太嶽忙道:“抱歉,我谷羊世已併入春秋世,說順嘴了……我如今當為春秋世修士.”

春秋世剛入洪荒四個多月,並世一事尚未大舉傳揚出去,知道的諸天仙神並不多,但此事不可能隱瞞下去,也沒必要隱瞞,遲早會諸天皆知,所以獨孤太嶽直接暴給茶姥。

茶姥果然好奇心大起,在院中石几上奉茶,邀獨孤太嶽品嚐,向他打聽並世的情形,聽罷一陣嘆息:“若早能如此,不知可救下多少同道!”

獨孤太嶽道:“可惜當時只有十年不到,如谷羊世、錄異世、春秋世這般歲月相鄰極近著少之又少……”茶姥點頭:“說得也是,請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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