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升的調侃令潘將軍大怒,正要發飆,一旁耳目仙忽然湊過來道:“此人當為吳升.”

潘將軍怔了怔:“春秋世吳升?”

耳目仙一臉凝重:“正是。

其人與田鸞、龍平安交情不淺,主導焦山之戰,打得焦山老君割地……”潘將軍不悅:“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只是他不在無腸君身邊,怎麼忽然跑這裡來了?無腸君不是正和淮南王爭位嗎?”

耳目仙沒說話,旁邊的水西大仙湊過來道:“這就不知了,或許其人與龍平安極為莫逆,以至不顧無腸君大業?”

蕭懷武道:“敢單身前來,必有名堂.”

李龜禎四顧而望,略帶緊張:“吳賊佈設了埋伏?”

潘將軍再向對面望去,只覺對面之人平平無奇,卻又貌似胸有成竹的樣子,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都說吳升乃這十年新一輩合道翹楚,天縱英才,怎麼覺著也不過如此?”

耳目仙猜測:“或許有什麼法寶可以遮蔽氣息,又或許,已入大仙大神之列.”

入了大仙大神,修為高到一定層次,真元的雄渾和對天道的領悟都遠超普通合道,對氣息的控制圓轉如意,自然不是普通合道能夠感應到的。

但再是天縱之資,十年而入大仙大神之列,無論如何難以想象,可不相信吧,人家大戰焦山老君的事蹟已經傳開,甚至有傳言,說青要山大神武羅的死,也與他有關。

更何況,能被無腸君相中為盟臣,這些又都表明,人家就是在這個層次上,哪怕不是大仙大神,想來也相差不遠了。

“試試!”

潘將軍決定了。

“怎麼試?”

耳目仙問。

“跟他比劃比劃.”

潘將軍自詡不是普通合道,所以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的,今日既然遇上了,那就掂量掂量再說。

問題是,誰上去比劃?潘將軍望向耳目仙,耳目仙沉吟不語;看向水西大仙,水西大仙專心致志凝目注視吳升,沒有看見他的目光;再看蕭懷武和李龜禎,這兩位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也不知談些什麼,渾然不理睬自己。

說到底,大家盟誓之前都是黃庭世道友,盟誓之後也沒有明確誰高誰低,自己想要下達所謂軍令,人家也不一定就服從。

他不由一陣惱怒。

那就自己來,潘將軍又作出決定,若是自己能和吳升戰個平手,將來在黃庭世的地位,恐怕將直達第三,僅次於祁王和雷王,或許可稱潘王?想到這裡,忽然間豪情萬丈:幹了!“對面可是春秋世吳大學士?”

吳升不由樂了,自己被推舉為大學士不過半年,連這偏遠的黃庭世小合道都知道了嗎?於是回答:“正是本學士!”

潘將軍喊話:“既是吳大學士當面,本將倒要問一問,吳大學士不在春秋世好生待著,來此做甚?若是為龍平安而來,奉勸吳大學士一句,此乃黃庭世內務,不是外人可以隨意插手的,我黃庭世祁王、雷王清掃門戶,與吳大學士毫不相干,本將良言相勸,還望吳大學士好自思量,速速回去,莫要自誤!”

吳升反問:“潘將軍有沒有生死弟兄?願意生死相托的那種?”

潘將軍哼了一聲,不做理會。

吳升嘆道:“想來是沒有吧?既如此,說什麼都沒用,說了潘將軍也理解不能。

看來也只有開戰一途了,放馬過來吧.”

潘將軍道:“既然吳大學士不願罷手,不如你我打個賭鬥,如何?”

吳升問:“什麼賭鬥?”

潘將軍道:“本將射你八箭,你若接得下來,本將立刻掉頭就走,再無二話,你若接不下來,那對不住,便留在此間,也莫想回去了。

不知吳大學士敢還是不敢?”

吳升眨了眨眼睛,腦子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這是蒙誰呢?賭注完全不對等好吧?“這樣吧潘將軍,不是要賭鬥麼?咱們換著來,本學士也射箭,只射你一箭,你若接得下來,本學士任你處置,你若接不下來,你,包括你身邊這幾位,都任憑我處置,如何?”

一個是射八箭,一個是射一箭,而且條件也不同,這個賭注一開,反而把潘將軍逼在死衚衕裡走不出來了,若是不敢答應,將來怎麼見人?踟躕片刻,看了看耳目仙、水西大仙、蕭懷武和李龜禎,那四位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分毫未變,捋須的捋須,凝目張望的凝目張望,竊竊私語的竊竊私語,沒人給自己一點臺階,於是潘將軍咬牙:“那就接你一箭!”

吳升詫異道:“你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接第二箭的能耐,不過自知還不到家,以為能接本學士一箭?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旁邊這四位都答應了麼?”

潘將軍面子有點拉不下來,卻沒有中吳升的圈套,並不改口逞能,只是道:“一箭而已,有甚接不得?至於他們......如今受本將調遣,自然無有異議!休說其餘,放箭吧!”

他自負箭術名家,黃庭世第一,雖然受傳言影響,對吳升很是畏懼,但想來箭道都是相同的,就算吳升當真已入大仙大神,也沒有理由接不了一箭。

吳升微笑著手掌一託,天邊一道銀月升起,那銀月化作箭光向著潘將軍射來,輕飄飄看似毫無準頭,卻令人有無從守禦之感。

一瞬間,潘將軍張弓疾射,八馬箭盡出,連射六十四道箭光,組成六十四道光牆,迎向那道彎月,將周圍虛空都打穿了。

按理,他這番連珠齊射,就算大仙大神之流來了,也能抵擋得一時,可惜他遇到的是銀月真元箭。

銀月真元箭與翠鐲的打人之道想通,也是照著神識打,卻將這條路走到極致,不光是認準神識,而且是盯住神識,只打神識,一切外界防禦在這道箭光面前無效。

是否受傷、受傷輕重,只看本身神識的承受力,就算大仙大神來了,若是沒有神識中溫養的替死法寶,也只能硬扛這一箭。

如今的一箭之威有多大?整整一千萬五彩石,也就是過去的一千億靈沙!當初射焦山老君時是六十萬五彩石,射武羅的時候是百萬五彩石,如今整整一千萬打出去,潘將軍哪裡承受得住?當場從巨舟靈山中栽倒,一命嗚呼!用一千萬五彩石砸人,尤其是砸潘將軍這種普通合道,自然沒什麼意外,當場就砸死了。

潘將軍陽神飛出屍身,正要尋機逃走,被吳升凌空一把抓在掌中,塞入玉匣。

一旁同來的黃庭世四合道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各自呆楞當場。

他們也想看看潘將軍挑戰吳升的結果,吳升是近十年來虛空最具天分的後起之秀,戰績顯赫,無人可及,在他們心中,其實也認為潘將軍賭鬥失敗的可能性不小,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潘將軍不是一箭而敗,他是一箭而死!在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吳升於嶺上詢問:“下手重了一些,實在不好意思……還有誰?”

無人答話。

吳升又道:“適才與潘將軍賭鬥,他沒能接下本學士一箭,諸位怎麼說?”

耳目仙又恢復了手上捋須的動作,不過每捋一次,便拔下一根長鬚,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水西大仙眼皮重新眨巴起來,看看陣前潘將軍的屍身,又看看梭子嶺上吳升的偉岸身形,週而復始,眼皮眨得流出水來。

蕭懷武和李龜禎則又開始低頭,兩人竊竊私語間,不約而同轉身,一邊閒談一邊撤離,大軍在他們身後集體轉向,後隊變前隊……“哎?”

吳升不樂意了:“你們什麼意思?剛才說好了,賭鬥輸了,你們幾個聽我處置!”

水西大仙鼓起勇氣回覆了一句:“吳學士和潘將軍賭鬥,我等並未參與,也無人答允,與我等並不相干。

告辭!”

來都來了,吳升怎麼可能放他們回去?四位合道,七、八萬兵馬,放回去後還了得?不是給自己添堵嗎?“本學士數三聲,若還要走,那就別怪本學士辣手無情了!三、二……哎?”

吳升還沒數到一,這四位就再也不加掩飾的潰逃起來。

蕭懷武、李龜禎還好一些,捨不得拋下大軍,受了拖累,耳目仙和水西大仙已經駕馭靈山落荒而逃了。

吳升催動大軍立刻出動,在後面兜著屁股就湧了上去,李龜禎麾下步卒率先倒黴,哪裡跑得過這些妖獸,沒逃出幾里地,就被獸潮自左右繞上來,大部被圍。

他本人也陷入勾蛇、妖藤和妖蛛的圍攻之中。

蕭懷武騎軍為主,重騎也沒跑出多遠,唯有萬餘輕騎逃出生天。

但他八千重騎陷落獸潮之中,哪裡忍心放棄,這可是他積攢了幾十年的本錢,於是咬牙又殺了回來,意圖將重騎也救出去,可一折返就難以脫身了,被火狐、翠鐲和法盾攔下,苦戰不休。

方白劍和琉璃火髓追上耳目仙,將他去路阻住,劍光縱橫、火雲翻騰,圍著耳目仙的靈山亂轉。

耳目仙無法抽身,只得以神通開道,頻頻眨眼,送出一道道光電,蘊含深秋肅殺之意,去撲滅火雲;又時不時側耳傾聽,放出陣陣無音聲浪,判明方白劍來勢,閃躲騰挪。

銀月弓則一直虎視眈眈,盯著另一個方向逃走的水西大仙,鎖定神識,等待吳升下令。

九大分神大展神威,圈住黃庭世四名合道,你來我往大佔上風,不知不覺間已然晉階到如此層次,令吳升很是欣慰。

尤其是銀月弓,一箭就把領頭的潘將軍射死,戰力實在強大,若是再射水西大仙,想來也不會失手。

但吳升沒有打算再次動用銀月弓,一箭就會耗去三分之一的真元,當真射光了,數日之內都無法再戰,接下來可還有強敵呢。

他直接衝著水西大仙就飛掠過去,口中盡著告知義務:“道友休走,了卻賭債再說!”

可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水西大仙不僅不留下還債,反而加快了逃走的速度,渾然不顧吳升的善意相勸。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吳升了。

隨手掏出烏雲扇向前一扇,扇得水西大仙腳步踉蹌,身形沒有穩住,連人帶靈山刮出去二里多地。

水西大仙袖袍翻飛,身後突兀掛出十餘條瀑布,飛瀑直落千尺,形成道道匹練,層層疊疊擋在身後。

烏雲扇再扇兩回,只吹散了數條瀑布,便再也無力破開。

這扇子是當年吳升在虛空中第一次鬥法,從雲笈世合道祖恆手中奪來的法寶,如今感覺威力稍有不足了。

吳升將烏雲扇收了,換了一柄拂塵出來,這法寶可了不得,乃廣成大仙遺寶——滅跡拂塵,吳升之前從未用來實戰過,今日姑且一試。

和烏雲扇相比,這滅跡拂塵無疑就太過高階了,同樣是揮動,卻化作無數細密的虛空裂縫,如萬千絲絛一般,將水瀑斬斷,幾乎無以流動。

拂塵絲繼續揮出,接連斬斷水西大仙幻化出來的一道又一道水瀑匹練,一時間天空中都是濛濛細雨。

拂塵絲終於追上水西大仙,在他驚慌失措的喊叫聲中劃過,水西大仙的軀體頓時分為無數段,帶著血雨紛紛落下。

其陽神同樣沒能逃走,被拂塵絲捲住,送入玉匣之中和潘將軍為伴。

這滅跡拂塵居然如此好用,也有點出乎吳升意料,當然其中也有水西大仙嚇破了膽子,不敢正面鬥法的緣故——面對敵人的後背,殺起來總是容易得多。

這邊廂殺了水西大仙,那邊廂的耳目仙頓時更加慌亂,被方白劍和琉璃火髓逼得無路可去,忽然不再抵抗,大聲道:“住手!”

吳升不是殘虐之人,能不殺都不願意痛下殺手,神念一動,方白劍架在耳目仙脖頸上,將他押到跟前。

“降了?”

耳目仙卻兀自嘴硬:“降是不可能降的,只是力竭了,吳學士若有本事,且容我歇息片刻再戰!”

一邊叫囂,一邊卻不停眨巴著眼睛,目光中滿是求饒之意。

吳升被他鬧得有些懵圈:“你到底降還是不降?”

耳目仙挺直脊樑,極為硬氣:“決不投降,我與祁王有盟誓之約,絕不背主,否則天打雷劈,要殺要剮吳學士看著辦!且讓我調息幾日,待氣息順暢了,再大戰三百回合!”

吳升歪著腦袋仔細琢磨片刻,忽然笑了:“倒也是個奇人,姑且留你一命.”

這廝居然能在不違背本心誓約的同時,讓吳升明白他的心意,吳升自問是斷然做不到的,果然是個神人,既如此,吳升也願意配合,且容他多活幾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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