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宏居住的東院已經人滿為患,有費氏家臣,有郢都廷寺寺吏,有士師府甲士,還有近處聞訊趕來的大夫。

上百人擠在東院之中,讓開一條路,由伯嚭引著吳升和薛仲前行。

每個人見了兩位行走,都一瞬間鬆了口氣。

世人的認知中,學宮行走是天下最擅長破案的群體,他們掌握的訊息最廣、查案的手段最高明、說出來的話最權威,肩膀上能扛起的擔子也最重。

因此,兩位學宮行走齊至,這件事情就有人來扛了,至少費少傅的怒火,暫時不會再發洩到他們頭上。

來到正房前,看了一眼角落裡躺著的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吳升和薛仲隨伯嚭進屋,被兩位高髻者躬身迎入,繼續向內,伯嚭介紹是費無忌的兩個近親同宗,吳升也沒記住叫什麼,又跟著進了裡面的內房。

內房裡人就少多了,費無忌坐在榻邊,雙手扶膝,盯著榻上已經冰冷的屍體發呆。

他的身後是吳升的一個老熟人,郢都士師孫介子,孫介子正在低聲告知費無忌:“昭大夫很快就到……”

還有一人正在屋中仔細檢視,不時翻動一下屋內的陳設,伯嚭說這是郢都寺尉費賓,費無忌族叔。

費無忌終於起身,臉色木然,伯嚭上前介紹:“少傅,這兩位是孫行走、薛行走.”

費無忌拱了拱手:“有勞了.”

薛仲和吳升回禮:“不敢當.”

士師孫介子和寺尉費賓過來相見,薛仲問:“何時?”

費賓道:“夜裡,大約是丑時至寅時初,今早僕役叫醒時無人答話……兩個侍奉的僕婢一問三不知,已經被處死了.”

薛仲皺眉:“怎麼能……”

費賓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糾纏於此,薛仲便明白了,必是費無忌含恨出手,當時氣得失去理智了。

薛仲又問:“如何處置的?”

費賓道:“廷寺有經驗的老吏盡出,正在府中查問,周圍裡坊也不讓亂動,等候審問.”

孫介子在旁道:“我已稟告王上,九門關閉,全城大索.”

薛仲點了點頭,道:“我們先看看.”

外間有人傳報:“老爺,三閭大夫昭元、少傅景瑞登門.”

費無忌向薛仲和吳升拱手,出外迎接。

薛仲和吳升來到榻前仔細查驗費宏的屍體,除了脖子上一道顯著的烏青色印痕外,別無其它傷口。

費賓道:“勒殺……查不到別的了。

屋中財物都沒有丟失,刺客顯然不為偷盜而來.”

廷寺雖然查過了,薛仲還是去看了一遍,果然一切完好。

吳升則在榻邊探了探手腕,摸了摸鼻息,然後為費宏解衣。

正查驗時,昭元和景瑞進了屋,在榻邊旁觀,吳升和薛仲向他們見禮,昭元道:“兩位行走都在,兇手必可成擒.”

薛仲道:“我等定然盡力.”

景瑞滿臉悲色,當場許諾:“若抓住兇手,我景氏出二百金厚贈!”

頓了頓,又補充:“只要能查到是誰做下的,也有百金相饋!”

這番懸賞實在太高了,高出普通懸賞十倍,就連孫介子和費賓也齊齊動容。

薛仲苦笑道:“薛某壓力很大.”

景瑞看向吳升:“足下便是揚州孫行走?聽聞孫行走履任以來,迭破大案,景氏痛失佳婿,對行走寄予厚望.”

他和吳升熟得不能再熟了,曾經扮演過吳升的長輩,連他都沒有認出吳升,可見吳升如今變化多大。

吳升大大方方回覆:“孫某和薛行走盡力就是.”

看他們查案片刻,景瑞問:“嫂夫人呢?”

費無忌道:“早上暈厥過去了一次,不讓她過來了.”

景瑞道:“可否拜會嫂夫人?”

費無忌點頭:“隨我來.”

他們走後,吳升和薛仲又檢查了片刻,然後商議一番,開始提審相關人等——主要還是費氏家僕,其餘的還包括費宏這幾天見過的人,其中就有伯嚭。

伯嚭倒是大大方方承認,昨夜和費宏曾往女閭玩了兩個時辰,趕在子時正回的費府,當時管家在府門口接的。

其間也沒有遇到什麼可疑之人。

一通折騰下來,廷寺派出的寺吏也都回來稟告,這幾日周圍府邸宅院中沒有容留過陌生人。

案件似乎沒有進展,但實則不然,已經可以排除一些選項了。

在費府正堂中,薛仲作了一個查案的進展總結,向費無忌、景瑞、昭元、孫介子等人通報了對案情的分析。

首先,殺費宏者,並非臨時起意,因此和他這幾日行事無關,不是近仇。

其次,殺費宏者,非為貪圖錢財而來,必有目的,要麼是以前結下的仇恨,要麼就是為了某件事。

最後,殺費宏者相當專業,在不知不覺中潛入戒備森嚴的費府,將人殺了之後,甚至都沒有驚動外間的侍寢女婢,這份手段,非常人所能為之,相當專業,恐為他人所僱。

寺尉費賓一直配合查案,此刻在旁點頭:“兩位行走推斷得不差,老夫也以為應當如此.”

昭元問:“下一步該當如何查之,還請言明,王上已知此事,大為震怒,要求務必揪出兇手,二位行走有任何需要,皆可告知,郢都廷寺、士師府,乃至環列衛都會全力協助.”

薛仲剛要表態,被吳升碰了碰腳根,於是表態的話噎了回去。

只聽吳升接過話頭道:“諸位放心,郢都、揚州二學舍,不敢說有過人之能,於查案一道上,還是有些經驗的,我與薛行走必盡力為之。

但需要問案權,包括諸位上卿在內,我們皆可問詢,受問者皆須配合.”

昭元點頭道:“這是自然,問到昭某,昭某也有問必答.”

吳升道:“我和薛行走於郢都各家高門並不熟悉,想請伯嚭為我們擬定問話名單,可否?”

昭元答應:“可.”

伯嚭就在外間候著,被招入正堂分派了任務,他看了看吳升和薛仲,又看了看堂上諸位大夫,心中忽然湧出一陣狂喜,將剛剛因為費宏之死而失去四百金的巨大失望拋諸腦後,凜然道:“嚭受命!”

吳升擊了擊掌:“既如此,我們想先和費少傅談一談,不知可否?”

費無忌打量著吳升和薛仲,緩緩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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